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直到數年前,她又做起這個夢,卻是意外的發現,夢境變得清晰了一些,雖看不清大致模樣,毛色卻是十分清晰,純白如雪。 如此,她開始網羅白色圓毛畜生,卻不料三山九川之地,有著一身純白皮毛且能抱于懷袖間的圓毛,便只有這剩了一對玉冰白兔。 而她數月前派出尋找玉冰白兔的屬臣,至今還未有消息。 她勉強擼著一只毛栗鼠,歪在殿中榻上,想著有何法子能動一動八荒的那些圓毛。 只是再度念起八荒,舊事重思。西辭便只覺哪里不對,珺林神君所愛之人,與自己長得相似,還極為相似!這樣的人才,這世間倒還真有一個,便是她孿生胞妹北顧……只是北顧在萬年前已經成親,成親之人乃是師尊桑澤神尊的親子,詠笙殿下。 桑澤神尊親子? 西辭腦中猛地一個激靈,不是說珺林神君是桑澤神尊的侄子嗎,那詠笙當是珺林堂弟,北顧便是他堂嫂。怪不得怪不得,當年珺林是那副郁郁神情,原是一朝摯愛成了嫂子。想不到竟是這么一段孽緣! 只是這三人間到底是個什么箭頭,西辭一時也懶的理清。只莫名有些同情珺林,想來這是個受害者,要不然當年師尊和父君絕不會那般維護他! 想通了此節,原本怏怏無有神采的西辭幾乎要笑出聲來,哪日實在忍不住要他圓毛,大約可以叫上北顧,使個美人計…… * 于此同時,范林口,刀槍劍戟之聲震天,八人混戰。細看去,乃是兩派。 初時,黑衣者三人,出手招招狠厲,步步只攻不退。白衫者五人卻是招招留情,只守不攻。如此相纏半個時辰,黑衣的一方,結陣攻擊。白衫一方見狀,亦布陣相候。 然彼此心中皆惴惴不安。原是雙方是相識的,不僅相識,身后君者尚且聯著盟約。這盟約更是從開天辟地便立下了,至今數十萬年不曾斷過。 黑衣一方三人陣法已成,到底有些疑慮,一時不曾發力。只相互眼峰掃過,彼此皆是一個意思,到底攻不攻? 攻吧,對面五人斷不是他們對手,一擊下去對方不死也得重殘。嘖嘖!如此七海同八荒的盟約可算是毀在自己手上!不攻吧,那兩只玉冰白兔便算是追丟了。自己回去,便和他們一般命運,不死也得重殘。 白衫的一方亦在猶豫,讓還是不讓? 讓吧,且先不說丟不丟面子,范林三月開一次,一次只入一族之人。此刻若讓七海之人入了,他們便需過三月才能入范林,如此耽誤自家君上送禮之事。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許還能緩緩,可他們的君上那奄奄一息的模樣,隨時都會羽化,如何能讓他走的這般荒涼和遺憾!當然,便是他們此刻入了范林,送上了禮物,君上十中之九還是荒涼的,十中之十還是遺憾的……只是身為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自然還是要拼上一拼的,是故不能讓。 不讓?勢必就要惡斗一番,身死道消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君上再三交代,出門在外,需得禮儀周全,持翩翩君子之風,行朗朗雅士之態。即便動粗,也斷不能同七海動粗…… 天知道,八荒傳承的禮儀之風,君子之態,讓君上這般深入骨髓! 如此,雙方短暫的相持之下,半空里,兩位仙君飄然落下,拂袖間收了各自屬下的陣法,方才回身拱手互拜。 “承讓了,洛河掌殿使?!逼吆K孪乳_了口,彈指送上一顆丹藥,遂而帶著一眾屬下入了范林。 洛河接過,倒也沒客氣,直徑吞了下去。 “這、掌殿使……您受傷了?”近身的下屬看出端倪,顯然兩位領頭的長官交過手,七海邯穆君占了上風,如此范林口只能由他們先過。 “可是,范林三個月才開一次,君上如何等得起?”那下屬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拔腿追上去想要攔住他們。 “回來!”洛河隔空將其定住,“我都打不過,你逞什么能!” 他看著七海一行人匆匆入得范林,各自施展開看家本領。 一時間范林內地面上荒火煙熏,半空里電閃雷鳴,天地間則是由靈力幻化交織的一張巨網。 范林口閉合的瞬間,洛河看的清楚,兩只白兔儼然落在邯穆手中,如此四人消失于范林。 “可君上他……”屬下面泛憂色,無比執著地又問了一邊。 洛河掌中化出一封描金繪印的玄黃玉帖子,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一萬年來,這樁差事他已經接了九回了。他側身看了一眼方才問話的屬下,他自是頭一回隨他出來,不曉得其中原委,難為他一顆時時牽掛主上的心。 “左右一時也入不得范林取捷徑了,換條路吧!” 洛河挑了挑了眉,只心下鄙夷,君上有何等不起的,一萬年前被打得差點元神俱散,說是撐不過百年。這都一百個百年了,他不要太好! 作者有話要說: 北顧:阿姐,我何其無辜! 第3章 白兔(修) 數日后,邯穆帶回玉冰白兔復命,簡直是拯救了西辭一顆即將枯竭的心。 玉冰白兔,兔如其名! 西辭小心翼翼將兔子托在手心,輕輕撥開兔毛賞玩,當真根根透明,光亮如冰,玉澤流轉。退開一點整個看去,便是雪球般的一團,簡直教人移不開眼。 她極盡溫柔地撫著兩只白兔,只那么一瞥,便覺自己一顆悵失良久的心,得到了慰藉。心頭原本空落落的角落,瞬間得到了填補。 兩只白兔,毛發不分上下,大小亦是一樣,卻是極好辨認。因為其中一只是折耳,雙耳翻折,搭在額上,一副呆萌模樣,像極了幼年時,在巫山學藝修道,科科掛彩后羞于見人的北顧。 西辭略一沉思,只道,“你是本君養的,便隨了本君西之一字,氣質神態有幾分舍妹的樣子,便再贈你一個顧字。你便叫西顧可好?” 折耳白兔咕嚕著一雙璀璨流光的紅寶石眼睛,心中雀躍。聽聞西辭神君已經有九十種圓毛寵物,卻從未聽說哪只得她賜名的。如今自己能得賜名之恩,還是從其西字,又占其妹小字,只覺萬分榮耀,無上恩寵。遂而常日翻折的耳朵“呼”地直起,又轉瞬搭下。如此反復數次,直逗得西辭笑出聲來。 另一只白兔不甘示弱,同樣的兩顆紅寶石愈發瑩潤,原是包了一汪淚,挺著一雙長耳奔到西辭面前。舉起兩只前足搭在嘴畔,卻是哆嗦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虧得西辭與這些生而不得靈力的動物相處了萬年,基本明白他們的意思。只塞了一口早就備下的百果糍香小食喂給它,卻不料這兔子頗有幾分傲骨,徑直別過頭去。 西辭也不惱,伸出兩根手指,抵上它下顎,將它撩過,“乖乖吃了,本君也給你賜名!” 話音落下,白兔撲來一口舔盡小食,吃完還不忘往西辭懷中蹭蹭。 一瞬間,西辭只覺似曾相識,曾幾何時,也有這么一只白嫩嫩毛茸茸的乖乖窩在自己懷中…… 白兔瞧見西辭失神,連忙又蹭又拱,唯恐她忘記了賜名。 西辭回過神來,將它捧在手心,自己湊上前去,將面頰貼上那一身又冰又軟的毛,瞇著眼道,“合整個神族仙界,便也只有你們這兩只玉冰白兔,亦算一對。名字便要成雙的好!” 想了想,將白兔捧在自己面前,與它四目相對,“你叫東奔可好!”復又指了指另外一只,“連在一起便是東奔西顧,又順口又順耳!” 東奔拼命點頭,“蹭”地從西辭手中躍下,同西顧一起立起后足,前足相牽掛,一蹦一跳,似作舞蹈。 西辭自懂其意,化出一根玉簫,為其伴奏。 一旁的邯穆訕訕不敢言語,只等那兩只兔子四足松開,無比溫順地趴在西辭案前,方才拱手回道:“君上,至玉冰白兔,三山九川之地已無有新的圓毛品種!” 然而西辭卻沒有回應,原已經進入尾聲的簫音仿若滴水進入汪洋,本已無有聲息,卻陡然掀起巨浪,曲音如潮水奔騰,又如九天銀川倒掛而來。莫說那兩只兔子,便是邯穆都驚了一驚。索性不過一個轉音,簫聲復又輕柔婉轉,低彌纏綿,直至歸于平靜。 遂而兩只白兔重新蹦到她面前,待她收了玉簫,廣袖清揚,便十分識趣得鉆入了她袖中。如此,西辭本因兔子方才不識曲音而失望的面容,重新升騰起明艷笑意。 “君上,您后面所奏之曲可是喚作《桃歸》?” “《桃歸》?”西辭反問,“是何曲子?本君信手而奏罷了,并無名字!” “許是臣下聽錯了!” 然而邯穆清楚記得,當年西辭重傷昏迷之際,他在其寢殿值守,曾多次聽得簫聲,分明與這曲音無二區別。而所奏之人乃是八荒的珺林神君……只是那珺林神君同自家君上這關系,整個神族仙界都知曉,水火不容,故而亦未再多言,只搪塞了過去。