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振動的門廊 (3-2)
“你們……應該也是那種關系吧?!?nbsp;坐在我對面的委托人這樣說道。 我聞言一愣,不禁歪著腦袋表示困惑:“哪種關系?” 身旁的邊堯立刻否認三連:“沒有沒有,不是不是,怎么可能?!?/br> 我茫然地看著他倆:“?” 姚澄也愣了,:“你們不是住在一起嗎?” “這是另一碼事!”邊堯說,“我們是室友,室友!” 沒錯,在邊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的合租請求之后還不到一個月,就因為他租屋的屋主決定賣房而被趕出來了。學期剛過一半,根本沒有人在校外周邊租房,于是他只得不情不愿地敲響了我家的門。 “可以是可以……”我當時抱著手臂堵在門口,坐地起價:“但是你以后要對我好一點?!?/br> 邊堯無奈地問:“怎么個好法?!?/br> “態度好一點,”我說,“不要再動不動就罵我了?!?/br> “那你可以考慮自己不要再動不動就犯蠢了?!?/br> 眼看我就要毫不留情地關上門,他連忙說:“等下等下,我知道了?!彼冻霰冉兴トM瑢W面前演講還要為難的表情:“我……我盡力吧?!?/br> “哦哦……不好意思?!币Τ未驍嗔宋业幕貞?,他囁嚅著低下頭,接著說,“總之就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我也終于意識到,不只是小飛對我的依賴是不健康的,我對他的依賴也同樣病態。沒有小飛在的時候,我一個人得過且過,瘋狂加班,飯也隨便吃。有小飛之后才漸漸開始認真對待生活,其實我也把他當作借口、當作救命稻草。?!?/br> “我雖然有時候會懷念他陽光撒潑的時候,但又更加享受他對我的依賴和信任,那種……那種他的世界里只有我的感覺。好像我能夠完全地擁有、獨占一個人。這種扭曲的滿足感,讓我甚至希望要是小飛永遠都這樣、不被治愈、完全地屬于自己好了?!?/br> 他說完之后,像是羞愧般地將臉埋在手里,我猶豫地開口:“我有一個不成熟的小猜測?!?/br> 邊堯:“不成熟你就別說了?!?/br> 我無視他,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小飛了???” 姚澄抬起臉來,點了點頭。 我緩緩點了點頭:“哦……” 邊堯問:“然后呢?你現在是打算幫助他重新和社會接軌?我們雖然委托任務接得雜,但畢竟不是心理醫生,你還是找專業人士更靠譜吧?!?/br> 姚澄說:“我知道。小飛越是信任我,越是讓我有負罪感。所以當我反省過自己的所作所為后,決定坦誠地和他談一次話,我想要告訴他,我喜歡他,雖然不管他是什么樣子我都喜歡,但我更希望他健康、開心、擁有除了我之外更大的人生。為此我愿意一直站在他旁邊,幫助他,直到他成為那個他滿意的自己?!?/br> 邊堯瞪著我,嫌棄道:“你能別露出這么感動的表情嗎,很惡心?!?/br> 我懶得理他,已經完全沉浸在這個美麗愛情故事里了,迫不及待想要看到he的結局,問:“然后呢然后呢?小飛怎么說?” 姚澄本來緋紅的臉頰蒼白了下來,表情也逐漸黯淡:“我就照著我剛才說的那個意思和小飛告了白,并且……親了他一下。他當下反應很大,臉通紅,直接從我家逃了?!?/br> 我大概是露出了所謂的姨母笑:“嘿嘿嘿嘿,小飛害羞了嘛?!?/br> 姚澄抬起頭:“然后,小飛就消失了?!?/br> “消,消失了?”我聞言愣了,“什么意思,他搬家離開了嗎?” 姚澄搖了搖頭,抿著嘴唇說:“就是消失了,好像從未存在過那樣?!?/br> “小飛當夜跑走之后,我只當他是一時之間沒能接受我說的話。老實說,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跟別人告白,所以其實也挺害羞的?!彼麚狭藫喜弊?。姚澄雖然穿著西裝,但卻有點娃娃臉,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幾歲,是個斯文溫和的帥哥。此刻正膝蓋并攏、局促不安地坐在我家搖搖欲垮的餐椅上。 以后要是經常會有委托人上門的話,是不是應該考慮買一把稍微好點的椅子? “所以消失了到底是怎么個消失法?”既不斯文也不溫和的邊堯不耐煩地問。 “小飛跑走以后便杳無音訊,他不來找我,我也不好意思去找他。第一天沒反應我還覺得沒什么,可連續兩三天都不上我家就有點奇怪了。我去他家敲門不理我,晚上敲墻壁也沒人回應?!币Τ握f,“于是我又免不了開始擔心,怕他是不是身體出了什么狀況,比如萬一這些天他都沒有吃飯,在家暈倒了怎么辦?” “你這是養小雞嗎,你也太cao心了吧?!蔽铱扌Σ坏?。 