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由此一言,姑逢的大方之氣瞬間收回,青丘君殿再也不挑選代表。直接由君主一脈出賽,給足了各族含金量! 而如今的君主一脈,除珺林外,便剩了桑澤與其子詠笙。 “叔父我出賽,太欺負人了……”桑澤搖著扇子,干咳了兩聲。 “你好意思代表八荒?”凌迦押了口茶,見縫插針,“你都入贅巫山了!” 桑澤一把折扇僵在手中,認命道,“您說的對!” “笙兒……”桑澤搖著扇子說不下去。 “哼,讓他出賽,含金量能擰出兩桶水來!”凌迦更加不屑。 “兄長這話我便不愛聽了!”桑澤重新搖開扇子,“我給您養女兒一千年,便養成個司戰之神。您養了笙兒三萬年,卻連個道法也不授他!” “司戰之神!”凌迦冷哼一聲,“本尊謝謝你!” 神界至今三位司戰之神,御遙,桑澤,西辭,皆是舍了一身剮,從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雖然西辭至今獨自統御的戰事,只有叢極淵之戰一樁,亦得了無上功德,然而失去了什么,在此三人最是清楚不過。 桑澤自知失言,有些抱歉地看了眼自己侄子?,B林亦沒說什么,只笑了笑,扯開話題,“無妨的,還是我出賽吧。守不住五十招甚好,亦可作他用?!?/br> 他想起昨日北荒之地驀然死去的那頭靈獸月瀾虎,一貫親和的眉眼凌厲了些,“裝病了這么久,他們也該按耐不住了!如此再添把火,當年叢極淵搶奪靈氣為害九州蒼生的主謀也該現行了!” 凌迦和桑澤相視而望,亦未再言語,只將目光默默投向寢殿,看著那個睡得尚且安寧的少女。 第27章 微恙 西辭是到丑時末才將將進入安眠的。 身而為神,又是得了正果上了神位的正神,本自無需睡覺,平時休憩大多由著入定完成??伤詮臄登昵皦粢妶A毛被撩了心神開始,便如同凡人般給自己置了個睡覺的作息。先前睡得安穩且歡愉,自是與入定無甚分別。 只是近來,她愈發睡不安穩。 是夜,她本是摟著淺幕獅子睡得。將將有些睡意,便又開始進入了夢境。懷中摟著獅子,身心進得美夢,本是極歡愉的事。卻也不知為何,此番她一開始并沒看見毛絨大尾,連著擼毛的觸感都不曾有。 卻瞧見了一雙眼睛! 融在雪白毛色中,眼頭略低,眼尾微微翹起,睛色如琥珀微黃,閃出一點媚色。而雙眼周圍,有淡淡一片若有若無的粉暈,眸光中泛起淡淡水霧,竟是含著無限情意。 那雙眼睛,于夢中,無比清晰地朝她笑了笑,如同兩彎月牙輕輕合去! 形如狐貍眼,神似桃花目。 她是見過這雙眼睛的,八荒君主一脈皆為此眼形。 她亦朝著那雙眼睛笑了笑,心神蕩漾間抬手想要摸去,卻在猛然間一條毛尾掃來,尾尖鮮血淋漓。她被嚇了一跳,待到回神再對上那雙眼睛,卻發覺原本雙眸中的水澤霧氣凝成淚珠落下,最后滴在她掌間竟是一滴血淚! 她原已經被嚇醒,卻執拗地不肯張開雙眼,想要探一探后續。 到底是誰的眼睛,又是誰的毛尾! 翻來覆去掙扎多時,方覺周身隆起一層蓬松柔軟的絨毛,將她整個圈在其中,她迷迷糊糊睜開雙眼,卻也分不清是夢中還是醒著,只心下稍安,抱著一截巨大地毛尾重新睡去。 故而今日,她起得晚了。又因朦朧間,聽得殿外時不時傳來聲響,心下不悅,躁氣頓生。遂而從榻上翻起,摟著淺幕獅子赤足披發掃出殿來。 “何人在此喧嘩?信不信本君將你扔入七海喂……” 除珺林外,西辭看得真真地,寶相莊嚴兩尊尊神。她打了個激靈,瞬間合目哈欠,整個一副昏昏欲睡地模樣,折返回殿,裝作夢游。 “三萬兩千多年前,為師便已經滅了魘人魂一族,故而如今修道者皆不會有夢游之舉?!鄙蓳u開扇子,揀了張座塌坐下,“兄長且給阿辭瞧瞧,可別是被什么邪祟擾了神識!” 