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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望舒一早上起來就特別想吃火鍋,她連床都還沒起呢,就抓起手機給王翊打電話。王翊那邊兒好久才接,聲音也不太對,李望舒沒注意,劈頭蓋臉就問他中午有沒有安排,要不要跟她吃火鍋去。 王翊說,啊,別了吧,我昨天中午剛吃完。 李望舒說你干嘛呢? “呃,我……” 郝思平在那邊忽然出了點兒動靜。李望舒立刻反應過來,“那什么,一會兒說一會兒說吧?!?/br> 王翊:“跟你說我不去啊,我這兩天吃得直上火?!?/br> “行行行,快忙你的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br> 李望舒把手機一扔,臉埋在枕頭里嗷嗷地叫。 陳存就站在門口,雙臂環胸,一個勁兒地笑。笑完了才說,“大清早的,耽誤人家了吧?” 李望舒頭發散得有平時兩個大,她氣呼呼地跳下床,撓著頭去洗漱。 到了洗手間,李望舒發現自己睡裙臟了一塊兒,是血。 李望舒徹底暴走,在洗手間又嗷嗷大叫起來。 剛才她路過陳存的時候,陳存就已經發現了她的裙子,所以這會兒正在幫她撤床單。 陳存說你別嚎啦。我跟你去吃還不行嗎? 李望舒沖出來,滿臉是泡沫,“虧我昨天還夸他甜!”李望舒忽然看清了陳存在干嘛,臉忽然一紅,捂著臉說舅舅給我留點兒面子吧,我都是個大孩子了。 “把你那個貓臉洗了去?!标惔媸譀]停,李望舒自然不能紅著一張臉過來跟他搶,就只好乖乖地去洗臉。 洗完臉,這尷尬才真來了。 她不敢出洗手間的門了。 陳存又叫她,“出來吃飯?!?/br> 她鼓起勇氣推門出去,陳存就正好進來。李望舒攔著他,“舅舅我自己來吧……”她沒說完,就又趴在陳存肩膀上嚎。 李望舒面對尷尬和憤懣時,基本只能嚎叫。 她覺得陳存在抖。 陳存是在笑她。 李望舒覺得自己這點兒面子丟得一塌糊涂,她現在都不想從陳存肩膀上起來了。 “你笑吧。我今天晚上就讓我媽去夢里找你,讓你笑話我?!?/br> “沒道理啊,我幫她閨女干活,她還要找我,找我干嘛?感謝我?” 李望舒氣得不行,掐了一把陳存的后腰。陳存笑得更厲害,上氣不接下氣地,又拍她后背說你閃開閃開,要不是你不好沾涼水,誰樂意幫你洗似的。 李望舒是徹底不肯抬頭看陳存了,火鍋她也不鬧著吃了,連話都很少說了,就是悶頭喝豆漿。 陳存坐在她對面剛想開口說話,一個沒忍住就又想起李望舒的嚎叫,于是就又笑起來。 李望舒就翻著白眼看他。 陳存說你別這樣,真的,你小時候我沒少伺候你。就你媽在娘家坐月子那會兒吧…… 李望舒雙手合十,聲音處在自暴自棄邊緣,“舅舅我求你了!舅舅我真的求求你了!” 陳存心情大好,扔給李望舒一碟拌菜,“吃?!?/br> 李望舒在副駕駛的位子上側著身,認真地看著陳存的神色,免得一個不防備他還要笑。陳存挺認真地開車看路,換擋的時候伸著右手把李望舒的臉輕輕地拍到一邊兒,“別看我?!?/br> 李望舒扭過頭去,掏出一面小鏡子,調整角度,繼續觀察陳存。 “招兒還挺多?!?/br> “你不許笑我!” “有病吧,誰要笑你。心太窄?!?/br> 李望舒干脆歪著腦袋裝睡。 陳存又把她推醒,“容易落枕?!?/br> 李望舒:“別管我,沒結果?!?/br> 又一個轉彎,陳存說你這就開玩笑了,我不管你你怎么長這么大的? 李望舒就又開始嚎。 陳存實在是忍不住,只能別過頭去笑。 “舅舅你就光明正大地笑吧,還能看路?!?/br> 李望舒正在火鍋店的調料架子前面認真地挑挑選選,忽然聽見背后陳存說了一句,“寶貝兒你是要這個香油嗎?” 很溫柔地,簡直不像他平時。 李望舒后脊背一涼,僵著回頭,卻看到一個不太大的小姑娘正捧著一個碗,而陳存正彎著腰問她話。 陳存瞥見了李望舒,很平靜地說沒叫你。 李望舒已經不會再流淚了,她的心已經不會再痛了。 陳存覺得,李望舒要是像貓一樣有耳朵尖兒的話,這會兒一定是耷拉的。 李望舒拼命想岔開話題,她舉起手,“舅舅你看我拿筷子姿勢是不是挺好看的?我們家就屬我姿勢最好看,我跟我爸我媽都不一樣的?!?/br> 陳存抬頭掃她一眼,也舉起自己的手,“這樣的?” “好巧啊舅舅!”李望舒心里已經有點兒不太好的感覺了,“咱們一樣的!” 陳存又低頭吃,“我教的?!?/br> “嗯?” “我說,你用筷子,是我教的?!标惔胬^續說,“你叁歲還不會用筷子,就會用勺,看著智力低下似的。我就跟你媽說把你放我這兒一天,我教你用筷子?!?/br> “后來呢?” 陳存一下子就樂了,“后來餓了你一天,你就會了?!?/br> 李望舒的預感果然是沒錯。 她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這感覺真是不大好,明明是吃了虧,還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小聲地說舅舅我爸真沒說錯你,你就是個混蛋。 陳存搖頭,扔一塊rou給李望舒,又在一片騰騰的霧氣里伸著漏勺撈吃的。 “你說我是混蛋我認了,但你爸說我就不行。我跟他彼此彼此,犯渾這事兒上他是老前輩,我趕不上?!?/br> 其實跟陳存就還好,李望舒只是一下子想起自己之前和別人受的一些啞巴委屈,也是這樣連還嘴的機會都沒有,就覺得心里難過,臉也就拉下來了。 她能體察到細微的變化和惡意,放大一百倍再傳到她心里,再小的事情就也能翻起波瀾。 她明知道陳存和之前其他人都不是一樣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嘴角向下,忍不住眼皮發沉,不想抬眼看人。 陳存說你怎么了? “我沒事?!?/br> “真沒事?” “別問了?!?/br> 陳存莫名其妙被卷了一下,愣在那兒。 李望舒越想越難受,難受到最后就干脆不想吃了,放了筷子癱在那兒。 陳存知道李望舒不是沖她,就問李望舒說你知道那個穿藍衣服的安全員是干嘛的嗎? 李望舒低著頭不講話。 陳存就說下去,“他負責拿一小塊紙,把那個調料臺擦干凈,擦來擦去的。不信你回頭看?!?/br> 李望舒也不回頭看。 陳存一見這招沒用,就只能換一招。 他端了點兒水果回來,自己吃點兒,“李望舒你看看,可好吃了,我親自替你吃一吃啊?!?/br> 李望舒也不看他。 陳存嘴里還含著一個柿子,忽然探頭說:“誒那個扯面的跟變臉的撞一塊兒了剛才?!?/br> 李望舒一下子笑出來,笑得不情不愿的。 陳存一顆心放下來了,站起來往李望舒嘴里也塞了個柿子。 陳存逗她,“你不是差我那一句寶貝兒吧?寶貝兒都叫小孩子的吧,我之前管我女朋友們都不這么叫,別別扭扭的?!?/br> 李望舒嚼著小柿子賭氣地說:“占我便宜的時候一直裝大輩兒,這會兒又說我不算小孩子,正反話都讓你說了,我可不就是得閉嘴?!?/br> “胡攪蠻纏?!标惔纥c評道。 “是啊?!?/br> 李望舒理直氣壯,而且不知悔改。 