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精靈先遣軍

    芙瑞娜是精靈族最年輕的一代精靈，女王很喜愛她。

    在她很小的時候，女王陛下曾經詢問過她，是否喜歡白蘭森林？她說喜歡。女王又問她，是否喜歡洛德？她說喜歡。女王繼續問，如果有一天能夠成為洛德的妻子，她愿不愿意？

    芙瑞娜當然愿意。

    女王又補充道，即使你也許會失去自由，失去抉擇的權力，失去命運的可能性？

    芙瑞娜猶豫了不到叁秒鐘，就又說了愿意。

    她是精靈族智者的女兒，是精靈族的戰士，女王的扈從，也許還會成為未來國王的妻子。她一直以這些身份為榮，也做好了承擔責任，甚至為此犧牲的覺悟。

    她就這樣在精靈族平靜的生活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今日。

    平靜的森林燃起復仇的火焰，永恒的女王顯露出疲態，她的王子立下孤獨的毒誓。而罪魁禍首甚至得不到懲處。

    甚至于……

    “芙瑞娜，離開森林吧?！迸鯇λf。

    芙瑞娜震驚地抬頭，眼底已經噙了淚花：“您要趕我離開？”

    “不，芙瑞娜?！迸鯎u頭，“你自由了，孩子。圣樹枯萎了，這里已經沒有帶著王冠的精靈了?！?/br>
    女王拿出一個亮色熒光的東西遞給她。

    圣樹的樹種，年輕的女精靈從年邁的女王手里握住了它。

    “我不能走?！避饺鹉纫琅f不敢置信，“我能去哪里呢？這是我的家?！?/br>
    女王帶著悲憫看她：“去哪里都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跟隨大地母親的指引，隨你的心意，也許最后能找到一個圣樹喜歡的地方，再次種下種子?！?/br>
    “那……這兒呢？白蘭森林呢？”芙瑞娜的眼淚流了下來。

    “你聽到洛德說的了?！迸趺嗣念^發，“好孩子，你的人生還很漫長。而你還太年輕，年輕到不知道諾言的分量，也不明白自由的可貴?！?/br>
    “我不走?！避饺鹉葓剔值卣f，然后她扭過頭，對一旁一直保持緘默的薇拉開口，“女巫？說點什么??？這些事情因你而起，你不感到羞愧嗎？”

    “因我而起？”薇拉沉聲道，“對精靈族遭遇的這一切，我感到遺憾，難過。但也僅此而已了?！?/br>
    薇拉抬眼直視女王：“您也明白吧，這么多年來。避開一切壞的可能性，為了群體的短暫安逸一次次的犧牲一個又一個不安定的個體，投影著安全的現實。這無異于向天盜壽，更無異于親手除掉真正能拯救你們的變數?！?/br>
    女王的面色陰沉了下來，芙瑞娜面露迷茫，她還一無所知呢。

    薇拉嘆了一口氣：“當然，我沒有指責您的意思。在我看來，您已經做得很好了?！?/br>
    是的，做得很好了。她掩蓋著大地女神將瘋的事實，苦苦支撐著這片大地如黃昏般最后的平靜。

    女王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最后的最后，她對薇拉再度展露了一個舉世無雙的笑顏：“女巫，這是最后的機會了，還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br>
    “您為何懼怕庫修斯？”薇拉毫不客氣的問，她在幻境中看到女王為了不讓庫修斯接近森林，甚至不加反抗的將撫養長大的薇拉拱手相讓。

    “答案不已經在你手中了嗎？”女王說，“我答應過一個人，不讓湖底那把暗藏命運之力的劍，回到不該擁有他的人手里?！?/br>
    回到？薇拉眼神閃爍了一下：“那又會怎么樣呢？”

    “那把劍……如果還是劍的話，能斬斷的東西超出你的想象?！迸跽f，“甚至可以砍破大地上無形的規則，可以讓人與獸繁衍后代，也可以讓人與神不分邊界?！?/br>
    薇拉點了點頭：“我沒有什么想問的了?！?/br>
    “那輪到我了?！迸跽f，“你到底是欠下了我族的因果，我現在要拜托你一件事?！?/br>
    對于女王來說，她的用詞算得上頗為敬重了。

    “您說?！?/br>
    “照顧這孩子?！迸踔噶酥杠饺鹉?，“照顧所有愿意在今日離去的精靈。他們是從未離家太遠，離群太久的稚鳥，我本該拜托蓋亞人照顧旅行的精靈，但他們如今也不知所蹤?！?/br>
    “而你們女巫是大地上流浪的種族，你們的腳步跨越山河天地遠洋，你們生生不息，沒有王國和聚落。卻真正留下了千年的傳承。請你照顧他們，教導他們?！迸跽f。

    薇拉思索了良久，她的目光落在芙瑞娜臉上，女精靈的臉上有一種對未來的惶惶與茫然，即使她用憤怒來遮掩。

    “而芙瑞娜和你已經有過約定?！迸跸葘崩f，又看向芙瑞娜說：“留在女巫身邊，見證她守約，也學習她如何……經營生意?！?/br>
    “陛下……”芙瑞娜看了女王一樣，又看了薇拉一眼。這一眼失去了先前的銳氣，反而多了幾分惴惴不安，就像是被家長移交寄養的小孩，一下子失去了倚仗一般。

