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原來,她不是因為愛圓毛才嫁給自己的,是因為愛自己才愛上了擼圓毛。是他們青梅竹馬的情意,敵過了讓她忘記前塵的天劫,留下一抹彼此相愛的痕跡。 …… 知曉這些,于珺林,自是又喜又疼。加之西辭近來的確體力不濟,人也嗜睡。 珺林便索性關了青丘城門,避在塔中陪著她。 只是,踏實日子沒過幾天,不速之客便尋上了門來。 這日,慶蒂入了青丘君殿。此番不是跳窗戶進的,乃是遞了帖子正正經經來的。 彼時,珺林和西辭正在對弈。聽聞慶蒂求見,珺林自是疑惑,這妖君是三年來了兩趟青丘,還是一直留著,壓根不曾離開? 西辭以棋敲額,沖著珺林干笑了兩聲,這是債主來了。 當日,同她結盟之時,為安其心,許了她央麓海醫藥閣襄助這一條件。西辭自不是食言之人,簽字蓋印的第二日,便傳令醫藥閣擇人前來。 結果回信的居然是合歲,說什么奉父君令出海歷練。得此第一樁任務便是暫掌央麓海,彼時正要押送原守護神輕黎前往蒼梧之野受刑,如此擇人送往青丘便可算的第二樁任務,他一并接了。 從央麓海前往蒼梧之野,只有一條路,且必經青丘。是個人都會將這兩樁事合二為一,先擇醫官入青丘,然后繼續趕往蒼梧野。 然而,七海的三殿下,有可能用腦子換了容貌,居然先送了人去蒼梧野,然后返回央麓海,再擇人送往青丘。 這也罷了,西辭覺得他不僅腦子有問題,手足可能皆有問題。都三四個月了,一直在路上。 原想著當是一路歷練而來,天知道他借醫藥閣醫官之手,多管了多少閑事,救了多少鳥獸蟲魚。當然,對他而言皆是生命,眾生平等。天下道法千千萬,他承母衣缽,修的是慈悲道。 只是西辭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合歲管閑事會管到自己頭上。 辛伏魔君到底沒有按捺住,在邊防線上同垂越交上了手。合歲途徑嬰梁谷外圍,見戰場之上血流成河,傷肢病患無數,竟直接帶著醫藥閣的人赴了戰場。不僅如此,還將整個醫藥閣的人全部從七海傳召了過去。 如此,傳信于西辭,待此戰結束再將人送來。 故而此番面對慶蒂連珠炮般的冷嘲熱諷,西辭也只能姑且忍著。 言而無信,原就是她自己最鄙視的。 “北荒一戰,珺林神君翻手間滅了赤狐、月貍兩族。既清了八荒毒瘤,又拔了魔界暗子??芍^一舉雙得。八荒皆贊神君少年英明,有勇有謀。然本君看在眼里,到底不如西辭神君,若不是西辭神君暗中襄助,又是裝病又是吐血,此一戰當不會這般容易勝了。到底那辛伏魔君也不是任人誆騙的主。只是西辭神君司戰之上,盛名在外,亦是名副其實。卻不想于信義之上如此不堪,先前三月算你為對付暗子,不便公開你我結盟之事,不好將人交與我,如今何止又一個三月,都四五六個月……別說人了,連個影都找不到,那盟約不若就此作罷……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慶蒂的話還未說完,只見西辭手中豁然化出一分卷宗,往她身上扔去。緊接著一道霞光直劈卷宗。 “本君的確理虧,亦是背信棄義,攀不上妖界如此族類,今日便如妖君所言,斷了這盟約便罷?!蔽鬓o看著被慶蒂接過尚且完好的卷宗涼涼道。 她原是想道歉一番,只是看著慶蒂愈發得理不饒人的模樣,便有些氣惱。卻亦在轉瞬間想出一法子。 