西辭知曉逃不過去,慢里斯條轉過身來,規規矩矩道,“阿辭見過師尊,見過父君,見過……”方要將“珺林神君”四字吐出,便想起二人同位,有什么見不見的,遂而不僅收了話語,還莫名瞪了他一眼,方才繼續道,“不知您二位晨起入殿有何要事?” 說完,還不忘踮了踮露在長袍外的玉白腳趾,又垂著頭將披散在胸前的頭發捋到背后。 莫說珺林扛不住她這一副委屈乖巧的模樣,便是桑澤同凌迦,即便知道她是賣乖裝癡,也是無可奈何。 凌迦化出一身衣衫,拂袖給她套上,拎來身側把脈。 “我們來尋珺林談正事,順帶看看你!”桑澤搖著扇子,指指她懷中的獅子,“聽聞你都跑到北荒去了,得了這么個玩意!” 凌迦甫聞前一句,便抬頭看了眼桑澤,無奈挑了挑眉,只投給珺林一個無限同情的眼神。 果然,西辭疑惑半晌,沖著珺林道,“談正事來為何本君寢殿?八荒沒有君殿嗎?找你為何又要來本君寢殿?你在本君寢殿?你在本君寢殿做什么?” 若非凌迦用力按著她腕脈,估計又是一掌劈過去。 “九日后,八荒有“禮樂射書會”,本君特來相邀?!爆B林不急不躁,緩緩道,“不想前腳踏進,凌迦神尊和叔父后腳便也過來了。如此擾了西辭神君安眠,是本君的不是。原煮了香茗,給神君賠罪?!?/br> 話必,當真斟了一盞“松風翠乳”,給西辭奉上。 “便宜你了!”西辭看著那盞茶,拿人家的手軟。 桑澤本只當又給侄子惹了禍端,正攏了扇子思考要怎么樣替他圓過去,竟不想他自己簡直圓得滾圓滾圓。 遂而呼出一口氣,重新搖起扇子。 卻不料,凌迦難得正色,厲聲而起,“你多久沒入定聚神了,三魂六魄沒一處是規整的。這也罷了,心脈是何時受地抨擊,如何浮成這樣?” 凌迦醫道雙修,冠絕天下,自不會診錯。西辭提前出關倒是沒什么影響,只是此刻癥狀當真不是太好。 而他對西辭只舍得半分嚴厲,話到最后,吃人的目光已經落在珺林身上。 珺林和桑澤聞言,皆是震驚。 電光火石間,珺林想起昨日北荒那一幕,月瀾虎與淺幕獅子里外相擊,險些破開西辭的護體之光,遂而反應過來。 然剛要開口,便被西辭搶白了。 “兩月前甫一出海,來往八荒的路上遇上幾頭兇獸,手癢沒忍住。許是剛出關周身靈力沒有充盈,如此回震了心脈?!蔽鬓o邊說邊撩開袖子,“這邊原有個傷口,是被其中一頭兇獸咬得?!?/br> 凌迦狐疑地拉過她手臂,分明是光潔細膩的一截,明眼自是看不出來。他看著西辭所示凝指按上。 桑澤亦拂了抹氣澤在西辭周身繚繞,感知她內息。 西辭咬牙抖了抖,目光對上珺林,示意他閉嘴。的確,那原是昨日被淺幕獅子所咬之處。她本來并未多想,也沒覺得哪里不適,不過勞乏了些,要不是她父君今日檢測她身體,這啞巴虧不知要吃多久。她看著懷中的雪白獅子,知道留不得了。 這般隱瞞原也不是因為它,棄車保帥的道理她比誰都明白。犧牲一頭獅子保下統領圓毛的君主,自然是劃算的。若是讓父君知道,她心脈受損是因為北荒圓毛之故,一來定是斷不許她再留八荒,二來焉知會怎么懲罰珺林。 近來,也不知為何,偏生見不得有人對他半點不好!她想,大抵是因為圓毛之故,愛屋及烏的道理! 如此,趁著凌迦和桑澤皆凝神給她探息之時,她籠在薄紗廣袖中的手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朝著珺林微曲了兩下。 珺林無奈,只得朝她合眼答應。 又欠她一個人情! 半晌,凌迦同桑澤收了靈力。 凌迦揉了揉西辭腦袋,“今日起三月內,每日入定三個時辰,少半炷香的時間,父君便把北荒的圓毛全淹滅了?!?/br> “圓毛何辜!”桑澤聞言,亦是沒忍住,炸出了狐貍耳朵。 “還有,這七日內不得動用修為靈力?!