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綠豆蒜_分節閱讀_169
他抱著霍子安的頭,笑道:“高興嗎?” 霍子安點點頭,頓了頓,又點點頭?!案吲d,”他枕在由良辰的手掌里笑道:“很高興……” 他的嘴角向上翹著,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兩天接連受到的打擊、恐慌、悲傷、身體的傷害,他都沒有掉眼淚,但這個消息像是最后的輕輕一觸,他的防線終于崩塌了。 霍子安在由良辰的掌心里大哭。 他是真的高興。他終于拿到了米其林三星——雖然這不是他開餐廳的目的,但這就像個里程碑,一個他給自己豎立的地標。他終于跑到那里了,期間無數的辛苦和犧牲,難以取舍的抉擇,他終于還是跑到了…… 他覺得快樂,身上扎著刺的、讓人虛脫的快樂。 霍子安身子都掏空了,這一年的努力、失去與獲得,竟然以這個方式交結在一起,在這個古老的廢墟上…… 他輕聲道:“我們拿了米其林三星,可我們的餐廳沒了?!?/br> “沒了就沒了?!?/br> “餐廳沒了,大槐樹也沒了?!?/br> “嗯?!?/br> “我來這里,是因為樹上吊著我的鞋子,我以為這是命中注定?!?/br> “命中注定?鞋子早扔了?!庇闪汲叫α艘幌?,摸著霍子安濕濕的臉:“再說,鞋子沒了有什么關系,你不是還有腳、還能走嗎?” 霍子安看著由良辰的眼,腦子一下子清明起來。對啊。原來一直是自己弄錯了因果關系,不是鞋子把他引過來胡同,而是他自己邁步走了進來,才看見了樹上面的鞋子。要是自己不走進胡同,就什么都不會發生了吧? 哪里有什么神諭呢。一切不過是,命運之線交織出了無數的結果,而他跌跌撞撞地碰到了其中一個,并且從中編造一個自己想要的意義罷了。這些意義對他來說早就不重要了,他已經找到了內心的安穩,無論是胡同、大樹還是鞋子,在他迷茫時發揮過作用的隱喻,都如途中的螢火,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黯淡……他已經走遠了。 他不能阻止大樹倒下,但他應該慶幸的是,他自己還在,他還能繼續往前。 霍子安坐直了身體,放眼看向千瘡百孔的廣場,很奇怪的是,他平時閉著眼都能找到大槐樹,但現在卻怎么都回憶不起來大樹的位置。天色更晦暗了,狼藉的廣場上到處都是灰黑色的碎片和垃圾。由良辰站了起來,越過警戒線,走到一堆枝干里搜尋了半天,抽出了四五塊板子。那是木頭平臺倒塌后的殘留,被工人隨手扔在了地上。 由良辰朝他大聲道:“這板子挺結實,還能用,回去給老鐵打個棚子?” 由良辰的剪影,嵌在最后一抹晚霞里。天光要到盡頭了。 霍子安沒有回答,只是閉起了眼睛,雙手合十,默默悼念。 霍子安病了一星期,嚴重感冒加上扁桃體發炎,連聲音都啞了。 這倒不是壞事,媒體排山倒海的采訪要求,都被他用身體不適推搪了;各種業內合作、品牌推廣、朋友的慶祝會,也都被他推到了后邊兒,他得以靜靜地處理餐廳的善后事宜。 Sens是北京第一家三星法餐廳,但在得到這個殊榮的第四天,餐廳就向外宣布結業。這是歷史上最短命的三星餐廳,消息一出來,整個餐飲業都炸了。無數的資金找上門來,愿意以各種方式接收餐廳,或者只是做部分投資。這全被霍子安拒之門外。 他沒有那么多精力去應對外界,除了養病之外,他首要之務是給小餐廳收拾殘局。 在一個晴好的上午,由良辰終于跟由大成坐了下來,面對面的,擺事實講道理。兩人聊了半個小時,期間由大成一直黑著臉。他一怒之下砸了餐廳,不是不心虛的,不過好歹所有情緒都發xiele出來,可以克制著不快聽完由良辰的話。 他不能同意。倆男的一起過,這都成什么了?正經人不能這樣。 他也不能像孔姨一樣自欺欺人,騙自己說,過幾年兩人玩夠了,就會回到生活的正軌。在他那里,半點虛頭巴腦的事兒都是不能容忍的,所以說什么不接受他們在一起——偷偷在一起也不行。 最后,由良辰完全明白父親的想法了,知道不能勉強,就回去跟霍子安商量對策。 “我爸沒說要趕你走,要不我們暫時拖著,過段時間他可能就想開了?!?/br> 霍子安只是搖頭,“現在大爺見到我都躲著走。我要留在這里,他心里肯定不痛快。他跟我們不一樣,不痛快沒別的地兒可去,只能自己忍著。我賴在這里刺激他,你覺得合適嗎?” “不合適?!?/br> “就是!”兩人相對苦笑。 他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由大成不答應,是預料中事。由良辰:“那就拉倒吧,你要開餐廳還怕找不到地兒?”這些天來找霍子安合作的人太多了,京城里的酒店、俱樂部、高檔房地產項目,不少人在想辦法聯系他,只要他愿意,隨時都能另起爐灶。 但霍子安卻興趣缺缺,甚至連商談的意愿都沒有。 霍子安:“現在的選擇是很多,但我有別的想法?!?/br> “嗯?” 霍子安告訴了他。 由良辰想都不想,立即就答應了?;糇影矄柕溃骸澳阏嬗X得可以嗎?做了這個決定,我們以后就說不好會怎樣了?!?/br> “我只要知道一個事兒,你需不需要侍酒師?” 霍子安一笑:“當然需要,由良辰先生,你這種級別的侍酒師,外面搶著要呢。念在我們共事了一年,也算合作愉快,能不能先考慮我?” 由良辰伸出手:“成!” “痛快?!眱扇宋樟宋帐?。 由良辰一使勁,把霍子安拉到身前,“那先預付一年酬金?!?/br> 霍子安湊近他的臉,輕聲道:“你也太黑了吧。誒,你們由家算盤打得太精了,孔姨租我房子,開口就要我給一年的訂金——這是你們家訓嗎?” 由良辰摟著子安的腰:“少廢話,你給不給?” “我哪有錢?”子安在由良辰的耳邊廝磨,呼著溫熱的氣息道:“只有一身債了?!?/br> 子安感冒沒好,聲音沙啞,鼻音更重了,這話軟糯糯地鉆進由良辰的耳里,把他全身的火都挑了起來,他惡狠狠道:“那用身體還吧?!?/br> 他把霍子安推進了廚房里,砰的關上了門。在淺藍色的墻磚上,霍子安慵懶地靠在上面,感冒讓他眼睛總是洇著一汪水,由良辰情難自已,舔了舔子安緋紅的嘴唇。 子安推開他:“去房間里。廚房誰都能進來?!?/br> “你跟海默做的時候,怎么沒想到誰都能進來?” 霍子安記起來了,有次喝多了,沒管住自己,跟海默在廚房里做了一回。笑道:“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