復又將先前所述回稟了一遍。 西辭捋著廣袖,隔著滾金純墨的袍布,十分滿意地看著兩只玉兔的輪廓,笑道,“無妨!本君有東奔西顧便也罷了,再不需要其他?!毕肓讼?,又仿佛有些氣惱,“左右剩下的六合法器,七海神位,本君一時亦也動不了了!” 言罷,徑直起身回了寢殿。 再不需要其他? 邯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不成尋了近萬年,就是為這兩只白兔! 三月后的一日,西辭一道諭令下來,證明果真如此。 她傳令三山九川之地的十二位守護神,前來帶回各方圓毛。 七海的西辭神君在折騰了一萬年,網羅了三山九川包括妖魔鬼三族進獻的各式圓毛寵物后,獨寵玉冰白兔,遂將百獸閣中數百種寵物盡數放回。 一時間,莫說神族仙界,便是整個洪莽源諸神眾妖,各族修道者,皆紛紛詫異。 唯有西辭自己明白,這三月,她的夢境越發清晰。 她捧于懷中三月,三月中復又二次做夢,皆是一次比一次清晰,白毛蓬松,色澤如雪似月。她本是極其高興的,尋了這么些年,總算尋來一雙乖乖,與夢中相符。只覺此生完滿! 既得此物,便也無需其他乖乖再陪伴,正值原本的那些寵物對她意見頗多,常日想要舍命逃離。故而,她才下了這么一道恩旨。 放眾寵物回歸各族的那一日,西辭從海底躍起,劈開水路。原本波瀾起伏的海面,隨風涌起的浪潮,皆如綿羊般無比溫順地臥在她腳下。 而本該歸山入林的圓毛們,卻莫名沒有多少歡愉,只個個茸拉這腦袋,圍在西辭身側。 西辭束腰廣袖,黑袍墨靴,唯有靴頭龍紋流蘇和衣襟袖口的祥云條紋滾著金邊,襯出一點光彩。她蹲下身來,同一眾寵物平眼相視,只道:“本君無需你們還回法器神位,就當你們陪了本君數千年光陰的報酬!都散了吧!” 甫一聞言,便當真散了一半。 卻還有以金毛獅、斑斕虎、赫蘭雕熊為首的一批rou食動物遲遲不肯離去。 金毛獅紅著眼道:“吾等如今發頂已被擼禿,實難見親族,只想伴與君側。便是君上有了新人,要棄如敝履,也請看在往昔吾等舍毛陪伴的份上,容長出毛發,再行離去!” 西辭心情甚好,亦知他們是相伴太久,情深難舍,故而只道,去留隨意。然關閉水路時,卻還是貼心地喂給他們避水珠,方才重新帶回毓澤晶殿。 如此,只關了殿門專心逗弄兩只玉冰白兔。 若非當夜一夢,西辭只當自己畢生圓滿,再無遺憾。 夢中,雖依舊看不到靈獸頭顱身子,卻是無比清晰地望見,它有一條粗胖毛絨的大尾巴。 她從夢中驚醒,死死盯著與她同塌而眠地一雙白兔,然后揪起兔耳,拎在半空翻來覆去尋了半天。 尾巴,大尾巴在哪里?還是粗胖毛絨的大尾巴,在哪里? 良久,她的腦中只剩下兩個字。 八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22 14:34:18~20200324 02:54: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苞谷先生、你岸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章 來使 已是月華退下,新日初生。七海中心的擺月殿內雖不得日光,卻已有輪值的仙君匆匆來報。 八荒使者求見,有禮送于西辭神君。 邯穆擋了一把,“即是八荒之禮,扔出七海便罷?!痹掚m這般說著,到底欲隨來人出海接見。 扔掉禮物,自是按著西辭的心意。這一萬年來,每隔一千年,珺林神君便送上一份大禮,說是為當年之事聊表歉意。而西辭從未看過,皆是原封不動扔出了七海。故而毓澤晶殿內的護殿仙君皆知此道。而出海接見,那是七海同八荒數十萬年的盟約猶在,面上功夫不可少。 邯穆才要轉身離海,卻見得擺月殿大門豁然打開,黑袍墨發的少年女君,懷中抱著兩只雪白兔子,一手輕摟安撫,一手持了根橙黃燦亮的冰糖蘿卜喂給它們。 邊走邊道,“傳八荒使者入毓澤正殿,本君候著?!?/br> 此令傳入洛河等人耳中,一行人怔了怔,以為邯穆傳錯了諭令。 邯穆挑眉,“本座初聞此令,亦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