左右都是作戰,自己的靈兵猛將能省則省,神妖兩族不是有著既定的盟約嗎,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她看著慶蒂一心護著盟書的模樣,便知她是絕對不會放棄兩界聯盟的。故而先無比誠懇的道了個歉,言其自己身心俱疲,合歲恃寵而驕,不尊長姐,目無君上……反正她本就元氣未復,蒼白蒼白的一張臉。沒幾句便讓慶蒂聽得萬分同情,只覺她之不易。 遂而蠱惑道,“此間神魔交戰,既然神妖聯盟,還望見得妖界誠意。又言誠意自不是最主要,如今辛伏不過出出氣,彼此未曾傷筋動骨。但是要是能早些結束此戰,醫藥閣便可抽出身來,亦可盡數前往逆流山。如此,你且考慮……“” 慶蒂被她說得氣血沸騰,未等西辭說完,便直接駕云傳兵前往嬰梁谷。 如此,西辭方算送走一尊大佛,卻也當真身心俱疲,被珺林徹底關在千白塔調養。 因是她中了陰陽契三年,一朝剔除,元氣大傷。本來若是能夠好好調理,安心將養三月便也好了。只是沒想到牽一發而動全身,珺林赴北荒之后抽絲剝繭引出反叛,西辭暗里襄助本也不算什么,只是其中經歷了浮涂玨子盤驚擾一事,激得她時常心悸頭疼,連帶著元氣恢復也慢了許多。 浮涂玨一事,西辭也沒想瞞著珺林,此刻病體纏綿,她便也如實相告了。本來,她便覺得子盤引來天雷定是與自己有關。然,珺林自不會告訴她浮涂玨一事,只含混了過去便罷。 西辭一時不疑有他,但見他是個十足的靈力之源,有他在便不用再喝藥君那又黑又苦的藥。便撕纏著讓他以靈力渡自己,再不肯飲半滴藥?,B林自是沒有不肯的,然藥君言其喝藥配著靈力雙管齊下,可早些恢復身子?,B林便有些猶豫,只同西辭商量著,一半湯藥一半靈力的滋養她,如此討價還價多時,西辭為擺脫那湯藥之苦,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最后,還是珺林繳械,陪著她在千白塔,每日以靈力渡她。渡給她的靈力,少了根本不頂事,多了又恐她受不住,為著一個適量,便花了好幾日。然后每渡她一分后,珺林便需自己充盈氣海,保證靈力的充沛和純正。 如此,速度便慢了許多。 但總算還是有起色的,數月過去,西辭恢復了小半,雖一張臉仍舊素白無血色,但總不再心悸,頭疼亦有所緩解。 按理,兩人窩在塔中,當屬耳鬢廝磨,于珺林該是求之不得。然而,此番日子卻半點不好過。 原是西辭如今體虛元氣不足,心緒之上便需保持平和。故而那新婚之夜未行的禮數一時便也完不成?,B林自是不在意,天大的事都沒她身子安康重要。 可是西辭,儼然把這當成一等一的任務。她自覺沒有珺林愛自己這般愛他,確切地說絲毫沒有情動的滋味。那些話本上寫的的什么心跳、臉紅、耳熱,身體發麻,她是半點體會不到。反倒是珺林動不動就耳根連著脖子紅成一片,心臟跳得如同戰場擂鼓。這樣一比較,西辭便覺委實丟面。 她爭強好勝慣了,凡事皆是冠首,豈容自己矮人一頭。 故而又研讀了許多話本,也不知是那個高人寫了這么一段:女子無情,行周公禮,后女子生賴性,依男子為天,遂動心生情。 這話說得明明白白,一個女子若初時不喜歡某個男子,但兩人有了直接的關系,女子便會逐漸依賴男子,慢慢心動生出情意。 頓時,這話于西辭,猶如醍醐灌頂。 白塔時光靜謐,她便明車暗炮地勾搭珺林。今日沐浴頭疼要求按摩,呼啦一聲便將珺林拉下池去。