    “……我知道了?！鞭崩f。她想起了一件事，精靈族是有聯合商會股份的，女王的舉動，無疑是賣了天大的一份人情。白蘭森林如果永遠封閉的話，那么商會中的錢就很可能會變成一筆無主財富，當然，大地上還是游走著幾個精靈，大部分是半精靈在外打理生意的。但那稀有的數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這筆錢大概率是要移交給芙瑞娜他們這群要離開的精靈做生活資金。

    可這群缺乏常識又好騙的生物有很大可能留不住錢，踏出森林的第二天就被騙光家產。那個虎視眈眈的黑蛇正躍躍欲試呢。

    薇拉猜得到女王怎么想，與其讓他們如同小兒持金過市招搖，不如和一個有生意頭腦又狡詐的女巫綁定。

    當然，如果接受這份人情，就要帶著復數以上的年輕精靈一起行動，要照顧他們生活起居，約束他們的行為規章。目標變大，特征顯眼的同時還有可能招致麻煩……

    “精靈族的這一代年輕孩子們并不是散漫的旅行者?！迸蹩闯隽怂莫q豫，再度加大了籌碼，“他們個個都經受訓練，是一支配合默契的小型軍隊，而你可以調用他們?！?/br>
    女王在空中畫了一個魔咒：“在新的圣樹長成前，我將流浪精靈的指揮權交給你。在你的麾下，他們可以被稱為精靈先遣軍?！?/br>
    芙瑞娜在旁邊瞪大了眼睛，她已經說不出話了。

    “您為什么這么信任我？”薇拉問，“您不擔心我出賣他們？”

    女王輕輕笑了一下：“女巫，大地和命運都選擇了你。更何況，你和他們那么像，我知道女巫并不唯血統論，但你繼承了了不起的血?！?/br>
    薇拉瞳孔閃爍：“您……什么意思？您認識我的……父母？”

    女王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顯然不欲多談。薇拉產生了好奇，但也沒有糾纏的意思。

    她在思索后伸出了手，那魔咒最終落在了她手臂上。

    這魔咒帶著溫熱的力量流淌進了她的身體，她站在芙瑞娜身邊，這一次更強烈的感受到了精靈少女的不安和悲傷。

    “這是我與你的盟約?！迸跽f。

    “我會照顧這些精靈的?！鞭崩f，“其它女巫也會照顧他們?！闭缭谀骋粋€平行世界中，精靈女王到底也照顧了女巫的女兒。

    女王滿意地點了點頭：“芙瑞娜，你去吹響號角，召集森林中的每一個叁百歲以下的精靈，詢問他們的意愿。留下的人要永遠留下，而離開的人必須今晚動身?！?/br>
    芙瑞娜在此已經坐立不安到了極致。她眷戀地看了看女王，又回頭看了看她的父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堅毅孤獨的洛德身上。

    其余的精靈有得選，為什么只有他沒得選？

    洛德的目光也放在了芙瑞娜身上，年輕的王子對著自己的青梅竹馬展露了一個溫柔的笑顏：“芙瑞娜，去吧，替我看看我守護的這片大地?！?/br>
    他甚至沒有看過他所守護的，她的眼淚噴涌而出，但她已經在漫長的思考中失去勇氣。她也意識到自己將擁有的自由是多么可貴，而她再放棄會讓洛德和女王多么失望。

    芙瑞娜點了點頭，然后倉促地握了一下薇拉伸出的手，接著逃也似的離開了。

    薇拉轉過身走回遠處，身邊的黑暗精靈臉上的笑意已經有些勉強了。

    “看來你的保鏢工作要被分擔很大的一部分了?！鞭崩f，“這樣想來，你也能輕松不少了?！?/br>
    ……杜爾拂袖走了。

    薇拉看著杜爾的背影，腦海里響起女王在她耳邊說得最后兩句話：“那么女巫，我最后要告訴你的是，你并不是當世唯一一個想成為大賢者的女巫?！?/br>
    “你缺失的，尚未學習的最后一門龍之魔法，恰恰是她掌握的第一門魔法?！迸醯穆曇糇屴崩睦锓浩鹆艘蝗Σ辉數臐i漪，“你一定要比她快，她心中只有仇恨和惡意?！?/br>
    這是一位薇拉認知之外的女巫，但薇拉又迅速想起了她接觸過這樣一個女巫……在騎士長被黑咒折磨得那個雨夜，在他們初次相擁的雨夜中，有一位她絕對不可能認識的，帶著深淵氣息的大女巫出現過一個瞬間。

    她也曾聽說過這樣一個女巫，狼人曾向她描述過他出生的村莊被一個女巫燒毀，他的父親被邪惡的女巫引誘殺死。

    單純的惡意和殺意嗎？真有這樣的女巫？她似乎至少已經掌握了叁門魔法，甚至四門？

    號角在森林里響起，劃破了遠方的天際，也打斷了薇拉的思緒。

    薇拉走出大廳，看到了許多許多，比她這些日子見過要多得多的精靈，向她投來意義豐富的各種眼神。

    ……

    她深吸了一口氣，胳膊上象征指揮權的魔咒隱隱發燙。薇拉意識到，也許今日的場景女王也不是未有預料，女王到底為了她的族群籌謀到了最后一刻。

    有一小群精靈正站在一處，他們明顯年輕挺拔，但也惶惶不安，有戰士的姿態。

    這就是她的，精靈先遣軍了。

    作者的話：本章提到的陌生大女巫詳見叁十叁章墮落的雨夜和第六十四章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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