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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望舒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廚房倒是有水聲。她溜過去看，是陳存正在洗菜。 李望舒看一眼表，八點多，也不算晚。 “舅舅什么時候起的？” “六點多?！?/br> “噢。你去買菜了？” “嗯。買菜，還去溜了一圈?！标惔媾み^頭樂了一下，“晨練?！?/br> 李望舒端起一杯水喝，嘟囔著說了句“老年人”，不過都淹在她滿滿的一口水里，壓根兒沒出腮幫子。她剛想重說，陳存就又樂了，說也分和誰比，跟你比我就是個老年人。跟別的老年人比我可年輕著呢。 李望舒好驚訝地撲過來，借機從背后摟他，“舅舅你竟然聽懂啦？” “是唄?！?/br> “好厲害！” “是唄?！?/br> 李望舒繞過來捏他臉，又虎著臉說：“你好得意啊小陳，不許得意！” “夸我還不興我高興了?！标惔婢透靡饬?，他簡單甩甩手上的水，也捧起李望舒的臉，在她額頭上吻個不停。 李望舒老臉通紅，連忙推開他，“我我我我我洗臉去了?！?/br> 李望舒洗漱完畢，在廚房找了個旮旯待著。陳存在旁邊做飯。 老李給李望舒發來消息。 “在？” 李望舒肯定是不會回的。 “鑒于最近咱倆之間親情比較淡薄，我誠摯邀請你，我的女兒，小李，回家打麻將。叁缺一，就差你了。瓜果梨桃茶水點心一應俱全，望你考慮?！?/br> 李望舒一下子笑出來，把手機遞給陳存，說你看我爸這一天天的。陳存看完就也笑了，“你爸麻將打得可好了?！?/br> “你都說他打得好，那他應該真的挺厲害的?！?/br> 陳存問她，“你會玩兒點嗎？” 李望舒搖頭，“打得可差了?！?/br> “可惜?！标惔嬲娴氖趾闷娴馗懻?，“你為什么這么傻？” “不知道?！崩钔嬉舱J了，“我現在被你們說的感覺往人群里一站，我就是一智商盆地?！?/br> “我們？還誰說你？” “王翊啊。他也總說我腦子有問題?！?/br> “下次他要再說你傻你就打他，打不過他就找我，我幫你打他?！?/br> 李望舒說不管他，反正我也真傻。 陳存伸出胳膊來摟她過來，“那不行。只有家里人能說你傻。他是家里人嗎？你跟他一家人去吧，反正我不跟他一家人?！?/br> “一會兒我走了你不許走啊，我回家要看不見你你等著的?！?/br> 陳存說你說話就好好說話，一天到晚總威脅我干什么？ 李望舒就笑了，“欺負你唄。霸凌?！?/br> 陳存想想，看看粥鍋，“傻待著好沒意思。我應該回家一趟，好幾天沒回去了。想家了?！?/br> 李望舒好嫌棄地抖開他，“你這個男的好矯情?！?/br> 陳存忽然抓住這個話茬兒，“就沖你大夏天蓋厚被，咱倆就過不到一塊兒去。那個被我真折騰半宿，蓋上就熱不蓋還冷，然后你還跟我搶。選我還是選被你說吧?！?/br> 李望舒說舅舅以后你別蓋被，你蓋我。 陳存還沒反應過來，李望舒就又說，“然后我蓋被?！?/br> “你回家必不可能見到我?！标惔嫔熘持富位?，“必不可能我告訴你?！?/br> 李望舒伸出手攥住他這根手指，“我回家要見不到你，你以后就必不可能再見到我。舅舅你自己看著辦?！?/br> 說完她就松開了手，湊過去把陳存的手指在嘴里含著。陳存看看她，她眼睛在笑，很媚氣的，又在舔他。 陳存關了火（多負責的廚師傅?。?，輕輕地把手指從她嘴里抽出來，又輕輕地低下頭，忍不住想湊過去吻她。 李望舒忽然向后一跳，伸著手推著陳存前胸，笑嘻嘻地，“這次我贏了，舅舅。要在家等我噢。我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等我回家過了，從來都是我一個人，帶人來的話也是我們一起到，不會在這兒等我。我一會兒把鑰匙給你，你出去了也記得早點回來，回來等我?！?/br> 陳存在陽光里，一把攬她過來，手勾著她下巴親了她好一會兒。 李望舒說你答應沒答應??？ 陳存抱著她說，“太久我可不等?！彼卣f：“別跟上次似的，一個人在這兒待一宿，真是難受死了?！?/br> “我會盡快的。放心放心?！?/br> 李望舒到了，家里只有她爸。她爸老李說來，過來坐。 李望舒警覺地站在門口沒動，“其他人呢？” “馬上就到?！?/br> “你還找了誰？” “王翊啊，他今天休息?！?/br> “還有呢？” “他那個女朋友小郝?！?/br> 果不其然。李望舒轉身就要走，門卻忽然開了，她正好和郝思平以及下樓去接郝思平的王翊碰了個對面兒。 王翊不說話，郝思平看看李望舒，挺復雜的一個眼神，說jiejie來得早。 李望舒不敢看她，慌亂地點頭說我也剛到。 麻將桌上的第一個議題是李望舒上班。 老李說，你明后天到哪兒哪兒哪兒去報道，地址我已經發給你了。去了就直接找經理，報你自己名字就可以了。 李望舒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甩著臉不說話，這會兒她開口了，“我不去?！?/br> “不去也得去。你要不去就回家住?！?/br> “為什么？” “省點兒錢啊，”老李原意不知道是什么，反正這句話傳到李望舒那兒，她就覺得有點兒輕佻了。