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蟬亡的棋局 (1-5)
在邊堯的再三警告和警察大叔的助力勸誡下,我嘴上“嗯嗯”答應著自己不會再摻和這件事……這之后的第六個小時,我坐在了姚靜家的客廳里。 她家位于本市二環邊,小區就在新通車的地鐵線邊,地段說起來其實相當不錯。在門口好一番解釋之后,我終于被姚靜mama放進了屋——雖然能看出家里內裝已有些年頭,但其實和我以前去玩過的任何一個同學家也沒有什么不同。說實話,此前聽聞姚靜家里經濟條件不是很好,我還以為會是更加破舊一點地方呢。 “所以……你說你是?” “阿姨,我是姚靜的師弟,之前新生入學的時候是姚靜帶我們在學校里參觀的?!蔽医舆^姚靜mama端過來的水杯,面不改色地瞎編道。 “從沒聽她提起過你……”姚靜mama這樣說了一句,但也沒什么懷疑的臉色,“姚靜在學校的事也不愛跟家里說,她就是這樣,性格悶得很?!?/br> 我有禮貌地點了點頭:“沒有,師姐人挺好的,在學校很受歡迎,很多同學都很喜歡她?!?/br> 姚靜mama面皮**了一下,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像是一個克制的嗤笑,我即刻明白過來她是不信我的客套,也大概并不了解學校里的女兒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我不禁多說了幾句:“師姐發生這種事,大家都挺惋惜的,她專業成績很好,老師評價也不錯。她以前關系好的朋友組織了一個紀念活動,就在本周五。阿姨您如果愿意來參加的話……” 不料我話尚未說完,姚靜mama已經不假思索地說:“我就不去了?!?/br> “誒?”我猝不及防。 “那個紀念活動什么的,我這把年紀的人,搞不來你們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就不去了?!币omama斬釘截鐵地說,忽地她又問:“你說幫她組織活動的人,都有些誰???”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呃……您說他們的名字嗎?” “男的女的,”她問,“都是些什么人?” 我愣了一下,答:“女的,是姚師姐寢室的室友。之前她們應該也拜訪過您吧,來送姚靜留在學校的東西……啊,您這里地址就是她們分享給我的?!?/br> “哦?!币omama聽罷沒說什么,也看不出對這個答案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有些焦躁地環顧四周,沒有我想象中的白綾黑帶子,整間房子充斥著不能更日常的氣息,只有一張姚靜的照片擺在五斗柜上。 照片里的短發女孩兒笑得十分靦腆,我只敢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將手中的一口未動的水輕輕放在茶幾上——這個地方、這個空間讓我感到極度地不舒服,不知道是因為對這里曾經發生過的事做了預判,還是眼前這位母親冷漠到怪異的態度讓我手足無措。 早知道就該聽邊堯的,我心想,這事本就和我無關,我只是一個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地點的路人。不過我原本又以為這一次莫名其妙的上門打擾能改變什么呢?是為了讓自己心安嗎,諷刺的是,效果完全適得其反。 我正準備找個說辭離開之時,一間臥室的房門被“咣”地一聲推開了。 一個穿著短褲的男人走了出來,大聲問:“舅媽,有吃的沒啊,餓死了?!?/br> 姚靜mama聞言立刻應道:“哎,帆帆,剛才不是問你要吃飯不,你說不餓嗎?” 那男人“嘖”了一聲,嚷道:“剛才打游戲呢,現在打完了啊。說多少次了在我打游戲的時候不要來打擾我?!?/br> 不知為什么,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我就立刻知道是他了。在沒有任何其他證據指向的情況下,我的腦子里奇異地有一個聲音持續尖叫道:“就是他!就是他!” 對了!這就是我為什么想要到姚靜家里來看看,因為那個罪犯,那個罪犯還逍遙在這里! 