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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無言,李閣老反復推敲太子所言,不禁驚異道:“殿下的目光比老臣想象得更加長遠?!?/br> “未必多么長遠,”謝奪瞇起眼盯著他:“那一天,很可能比你想象中來得更早,在沒有任何限制的權利下,一旦掌權者是個蠢貨,父皇與先祖積累的一切基業都會瞬間坍塌。所以,任何權利都得有所限制,因為我沒法保證我兒子我孫子都不是蠢貨,您也不能保證下一任內閣首輔次輔都有您這樣的才能與氣度。更公平公正的規則,不止能保護百姓,也同樣能保護你我?!?/br> 李閣老啞口無言。 謝奪上前一步,挑眉低聲告訴他:“我支持六哥的政見,是因為我跟他期望的方向大致相同,只不過目標不如他那般大公無私。這世間很奇妙,如果你的目標剛好能造福大多數人,只要方法用對了,就一定能成功。李閣老,我從沒對任何人說過這些話,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如今只有你和我在同一條船上,你得清楚我在想什么,不要懷疑我這么做,是為了對誰搖尾乞憐?!?/br> 李閣老拱手鄭重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但老臣仍然希望殿下不要將政務交給燕王批示,即使目標相同,燕王與您的處事方略,也相差甚遠?!?/br> 二人沉默對視,最終,謝奪選擇妥協:“我去陪六哥一起批奏折?!?/br> * 這次皇帝養病的時間超過了往年任何一次,朝中漸漸起了些閑言碎語。 韓皎倒是沒有參與探討。 他很忙,身兼兩差并不是多領一份俸祿那么簡單,禮部的事情也很繁雜。 他在儀制清吏司這個部門,除了參與各種慶典儀式安排工作,還要負責各種科考事宜,包括各地辦學、傳播學術思想之類的事情。 在這件事上他稍稍有一點私心,他希望大楚民間的學術風氣始終保持開放的氛圍,形成百家爭鳴的思想碰撞,另外還要注重一下數理化方面的人才培育。 所以,他半個月前寫了篇奏疏,想勸上頭的官員,通過編寫新版官方教材的提議。 但是前幾日他的奏疏被退回來了,沒有任何批示。 這讓韓皎有點茫然,正常程序下,這類奏疏應該會由禮部尚書批語后,遞交內閣票擬交由皇帝批示,而韓皎的奏疏上,沒有任何一級部門的批示,那這是不是代表領導漏看了,直接給他發回來了? 再三琢磨之后,韓皎稍微改了幾段內容,謄抄一份再次遞交上去了,然后,就在此刻,他被翰林院的同僚叫出院外,見到了剛從內閣出來的禮部尚書。 這位部堂大人,用一種仁至義盡的神色,把韓皎的那篇奏疏默默塞回韓皎懷里,并告訴韓皎:如果再有下一次,他就把這篇奏疏遞交給內閣處理。 這下子韓皎確定是自己的奏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以至于部堂大人為了假裝沒看過,才沒有任何批語,直接退了回來。 可是問題出在哪兒呢? 反正都已經被部堂大人看過了,韓皎干脆硬著頭皮,請教這篇奏疏有何不妥。 這個問題都快把部堂氣笑了,他把韓皎叫到宮巷角落,開始了一通“學術辯論”。 大致意思就是韓皎建議編入教材的某些學說,是上不了臺面的歪門邪道,算數工匠之類的技藝,更不可能跟圣賢學說編入同一本書中。 總之,他認為韓皎這樣的想法是辱沒圣賢,若是遞到內閣,肯定會被問罪。 這帽子砸得韓皎一聲不吭低頭聽訓,想說幾句軟話表示自己思慮不周,卻又說不出口,因為部堂大人一直在委婉地嘲諷“正統學術”之外的所有行當,聽得韓皎想打人,保持沉默已經很艱難了。 就在他即將被部堂大人的口水淹沒時,身旁忽然伸來一只修長地手,從韓皎懷里把那篇奏疏抽走了。 韓皎微微一驚,剛想伸手搶回來撕掉,卻發現來人竟然是謝奪。 一旁的部堂大人連忙給太子行禮,卻沒聽到回應,偷眼一看,發現太子正低頭閱覽韓皎的那篇奏疏。 部堂大人神色緊張地側眸瞪韓皎一眼,仿佛再告訴韓皎:這下你完蛋了,看太子要怎么罵你。 謝奪很快看完了,抬眼看向禮部尚書:“這篇奏疏,大人過目了?” 禮部尚書頷首稱是。 謝奪側眸看向韓皎:“你怎么能把這種奏疏交給部堂大人看?” 韓皎一愣,剛想認錯,又聽謝奪道:“你想嚇壞部堂大人么?” 禮部尚書還沒聽出太子話中的諷刺,微笑著感謝太子體恤。 謝奪沖他抿嘴一笑,側眸繼續對韓皎道:“部堂大人沒有涉獵過的學術,自然都以為是吃人的學術,以后你寫的奏疏直接交給我?!?/br> 禮部尚書這才聽出他話中嘲諷,頓時臉色一黑,低下頭去。 韓皎卻忍不住勾起嘴角,偷偷跟大boss對了個眼神。 等禮部尚書離開,韓皎趕忙從謝奪手里拿回奏疏。 “怎么了?”謝奪說:“這提議很好,從前都沒人敢提?!?/br> 韓皎搖頭:“是我思慮不周,會引發非議的?!?/br> “沒腦子的人才墨守成規固步自封?!敝x奪認真看著他:“這提議很好,可以讓內閣逐步推行?!?/br> 韓皎忍著得意看向大boss:“殿下最近心情好,都會哄人了?!?/br> “真的很好?!敝x奪嚴肅道:“韓小白,你比我想的更厲害,很多事,我只能判斷一個大致的趨勢,你卻能先我一步,細致的規劃好實現的步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