姚澄有點不好意思:“于是我就去找了我們大樓的管理員,和他說明情況,希望他能配合幫我把小飛家門打開?!?/br> 邊堯說:“人家能同意嗎?你這做法不就像鄰居的怪叔叔嗎,哎喲!” 我收回踹他的腳,問:“然后呢?” 姚澄說:“管理員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瘋子,他說我隔壁的那個房間,早就沒人住了?!?/br> 我:“……” 我把袖子擼起來,把胳膊懟到邊堯臉前:“你看我的毛,看我的毛都豎起來了!” 姚澄咬著嘴唇:“我當下也是毛骨悚然,下意識覺得不信。管理員說這間屋子空了很久,屋主估計不差錢,并沒有主動往外租。開始偶爾還有幾個看房子的人,久而久之好像戶主也把這碼子事給忘了,但鑰匙一直放在他這里?!?/br> “于是管理員拿著鑰匙帶我上了樓,開了門……別說小飛了,那里面根本就不可能是有人住的樣子?!?/br> 他看起來萬分頹然,像是聊齋里天亮后醒來的書生——和自己春風一度的美女不知所蹤,而周圍全是墳頭。 “那個公寓,我能去看看嗎?”邊堯問。 “嗯,可以?!币Τ吸c頭應道,忽然抬起臉來問,“等等,這意思就是,我的委托你們接受了嗎?” 當姚澄用從管理員那里借來的鑰匙打開門后,我明白了他為什么確定這里“根本不可能有人住”——空蕩的屋子里只有幾個大件家具,全都用防塵布罩著,積灰的地板上唯一的一串腳印,是姚澄自己走出來的。 “有沒有可能……小飛是住在附近其他什么地方,而不是這間房?”我問。 “那你要怎么解釋墻壁的回應?”邊堯瞬間否決了我這猜想。 他走進屋里,將每個角落都細細地看了一遍,雖然我完全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也背著手跟在他后面瞎溜達。來到那間和姚澄臥室一墻之隔的房間時,邊堯對著墻壁看了老半天,還摸了摸,最后蹭了蹭手指上的灰。 “你跟著他去隔壁,敲敲看?!边厛蛘f。 “哦哦?!?/br> 我和姚澄回到他自己的公寓,相比起隔壁的鬼屋而言,這里顯得溫馨極了,小茶幾上還擺著兩人份的水杯。他帶我進到臥室,沖著墻壁敲了敲——是那種非承重墻所特有的中空回聲。 敲罷之后良久,對方才簡潔地敲了一聲作為回應。 過來一會兒,邊堯也過來了,我問他:“有頭緒了嗎?” “你看到的就是我看到的,不就是一間空屋子嗎?!边厛蛘f。 我無語凝噎——難道不應該像卷?;蛘呖履夏菢?,通過一大堆正常人完全看不出的細微線索判斷出整個案件的過程嗎? 邊堯不客氣地打量了一番姚澄的家,問:“有什么小飛生活在這里的證據嗎?比如你們倆的合照什么的?!?/br> 姚澄想了想,又不太確定地翻出手機找了一圈,緩緩地搖了搖頭。 “什么都沒有?”邊堯問,“他若是真的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總該有其他鄰居見過他吧?!?/br> 姚澄咬著下嘴唇:“他,幾乎不出門……我不確定有沒有鄰居見過他,我可以去問問。我……”他捏著手機,看起來非常沮喪:“我手機上的游戲記錄,都是小飛打的,我自己玩不到這么高的分數……但是,這也不能作為證據?!?/br> 他忽地又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看著邊堯:“但小飛不是我幻想出來的人,他是真實存在的。如果他是我想象出來的人,他的樣子應該停留在小時候不是嗎?為什么會是長大了的樣子?” 我看著邊堯——他面無表情,也沒有回應,我猜他大概是在想“一個能夠幻想出長達幾個月的共同生活的人,幻想出一個人長大后的樣子也不在話下”吧。 那個沒有任何其他人能看見的、被他保護起來的、只屬于他的小飛。 姚澄大概也想到了這一層,他有些焦急道:“你看啊,這是小飛的牙刷,還有他的洗臉毛巾,浴巾,這是他的拖鞋,本來這雙拖鞋是我的,但因為小飛喜歡這個顏色,我才換給他的,我……”他抱著一大堆東西,但沒有主人的作證,這一大堆物件便空洞得有些可笑了。姚澄肩膀垮了下來,滿臉失落,他也意識到自己此時此刻的舉動無異于一個妄想癥的病人,買了一大堆東西在家里擺著,還幻想自己有個不存的可愛弟弟、或是戀人。 于是他再次低下頭去,盯著那兩個情侶馬克杯發呆。 邊堯忽然又開口了,說:“小飛的父母,給他們打電話?!?/br> 姚澄:“???” “管理員不是說隔壁的屋子還沒賣嗎,讓他給戶主打電話,說你是想要買房子的人,隨便編個什么理由?!?/br> 邊堯說,“小飛到底是人是鬼,現在在哪里,問他們就清楚了吧?!?/br> ※※※※※※※※※※※※※※※※※※※※ 存稿要沒了,要沒了,沒了,了…… 快樂的文寫著寫著,就想去寫狗血虐文……人類的本質就是三心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