绷桢劝琢松梢谎?,只繼續道,“老實呆在塔中,父君每日以靈力給你調伏,養護心脈!” “哦!”西辭垂著腦袋,擼了一把懷中的獅子。 “歇著吧,不是大事!”桑澤亦彈了下她額頭,“待我們安排好禮樂射書會,讓你好好玩?!?/br> “多謝師尊!” 西辭目送三人遠去,忽而想起昨夜一夢,眼中頓時蒙上盈盈霧氣,喚道,“師尊!” “嗯?”桑澤搖著扇子轉過身來,“何事?” “昔年阿辭于巫山學藝,多惹禍端,勞師尊多番救護……” “這……”難得見西辭動容一會,桑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凌迦和珺林,只持著為師的風度道,“彼時你年幼,你父君又羽化未歸,師尊自當護你?!?/br> “師尊可是為了阿辭,還傷了狐尾?” 桑澤深吸一口氣,自是有這么回事。原是當年珺林自斷了九尾逼出尾上血滋養西辭逆鱗,如此連續半年之久,終于撐不住。八荒才傳急報于巫山,他便又續上了一點,幫著養活那片逆鱗。 若要真論起來,他那點不痛不癢的血,比之珺林簡直滄海一粟。他那不過是皮rou傷,珺林是賠光了修為折了命脈的。 故而此刻,他亦非謙虛,只字字真實,含笑道,“一點小傷,不是大事?!?/br> “師尊!”西辭抽了下鼻子,兩顆眼淚滾下,撲過來一把抱住了桑澤,“謝謝你,師尊!” “這孩子……”桑澤習慣了她同自己不分長幼、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模樣,如此飽含深情,一時竟適應不過來,北北握著扇子的手僵了僵,方才緩過神來拍了拍她肩膀,哄道,“乖,不哭了??墒窍肽顜熥饋碇?!怪就怪你父君,將你鎖在不見天日的海底一萬年……孩子都有陰影了!” 凌迦:…… 桑澤想了想又道,“此番詠笙阿顧都來了青丘,一會讓阿顧好好陪陪你。她如今有孕了,你以后便是姨母了,再不是小孩,不能這般動不動就哭泣掉眼淚……” 桑澤噼里啪啦說了一長串,西辭沒聽清楚多少。只是開頭第一句,聽得無比清晰! 詠笙阿顧都來了青丘。 阿顧—— 西辭從桑澤懷中退開身來,抹干眼淚,目光落在珺林身上。 半晌,化為深深的同情! 然,秉著一顆要和他持久合作友好交易的心,她竟破天荒,沖他甜甜地笑了笑。 原是安慰的笑,關懷的笑! 只是,這一笑,如朗月清風,似竹馬青梅,像極了她年幼唇齒婉轉間喚出“師兄”二字時的嬌憨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珺林:太難了!該我的想不到我,不該我的都算在我頭上…… 第28章 禮樂射書會1 西辭被凌迦關在塔里多日,便是七日心脈養護結束,凌迦也未曾許她離塔,只督促她入定。后施以靈氣滋養煉化清香白蓮,讓她化了原身在八寶池中扎扎實實泡了一日。 第二日,便是“禮樂射書會”,西辭對此興致不高,只是自晨起便莫名地心慌,待到了曲陵臺瞧見人群中央的珺林,竟松下一口氣。 西辭回過神來,九日未見他,又出了淺幕獅子那么檔事,原是害怕擼不到圓毛才心有余悸。此番見了他,竟頓時覺得安心不少。 沒來由的,她沖著那個白色的身影又笑了笑。 珺林原在與八部蠻神交代最后的事宜,又得了洛河密報,果然今日來此的不僅只是神族仙界的各部族,其他三界亦混了進來。 他正思忖著,如何能一擊即中,又能繼續放長線釣大魚。驀然覺得被一雙眼睛盯著,他的直覺向來很準。甫一回頭,便看見墨袍黑發的少女,亭亭立在長廊轉角處。 待他正欲回她一抹笑意,她卻斂了之前神色,杏眼轉過,瞪了他一眼。他看著那個往遠處繞去的身影,到底還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