杜暄挑挑眉：“你跑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林廷安點點頭：“你會挨打嗎？”

    杜暄搖搖頭，周曼從來不會打他，杜建成上次扔遙控器是他從小到大挨的唯一一次。但是有時候杜暄寧可周曼打他一頓，也好過語言上的各種批評和嘲諷。

    林廷安說：“那阿姨要是說你你就聽著，別頂嘴，越頂嘴越糟糕?！?/br>
    杜暄想，這大概就是經驗之談。

    林廷安又說：“你跟阿姨解釋一下，一模本來就是最難的一次，你又太著急，一心想考好?！?/br>
    杜暄想，這借口用過了。

    林廷安一咬牙：“實在不行你就跟阿姨說，是在給我補語文，耽誤了……反正你媽也不會跑去我家罵我?！?/br>
    杜暄一巴掌拍在林廷安腦袋上：“跟你有什么相干，瞎搗亂?！?/br>
    林廷安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二樓三樓亮著的燈光：“到家了?！?/br>
    “走吧?！倍抨颜f，“放心，我媽有心理準備?！?/br>
    話，雖然是這么說的，但是杜暄邁進家門的時候還是很緊張。周曼和杜建成都在家，臉色陰沉得都能滴下水來。

    “杜暄，”杜建成沉聲說，“過來?！?/br>
    杜暄慢慢走過去：“爸，對不起?！?/br>
    杜建成瞇了瞇眼睛：“你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周曼說：“你們班主任打過電話來了，你一?？汲蛇@個樣子，怎么可能考得上師大附中？杜暄你太讓mama失望了，mama在你身上寄托了多少希望你不是不知道，你一直很好，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竟然這樣，簡直寒透了我的心?！?/br>
    杜暄：“媽……”

    “你別喊我‘媽’！”周曼陡然提高了嗓門，“我含辛茹苦怎么就養出你這么個不爭氣的孩子？”

    杜暄覺得有一柄尖銳的冰劍砍進自己的心里，凍得五臟六腑都生疼，他顫抖著聲音說：“媽，不上師大附中，我也可以學得很好?！?/br>
    “放屁！”周曼尖叫道，“全市還有比師大附更好的學校嗎？不在師大附你能學多好？就在三中？那是坐井觀天！你在三中永遠也夠不到最高的山頂?！?/br>
    “媽……”杜暄說，“可是，我在師大附可能也達不到那個高度啊?！?/br>
    “師大附的普通生那也比其他學校的尖子生強，這倆根本就不在一個高度！”周曼一貫梳得利落優雅的頭發微微散亂開來，發絲隨著她的怒吼微微顫抖著看起來更加驚人。

    “您覺得我應該到一個什么高度？全市第一嗎？”杜暄終于忍不住了，那句“別喊我媽”擊潰了他所有虛假的叛逆，骨子里那個懂事堅韌的杜暄毫無防備地被這樣一句話丟到了冰天雪地里。

    “全市第一怎么了，對你嚴格要求有錯嗎！”杜建成被激怒了，他一把拽住杜暄的領子，怒吼，“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要什么給你買什么，對你就一個要求，好好學習，你學什么了？??？”杜建成吼完，用力一推，杜暄踉蹌著往后退了兩步，掛在肩上的書包滑落在地上，從側兜里摔出來一部手機。

    杜暄的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

    第二十八章

    “你哪兒來的錢！”周曼一下子撲過去把手機抓在手里，“啊，哪兒來的錢買手機？”

    “我……”杜暄從未見mama這樣過，他被嚇住了，不禁退了一步。

    杜建成一把把兒子抓過來，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杜暄的臉上：“你哪兒來的錢？偷的？還是借的？”

