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城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看了小唐一眼，說：“我也一樣?！?/br>
    掛了電話，他把手機交給小唐，小唐說：“你的手機也要沒收了……江總說的……”

    “現在么？”

    小唐很嚴肅地點頭：“江總交代了?！?/br>
    “還沒開拍就開始搞的這么嚴肅了，”話雖然這么說，顧青城還是很老實地將手機交了上去，電腦給他留下來了，這附近又沒有網絡，他電腦里存了很多電影，留給他打發時間。

    顧青城就過起了原始人類的生活，天氣越來越冷，學生們便徹底停課了。再過半個月，他們這群人就能回家去過春節，等春節過完，就要回來開拍了。

    顧青城沒事的時候，就到處走，高原上寒風刺骨，天氣有時候卻驚人美麗，連云彩都那么低，他最常有的感受就是感慨：他顧青城也有今天，居然也走到了今天，居然也會是這個樣子，看到這樣的景色，遇到這樣的人，感受到這樣的感受。

    可能對于現狀太過滿足，連帶著他對于過往也不再執著，心中沒有仇恨不甘，只有感恩與幸運。他覺得他到了人生最完美的狀態，有專心熱愛的事業，還有傾心相愛的戀人，過著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要說唯一的缺憾，那就是或許是他個人不善社交的緣故，他覺得劇組的其他人對他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疏離，這種疏離感越來越明顯，他想試圖改善這種關系，卻又覺得有些無能為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話是不錯的，有些性格上的弱點，真的叫人無能為力。

    眼瞅著要離開西藏的時候，單良卻回來了。

    單良人如其名，長的清瘦白凈，看起來就屬于善良溫和的那一種。但是顧青城還是有些奇怪的，因為眼瞅著就要到春節了，單良居然沒有留在家里過年。如今這時候學生們都放假了，這里條件又這么艱苦，這時候回來干什么呢。

    他不是屬于那種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人，通常都是別人主動跟他搭訕。而這一次碰到單良，偏偏又是跟他幾乎一樣的性格，兩個人就點過一次頭，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直到有一天早晨，他被外頭激烈的爭吵聲驚醒，穿好衣服出去一看，就看見單良跟他那個大學老師，在那里激烈地爭論著。單良滿臉通紅，說：“你不要跟我搞這些，趕緊給我滾！”

    “我這專程過來跟你道歉，大老遠地跑過來，你就不能給點好臉色？”

    “我不想跟你在這吵，你不覺得丟人么！”

    單良一邊說一邊朝遠處走，他們爭吵的聲音也漸漸地小了。小唐揉著惺忪睡眼走過來，看著他們問：“大清早的，吵什么呢？”

    “對啊，居然可以跟老師這么說話……”顧青城的觀念里，不說老師如父，起碼也是長輩，他跟家里那些長輩那么不和睦，可也向來恭恭敬敬。他看著單良和鄒老師越走越遠，那鄒老師似乎要扯他胳膊，被單良一推，就推倒到地上了。

    顧青城感到非常吃驚。

    其實自從和江城好上之后，他看人的眼光就和從前有了一點不一樣。雖然不至于腐眼看人基，但是多多少少都會朝那方面想一下。如今他看著單良和鄒老師，就有些幾分不尋常，不像是老師和學生，倒像是一對鬧別扭的情侶，上演了一出千里追夫的戲碼。

    而顧青城自從自己成為了這種人之后，就對這個群體有一種非常強烈的好奇心和恐懼心理，有點又愛又怕的意思。而他生活中竟然真實地第一次碰到了一對情侶，這也叫他有一種找到同類的興奮和忐忑，他滿心想的就是這兩個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看那兩人在學校用石頭堆砌的一排廁所旁邊激烈地爭論著什么，于是便偷偷出了門，去那里偷聽。

    他平生頭一回干這種事，簡直心跳如雷。離的老遠就聽見鄒老師說：“那你叫我怎么辦，我都準備離婚了，還不行？”

    “你離不離婚是你的事，你不要把離婚怪到我頭上！”單良說：“我們倆已經結束了，我不吃回頭草，你也別吃，味道已經變了。咱們倆不可能回到從前了?！?/br>
    “你變心了？”

    “我變心不變心重要么？？”單良說：“你別糾纏我了，當初你干嘛去了?！?/br>
    “我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我這個歲數要做出離婚的決定也不容易，你總該給我時間好好想一想?！?/br>
    “我沒給你時間想么，這三年你都在干嘛。當初要知道你結了婚，我就不可能跟你在一起?！?/br>
    “你的心真狠，”鄒老師聲音激動，似乎痛心疾首：“搞得我妻離子散，又不要我?！?/br>
    單良停頓良久，再沒有說話。顧青城聽的心跳如雷，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外頭沉默良久，鄒老師問：“你這是打算跟我分手了么？”

    “不是打算，而是早就分了，你忘記了？”