明日心悸喘不氣需要渡氣,她又咬著人家唇口舌尖一嘴血。上半夜天冷要抱緊一點,下半夜太熱且把衣服都脫光…… 珺林簡直如受酷刑,只道生于青丘五萬年,還未見過如此詭異之天氣! 西辭甚是委屈,翻臉挑眉,“本君來了此地,便就是這種天氣。若寒時不得溫暖,炎又不得解暑,如此漫漫常日,要如何過下去。不若就此一別兩寬,各自珍重!” 難得珺林不受她威脅,直徑端來藥君時時燉著的湯藥,廣袖一揮,“喝吧。待你身子痊愈,元氣恢復,隨你床榻池中,月下竹林,那些個人面桃花,玉人吹簫,男耕女織由你挑,我舍命相陪便是?!?/br> 西辭看著滾滾湯汁濃郁,不自覺退了兩步,垂首低眉,手指暗戳戳攪動,“算你狠!” 珺林拂袖冷哼,“日日說著要努力愛我,卻連一碗藥都不愿喝?!?/br> “我愛不愛你,同喝不喝藥有什么關系?” “你若是喝了藥,身子恢復了,我們便能早些行那夫妻之禮?!爆B林端著藥湊到西辭跟前,“你不是看了那么些書嗎?待我們同房了,你興許能愛上我了,如此你便不用覺得矮我一頭了?!?/br> 西辭聞言,在裊裊湯藥的苦味中思忖半晌,方道,“那我還是矮你一頭好了?!?/br> 珺林無聲收了碗盞,只一把抱起西辭置在榻上。 “你要做什么?” “不喝藥我還能做什么!”珺林白了她一眼,搭上她掌心,“渡你靈力?!?/br> 西辭凝神合眼的瞬間里,眼珠滴溜轉了一圈,“我自然最愛自己,然后再愛你,好不好?” “閉眼!”珺林沒回她的話,面上辨不清神色。 “大不了將你排在阿顧之前……” 珺林學著她平常的樣子,涼涼地瞥了她一眼。 “排在父君母后前,總行了吧……”西辭有些委屈,“總不能愛你比愛我自己還重要吧。 珺林挑了挑眉,還是沒說話。 “哎呀,到底要怎么才算愛你?愛不愛的,為何比修道歷劫還難……”西辭鼓著腮幫子,氣惱道。 珺林掌間靈力推過去,一下將她引到身前,“非要難為自己做什么,你有此心便如同有此情,我一樣開心?!?/br> 西辭再不言語,她覺得珺林可能有病。 話本上的那些動了情愛得死去活來的男男女女,若是感覺到對方有一點不愛自己,或是情心偏移,小女子則哭哭啼啼,拈酸吃醋,搞不好還要鬧個出走上吊投河什么。男人就更不要說了,面上看著冠冕堂皇,背地里皆是咬牙切齒,什么沖冠一怒為紅顏,什么愛江山不愛美人…… 就沒誰像珺林這般,明知自己不喜歡他,還勸自己莫要為難。 這般思慮間,她又看了兩本書,結合這數個月來珺林清心寡欲的表現,她幾乎確定珺林真的有病。但她不是魯莽之人,有病需要診,醫者斷了結果,徐徐醫治也沒什么。 自然,這茫茫洪莽源修道場,最好的醫者便是她的父君凌迦神尊。 有了這個念頭,西辭對珺林便更加友好體貼了些,除了不肯喝那能苦死人的藥,素日里也不再隨意挑逗他,看他時眼中亦多出幾分同情和暖意。只想著等自己恢復了,便帶他回七海瞧一瞧,慢慢醫治。到時,自己一定向他如今照顧自己一般,好好照顧他。如此,說不定便能生出情意了。 一舉兩得!西辭簡直有點佩服自己。 故而,待元氣恢復至七八分的時候,西辭便著手回七海,又怕珺林諱疾忌醫,便尋思著找個合適的由頭。 掐指算來,還未掐全,根本無需由頭,來年七月初八,乃是她母后相安少主二十七萬歲的整歲生辰,按著她父君那副樣子定又是合整個神族仙界的盛事。 如此想來,西辭便也安下心,一來到那時自己的身體也恢復的差不多,二來帶珺林去看病便也自然的多。 