    “我……沒有，那是我攢的?！倍抨训亩淅镂宋酥表?，臉上熱辣辣地痛，他被杜建成晃得有點兒暈，腳下直發軟，整顆心都被攥緊了：

    “偷”？這個字竟然是從自己親生父親的嘴里吐出來的。

    “攢的？”杜建成說，“這手機要四五千，你怎么攢能攢出那么多錢來？還敢說瞎話了，杜暄你現在怎么變成這樣了？你，你簡直就不可救藥！我看就是平時太慣著你了，你小子就是欠打?！?/br>
    杜暄整張臉都是木的，他知道眼淚在流，但卻感受不到。劇烈的耳鳴讓他聽不清，抽痛的臉頰讓他無法說話，杜暄抓著父親的手，只是拼命搖頭。

    周曼忽然想到了什么撲過去抓住杜暄的手，硬生生地把他從杜建成的手里搶了過來：“杜暄，你說，這是不是補習費？你是不是把我給你報補習班的錢拿去買手機了？我說你學習成績為什么一落千丈，你拿著這些錢除了買手機還干什么了？玩游戲？談女朋友？”

    周曼忽然哭了起來：“杜暄你怎么對得起我？你讓我太失望了，我一直到處跟人說你是個多么多么優秀的孩子，可是……”

    杜暄張了張嘴，忽然就不想解釋了——還有什么？他們還能怎么想我？杜暄自嘲地笑笑，原來在他們眼里，學習差的人就是這樣的，原來，“杜暄”這個名字只跟學習成績相關。

    杜建成拿著手機咆哮：“給我把鎖打開！”

    杜暄靠在餐桌邊，沒吭聲。段建成按了幾下，抓過杜暄的右手把手指按在home鍵上，屏幕閃了一下，亮了。QQ和微信全是99 ，絕大部分是班級群里的信息，私聊的只有孫睿和林廷安，不約而同地問“怎么樣了”、“你沒事兒吧”。杜建成退出微信去翻相冊，里面的照片不多，大部分拍的是留在黑板上的作業。

    剩下一些拍的是運動場，畫面中有一個奔跑的背影，穿著醒目的短跑服，迎著陽光大步奔跑。

    那是個男生！

    完全沒有所謂“女朋友”的痕跡，下載的APP也寥寥無幾，大部分是“小猿搜題”“百詞斬”之類的學習軟件，并沒有游戲。

    杜建成把手機丟給周曼，從餐桌邊一把拽過杜暄，喝問：“說，錢哪兒來的！”

    杜暄囁嚅一聲：“攢的，平時的飯費和打車錢?！?/br>
    “怎么可能贊那么多！”

    杜暄沒說話，他覺得永遠沒辦法跟父母說明白。平心而論父母在物質生活上的確沒有虧過他，去補課時往往會給他五十或者一百元讓他自己在外面吃點兒東西，累了就打個車回來?？墒且荒暧忠荒?，終于有一天，他寧可餓著肚子也不愿意一個人在街邊的快餐廳隨便吃一頓，他看到諸如肯德基麥當勞之類的快餐店就心理性的惡心。

    他只想回家吃一頓熱乎乎的飯菜，哪怕只有一個菜，或者只是炸醬面都行。

    他希望在每一個周六日，廚房里能飄散出飯菜的香氣；爸爸可以陪自己聊聊天或者下盤棋，mama能坐下來聽他彈一首曲子……

    但是，每一個周六日，他永遠輾轉在一個又一個補習班。他開始習慣隨便吃兩塊面包，或者回家煮一包泡面打發一頓飯。

    那些錢，他隨手就丟在了抽屜里，時間久了竟也攢了不少，最終買了一部智能機。全班都在用智能機，大家會用微信傳資料，發作業，也用QQ群討論問題?？墒撬幌敫改刚f那些，畢竟在父母眼里，智能機就意味著：上網、聊天、玩游戲，或許還有談戀愛。mama只準他用老年機，除了接打電話發短信，什么都不能干。

    杜暄低著頭，rou體上的疼痛過后竟然有種心理上的滿足?？吹絤ama歇斯底里地咆哮，爸爸氣得通紅的臉，他不想承認那是一種類似“報復”的快感，但內心的確是有一種解脫感和快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