我想要親眼看見他丑惡的嘴臉,我想要知道他是一個怎樣惡心、下作的人,只是當這個人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他卻顯得是那么平凡無奇。 所幸姚靜mama沒有注意到我的反常,她連忙站起來走向廚房,嘴里念念有詞:“有剩的白菜丸子湯,給你熱一下吧,飯沒了,餾個饅頭行不行?” “不要不要不要?!蹦腥藷┰甑負]了揮手,“不想吃這些,舅媽你給我點錢,我去便利店一趟,剛好煙抽完了?!?/br> 姚靜mama在原地轉了一圈,伸手去摸自己的包,念叨著:“哎呀,跟你說少抽點煙,你這孩子怎么總是不聽話呢。這么晚了又要出門,外面冷,我給你拿件外套……” 剛才和我相顧無言的姚靜mama忽然活了過來,忙前忙后地匆匆在幾間屋子里穿梭,而眼前的男人坦然懶散地站著,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這男人個子不算高,頭發一團亂,黑眼圈極重。他抓了抓身上的癢,百無聊賴地四處看,和沙發上的陌生人目光相對后,也絲毫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只問:“你誰???” 我站起身來,說:“我是姚靜的大學同學?!?/br> 他看了看我,連回應都沒有,又把臉轉向了姚靜mama。 他打開姚靜mama的錢包,又多拿了三四百出來揣在兜里,道:“說起來,舅媽,姚靜那個房間什么時候收拾出來???我那屋太小了,都轉不開?!?/br> 我一聽,禁不住問:“不是等等,你是誰???” 那人聞言“嘁”了一聲,三白眼轉回來瞥了我一眼,姚靜mama說:“這是姚靜表哥,叫高帆,從老家到城里打工的,目前在我家借住。誒帆帆,來把外套穿上,晚上外面冷?!?/br> “哦,”高帆完全把我當空氣,走到門廊邊,低頭看了看問,“我襪子呢?” 姚靜mama說:“我給洗了,你等等我給你拿雙新的?!?/br> 姚靜mama此刻殷勤的樣子,和剛才拒絕參見自己女兒紀念儀式的果斷形成了過于鮮明的對比,我站在原地,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只模模糊糊地想:太奇怪了,她叫自己女兒姚靜,卻叫一個至少也奔三了的外甥“帆帆”。 我忍不住道:“姚靜人剛走呢,你就要霸占她的臥室?” “關你毛事???”高帆斜過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輕聲但清晰地說:“**?!?/br> 他穿上姚靜mama遞給他的襪子,腳蹬著運動鞋的后跟,大聲關上了門,將我甩在身后,“咚咚”下樓走了。 離開姚靜家后,我一邊走一邊越想越氣,走不出兩百米便怒氣沖沖地往回折。我腦子里嗡嗡的,只偏執地想——姚靜mama不管、學校不管、警察也不管……這混蛋就這么放走了? 我能做什么?誰能做點什么! 我腦子發熱地大踏步向前沖,剛折回了五十米,便看見高帆從一個小賣部里出來,我下意識便跟了上去,跟著他在小巷子里東拐西繞。 只不過尾行了還不到兩分鐘,我身上的血液便漸漸涼了下來,化作一股無奈的悲哀。我跟著他干嘛,真要打他一頓嗎?我在心中嘆氣,可又有什么用呢?最壞的結局已經發生了。 正當我腳步放緩之時,前方不遠處的高帆忽然也停下了,他大聲吼道:“你是誰?你跟著我干什么!” 我震驚地抬起頭來——高帆在黑暗中的背影僵硬而戒備,我被發現了? 然而下一刻,一個讓我完全沒有料到、卻熟悉異常的聲音響起了,邊堯說:“你覺得呢?” 我:“!” 高帆掏出手機,屏幕在昏暗的窄巷里照亮了他的側臉:“你要干什么,搶錢搶到老子頭上了嗎?我要報警了!” 邊堯冷笑了一聲,又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聲線聽起來和平時有很大不同——他白日里總是對人愛答不理的,咬字含混不清。而此刻,他的聲音更加低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不知為何在夜色中亮著光:“報警?好啊,我陪你一起去,順便再把你對姚靜做的那些事也一并交待了?!?/br> 這個家伙!