老李說，你不上班，不賺錢，又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坐吃山空知道嗎？還不如回家來，跟著家里吃飯。那個房子租出去，算你工資。 李望舒快被逼哭了，向前一推牌，又站起來，“我不打了?！?/br> 老李笑著拉她說你怎么又生氣了呢？你坐下，還有事呢。 李望舒這會兒最恨的都不是自己爸爸了，她恨王翊，恨他一直不講話。雖然也知道王翊在她爸面前一直都是這個態度，不解釋不爭取，可事到如今她還是很生氣。 李望舒甩開老李的手，“我有錢。你要想把我推出去就直說?！?/br> 老李緩緩抱起膀子，“你哪兒弄去？” “我有辦法，別管我?！?/br> “讓陳存給你？在陳存那兒端盤子，好像不比在樓里上班輕松?！?/br> 李望舒低著頭講，“至少陳存不會逼著我和根本不喜歡的人天天見面。我跟你說多少次了爸，我一時半會兒不會再嫁人了?！?/br> 老李勸她，有點兒緩和，“也沒說一定要讓你們成是吧。先接觸接觸唄。還能給你發錢，多好。別氣了，坐下玩會兒，小郝來一趟也不容易?！?/br> 李望舒真覺得自己眼淚就在眼眶里晃了。她坐下，幾個人推著桌子上的麻將，重新開始抓。 老李又問郝思平，“小郝你mama最近還行嗎？叁萬?！?/br> 郝思平倒是正常語氣，挺和氣的，“還可以。情況比前一陣子好多了?！?/br> “你走的時候記得把廚房的東西拿走，我跟王翊mama準備的一點兒心意。我也忙，沒空去看?！崩侠钐缴砻?，又打出一張去，“等忙過這陣子我跟王翊mama會去探望的，你別介意?！?/br> 郝思平說李叔叔客氣了。 李望舒漫無目的地打，恨不能自己是個聾子或者瞎子，或者干脆又瞎又聾。 老李說，小郝以后是打算長期這兒工作嗎？ “暫時看我這沒什么可調動的。我爸還一直指望我考公務員，我本科學法的，就盼著我進公檢法，說是工資高?！焙滤计叫π?，卻好像很累，這個笑在臉上都沒掛幾秒，就又消失了。 李望舒說，叁條。牌還攥在手里，王翊就說，碰。 李望舒直接把牌狠狠地扔到了他跟前，桌子被砸得“咚”一聲。 她抬起頭來，眼圈都紅了。她抖著手跟郝思平說：“我抽根煙啊，你介意嗎？要介意我可以出去?！?/br> 她多希望郝思平說介意啊。 但是郝思平一片湖似的說：“沒事jiejie，在這兒吧，我不介意?！?/br> 李望舒瞟了王翊一眼，王翊捏著她剛才扔給他的那張牌，慢慢地搓，也看著她。 老李說你少抽點兒煙吧。 “我樂意?！?/br> “抽抽抽，你他媽要得肺癌了我不管你?！?/br> “別管我?！?/br> 李望舒點燃了一支煙，覺得鎮定了點兒。牌局繼續，老李接著郝思平剛才的話茬說：“工資高不高倒是無所謂，就是穩定一點兒，還不是很累。不過年輕人，闖蕩闖蕩也挺好的。畢竟準備考試也還是耗費精力?！崩侠钣謥矶豪钔?，“你想不想考？你想考你倆一起報個班兒學去?！?/br> 李望舒橫老李一眼，一個字都沒說。 倒是郝思平開口，郝思平挺誠懇地說我跟jiejie不能在一起學，她腦子比我好用，我跟不上她進度。 這就是明著諷刺人了，只是她說得又那么那么情真意切，李望舒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我，我在我家笨得出名，不用捧著我說?！?/br> 郝思平專注看牌，“別謙虛，jiejie?！?/br> 王翊還是一個字都不講。 老李低著頭，也是在碼牌，邊碼邊說：“我最近還確實得跟你父母見一面，小郝?！?/br> 郝思平抬頭，捧哏似的，“怎么呢李叔叔？” “我看你倆相處得也挺好，”老李身子又向后仰，脖子卻抻著，顯然是眼睛花了看不清牌，“婚可能不著急結，但是雙方父母應該碰個面，有些事定一定，好提前做個準備。你mama生病肯定花費很大，你家現在應該也沒什么特別多的余錢，這個就跟你家長說，這個不用擔心?！崩侠钫f到這兒，抬頭看了一眼王翊，王翊還是在愣愣地看李望舒，而李望舒盯著煙不放，“王翊到我家的時候，十幾？也就十五六。我女兒不省心，我現在就指望著他給我養老送終了。所以肯定是當親兒子看的。該出什么我們家肯定不含糊，這你們就放心?！?/br> 李望舒就想，她爸爸一直都沒變。 趾高氣昂，高高在上。 老李當時和崔韜父母第一次見面就鬧得很不愉快。崔韜爸爸也很有點兒脾氣，老李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都透著看不上崔韜的意思，甚至是巴不得倆人黃了才好。雖然他話說得十分漂亮，但態度實在惡劣。崔韜父母肯定就不樂意。 那天晚上李望舒真是就差去崔韜父母家門口跪著了。幸虧崔韜父母之前對李望舒印象非常不錯，很心疼這個mama走得早的小女孩兒。崔韜他媽就拉著李望舒說，要不是沖你，我們真是氣得坐都坐不住。 郝思平忽然笑了一下，“好，我回去和我父母說一下?！?/br> 老李也笑了，說好，回頭給我個信兒。 李望舒的煙是一支接著一支地抽，之后也一直沒講話。老李和王翊還有郝思平說著些有的沒的，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李望舒才真的是個外人。 李望舒就想，她要真的是個外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