作者有話要說: 珺林:??? 第42章 有病 西辭料想的不錯, 她母后二十七萬歲的生辰在她父君的cao辦下, 簡直可以用窮奢極欲來形容。且不說從七海到大宇雙穹都排開了流水盛宴,這著手cao辦的時間更是從生辰前的第六個月便開始了。 凌迦神尊甚至傳信給兒女,讓她們回毓澤晶殿共籌宴會。 此時,才是開年一月的時節, 珺林有些為難。相安少主患有寒疾,每月上弦月兩日均會發作。他便想擇了東荒隗江山上的赤芋果給相安少主作壽禮, 此果乃是御寒聚暖的神器。只是果子嬌貴,千年方結一顆, 在三月里成熟, 熟前兩月需“遮天蔽日訣”心法灌輸滋養方得大成。 珺林便同西辭商量,暫緩兩月過去。 西辭滿心還想著那話本上的高人之語, 尋思快些給珺林治好病, 與他行了夫妻之禮, 便可滋生出一點對他的情意,如此方算公平。 這輩子, 她還未輸過誰, 更未占過誰的便宜。 于是, 她十分干脆地拒絕了珺林,一封信傳給巫山之上的師尊, 讓他來滋養果子。 當然,若無個好由頭,她姑母估計能將信撕了化成神兵利器扔回來戳死她。故而,她在信上投了極大地心血和神思, 洋洋灑灑地兩頁紙張,簡直見者動容,聞者流淚。 歸根結底便是一個意思,治好了珺林的病,她便能為八荒開枝散葉。若是耽誤了,只怕八荒血脈便要至此斷絕了。 事關侄子隱私,又涉八荒傳承,桑澤神尊自是一副肅然神情。萬八千年不皺眉的人,此刻這副模樣,御遙神尊亦只當事態嚴重,隨他回了青丘。 珺林不知信中內容,見桑澤御遙二人不過數日便到青丘,簡直目瞪口呆。 反倒是桑澤無限愛憐地拍了拍他肩膀,只道,“如今諸事順利,多年癡夢亦算成真,且放寬心,該來的自然便來了,終會圓滿?!?/br> 說著目光又落到西辭身上,亦告誡道,“萬事戒急戒燥,更不可施壓力與珺林,更不可任性?!?/br> 珺林聽得云里霧里,西辭卻無比乖巧地點頭稱是。暗里推了推珺林手肘,恭恭敬敬朝兩尊活化石拜了拜,然后裝模作樣感激涕零地喚了祥云騰空而去。 * 七海,毓澤晶殿 凌迦神尊膝下三子,長女西辭,次女北顧,小兒合歲。其中合歲常日伴在身側,北顧最是溫柔婉轉,唯西辭疲懶卻還擔著君主一職,少不了問政批卷。故而凌迦雖將書信傳給了她,也并未想她會提前到來。 結果,西辭是第一個回毓澤晶殿的。 踏入正殿時,凌迦額角青筋抽了抽。知女莫如父,如此反常的行徑,凌迦不覺得是什么好事。 果然,西辭甫一踏入殿,稍一拜見母親,便直沖凌迦而去。西辭言簡意賅將來意說明,自然核心的她未說出。對于自己父君的醫術,她再了解不過,珺林得了何種病,病得如何,需要怎樣治療,待手按腕脈,父君便是清清楚楚的。而她心中猜測,實在難以啟齒。 凌迦難得見到西辭如此上心,不由往正在同相安敘話的珺林身上望去。 只見白袍立領的快婿周身神澤仙氣彌漫流轉,面上眉目間英氣朗朗,尤其一雙九尾天狐特有的桃花目,如水似玉,百煉鋼與繞指柔在他身上結合的剛剛好。他坐在相安下榻,背如松枝翠竹挺拔,抬手端茶,覆手合蓋,一派動作行云流水,從氣息到身形,看不出有半點不適的樣子。 這要是有病,神族仙界里大概人人都是病秧子。 “珺林無礙!”凌迦神尊給自己女兒理了理披帛,安慰道,“倒是你,氣色不太好,近來魔界不安分,可是又cao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