我不可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想:他煞有介事地警告我不準摻和這件事,就是為了甩開我自己來解決! 表哥聽罷邊堯的話,大驚失色:“你怎么知道的?姚靜告訴你的?” 邊堯冷冷道:“不止我,還有很多人知道,包括警察?!?/br> 表哥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不可能,警察要是知道了,你還用跑到這種小巷子來堵我?呵呵?!?/br> “真是搞不懂,就這個一個女的,怎么有這么多男的為她上心?本來就已經夠變態了,居然還和這么多男的也勾搭不清,早知道是這樣,我連搞她都嫌臟?!?/br> 高帆每多說一句話,我心中的怒火又更旺盛一寸,找邊堯算賬的事完全拋之腦后,只想著要沖出去將這個人渣暴打一通。只是我一條腿剛踏出墻角的陰影,腳下地面卻倏地一軟,使得我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 天旋地轉之間,身邊的景色被一個巨大的漩渦所吸收、所吞噬,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沖擊穿透了我的身體。剎那間,漆黑的夜空忽然亮如白晝,世界的雜音全都屏蔽,我膝蓋一松跪在了地上——卻發現小巷骯臟的路面不知怎地變成了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磚。 我茫然地抬起頭,高帆還摔在地上,一邊亂叫一邊試圖爬起來。而對面的邊堯,一臉愕然地看著我,似乎完全不明白我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最初的驚詫過后,我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四下看了一圈,我實在不明白這一切是夢境還是現實。我們三人此刻正身處于一個獨立的空間中央,什么便利店、什么小巷統統不見蹤影。放眼望去,這奇妙的空間大得廣無邊境,遠處似乎有重影般的景色,但宛如籠罩在煙霧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我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腦子轉得飛快——怎么回事,這是什么地方?異世界的結界嗎! ”結界“兩個字出現在我腦海中一刻,另一盞燈泡也被點亮了——我腳下這些黑白地磚的排列方式,長得倒是非常像棋盤格。我抬頭望去,果然看見邊堯站在白棋“國王”的位置,而同樣一頭霧水的高帆正巧處于黑旗的“國王”位。至于明顯是亂入的我,尷尬地站在棋盤當中。 我小心翼翼地出聲道:“呃,請問一下這……這是哪里?” 邊堯深吸了一大口氣,怒吼道:“你在這里干什么?” 我還來不及解釋什么,邊堯抬起手沖著我的臉,然后朝自己方向猛地一抓。瞬間,我背后升起一股巨大的推力迫使我向前狂奔,一路踉蹌到了邊堯一方的棋盤、直到他身邊三米遠才停下。 邊堯手輕輕一揮,我立刻又被推入了棋盤角落里,來到類似于“車”的位置。他粗聲粗氣,說:“呆著別動!” 高帆這時也反應過來了,咆哮道:“我在哪?這什么地方,你到底是誰?你是什么瘋子!” 他看起來氣瘋了,一副要沖過來把邊堯打死的樣子。他朝前猛沖了十幾步,又突然生生剎車,無法再越過棋盤中線一步——那里穩穩豎著一面通天高的半透明墻體,宛如象棋中的“楚河漢界”一般。 咦?為啥我剛才飛過來的時候沒有遇到墻? 我腦中實在太多問號了,甚至不知從何問起,只能傻了吧唧地繼續左顧右盼。而就在這時候,我又注意到,邊堯的樣子和平時也有不同——這個奇怪的空間里一直隱隱有一股上升的氣流,將他的頭發和衣角都吹開,邊堯臉上萬年遮著半張臉的劉海也終于不再礙事。光線之下,他的眼睛呈現出更加淺色的琥珀黃,而明黃色的豎瞳看起來細長又怪異,就像…… 就像是,蛇的眼睛! ※※※※※※※※※※※※※※※※※※※※ 邊堯要掉馬了??!你們很快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一篇什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