陳存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陳存看她,她就看回去。知道的是倆人都在犯倔,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眉目傳情。 陳存輸了,他說你過來吧。 李望舒顛兒顛兒地過去坐,把頭發扎起來,耳朵露出來,又湊近了,做好了一切準備,就等他這句“寶貝兒”。 陳存卻顯然不想這樣。 他說這又不是什么忌諱的事,為什么要小聲? “那你叫我過來干什么?” 陳存搪塞:“給你盛個湯喝啊?!?/br> “你胡說你就是慫了,被我看出來就假裝大方是吧!”李望舒抓住了陳存的痛處,就大笑著勸他,“舅舅,你這么大歲數了,認個慫不是什么丟人的事,真的。來來來,趴在我耳邊說吧,我不會怪你的?!?/br> 陳存確實被她戳中了想法,只是事到如今他反而不想再搞得那么拘謹,好像很小氣似的。 他就坦坦誠誠地,聲音不大不小地,像叫李望舒名字似的,很自然地叫了她一聲“寶貝兒”。 倒是把李望舒叫得一愣。 她愣愣地說行啊舅舅,挺豁得出去的。 陳存就偏著頭看她,又叫了一句,“寶貝兒?!?/br> “可以了舅舅?!?/br> 他忽然笑笑,眼尾牽出幾道細細的紋路,悠長又溫和,然后他又慢慢地眨眼,貓一樣地,“我的寶貝兒?!?/br> “真的可以了舅舅?!崩钔嫫疵爻云饋?,為了掩飾自己一張通紅的臉,又轉移話題,“舅舅之前都怎么叫小舅媽們?” 陳存也動起來,幫她撈干的,“叫名字?!?/br> “噢?那樣不會顯得很生分嗎?直接叫名字不是很親切吧?!?/br> “也分怎么叫就是了?!标惔婧鋈粶惤死钔娑?,他一手端著漏勺,另一手卻環上了她的腰,輕輕往回一收,李望舒半個人就靠在他身上了。 然后他在她耳邊輕輕地癢癢地叫,“李望舒?!?/br> 就好像她跟陳存在最暗最暗的房間里,蓋著一床棉被躺著。她有什么事馬上就要去做,她卻犯懶不想動。陳存于是過來,半個身子壓著她,也許還抓著她手腕,曖昧地叫起她名字來。 崔韜這么叫她的時候,她一般都會傻笑回去。崔韜被她笑得沒辦法,也就饒了她,甚至還會幫她做事。 王翊很少這么叫就是了,王翊一般不知道李望舒都什么安排。他反正懶得問,恨不得李望舒耽誤了才好。真要耽誤了,他就會說,反正已經耽誤了,就不如繼續跟他一塊兒躺著。 陳存這句,如果李望舒沒猜錯,一般來講——如果他的女朋友還是不想動,他就要動起來了。 動起來剝人衣服,動起來吻人的鼻子和鎖骨,動起來洶涌地沖撞。 李望舒覺得陳存是那種在床上會花言巧語哄女孩子讓他不戴套就進去的那種人。他甚至都不用多說,就這么叫一句,就能把人叫得小腹一酸,渾身發軟。 后來李望舒還真問過陳存這事兒。 陳存說,別說,我還真就是這種人。 她正軟著,陳存就又放開了她,沒事人一樣地繼續幫她撈東西。 李望舒好一會兒才恢復了神智。 她說舅舅,你真是個混蛋。 陳存拿起筷子夾點兒東西喂她一口,面無表情地回她,“寶貝兒,你也是?!?/br> 她嚼著,無比慶幸這是自己親舅舅。自己要是落在陌生人陳存手里,肯定會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會吃人的舅舅一個勁兒地喂她,她就一個勁兒地嚼,嚼到最后咽不下,她就晃著腦袋含糊地說別喂了舅舅。 陳存撂下筷子看著遠處,李望舒嚼著東西,偷偷看他。 然后被發現。 陳存沖她笑笑,看回來。 李望舒因此嗆住,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