    “好，好，”鄒老師連說兩句好，聲音里帶著苦澀笑意：“你別后悔?！?/br>
    顧青城聽見腳步聲，趕緊往一邊躲，就看見鄒老師大踏步往回走，他一個人躲在墻角，往后退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石墻上，手背居然被鋒利的石頭給戳破了皮，鮮血沁出來，他使勁按住傷口，聽見了單良的哽咽聲。

    他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除他和江城之外的第一對同性戀人，竟然是這樣傷感的故事。不知道為什么，這叫他心里十分難受，他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怎么想怎么覺得意志消沉。結局不好的愛情感染了他，也讓他對他和江城的感情更感珍惜?；蛟S只有這樣比較，才知道他是多么幸運的一個人。

    于是他去找小唐要手機，要給江城打電話，可是電話打過去，卻沒有人接。

    小唐說：“估計在忙，你等一會再打，手機先給我?！?/br>
    “在我手里拿一會都不行啊，”顧青城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機遞給小唐：“你還真盡責?！?/br>
    小唐說：“江總的交代，不敢不盡責?！?/br>
    顧青城站在帳篷門口，突然看見鄒老師背著包走過來，小唐在他身后看著問：“這鄒老師要走了啊?！?/br>
    顧青城迎面走了過去，笑著跟鄒老師打招呼：“這就要走了？”

    鄒老師看到他，臉上擠出一抹苦澀笑容，點頭說：“要走了?！?/br>
    “你那么遠跑過來，就這么走了？”顧青城表情嚴肅起來，又帶著一些尷尬，說：“我剛才聽到了你們幾句話……

    出人預料的是，鄒老師并沒有露出任何不滿或者尷尬的神色，只“哦”了一聲。顧青城說:“你不要再爭取一下么？”

    “算了，彼此都冷靜一下也好?！?/br>
    顧青城看著鄒老師走遠，回頭朝學校的方向看，就看見單良隔著石墻朝他們這邊望著。他心里想，單良心里應該也是有些不舍的吧，或許心里還希望鄒老師能留下來，再爭取一把。他竟然替這兩位當事人感到著急，親眼目睹了一段感情的離散，也叫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又給江城打了一個電話，江城還是沒有接，后來又打了一個，居然關機了。電話打到虹姐那里，虹姐說江城在出差，還沒回來。

    這時候他就察覺出不對勁來了，問小唐要手機給公司的其他人打，小唐居然露出了幾分驚慌的神色，就是不肯給，說：“江總交代的，要讓你心無旁騖地演戲?！?/br>
    “你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吧？”

    顧青城伸手去搶手機，小唐就抓著手機到處躲，顧青城停下來說：“過幾天就要回去了，我回去之后，你覺得什么事還能瞞住我，你就算不給我手機，多瞞我幾天，到時候我炒你魷魚，你可別怪我心狠?！?/br>
    “我只是完成江總交代的工作……”

    “他交代你什么了，瞞著我到底什么事，你現在告訴我，咱們就既往不咎！”

    小唐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似乎猶豫了很久，嘆了一口氣，說：“城哥，公司出事了……”

    第73章

    正陽傳媒上市的過程中，在關鍵時刻遇到了資金問題，最后上市再次失敗。

    上市失敗不算是稀罕事，很多公司在上市的過程中都經過兩輪三輪甚至更多才能上市成功。上市失敗意味著前期投入的錢都打了水漂，比如上市前的資產重組、財務顧問費用、保薦費用，這筆費用是不菲的，如果上市失敗，前期努力和折騰也就全廢，其間的“硬”支出就會打水漂。但上市失敗也可以看做是對一個公司實力的檢測，換句話說，如果一個公司上市失敗就導致破產，那說明這個公司本身就缺乏抗風險能力，正陽傳媒曾經經歷過這樣的失敗，但并沒有傷筋動骨，可這一次明顯和上一次不一樣。

    這一次是公司內部出現了問題，據小唐說，是公司內部資金被撤出，讓公司已經失去了上市的可能，而這一點讓公司融資變得極為困難，恐怕正陽傳媒因此元氣大傷。

    “內部抽資？”顧青城恨詫異：“這是什么意思？”

    “你應該知道，江總年紀輕輕能創立這么大一個公司，背后是有財團支持的吧？”

    顧青城恍然大悟：“你是說，江……”

    小唐點頭：“是江總的父親將正陽傳媒的資金抽出去了。江總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和家里的支持是分不開的。正陽傳媒的資本很大一部分都是靠著母公司的財政支持，這一回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上市的節骨眼上，江總的父親居然做出了這樣的舉動，實在有點讓人匪夷所思，恐怕是他們父子產生了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吧?！?/br>
    江城和他父親關系一向不好，這顧青城是知道的。但是他卻不知道這兩個人的關系竟然已經壞到這個程度，這里頭肯定有小唐不知道的隱情，他回去要問清楚。

    走的時候，顧青城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除了擔心江城，其余一直在想單良和鄒老師那件事。同性愛情的毀滅讓他心里總是有個疙瘩，他看著車外景色，心思沉沉。那一天的天氣并不算好，所有人都希望能趕在暴風雪來臨之前離開這里。他看著陰霾天空，突然覺得由內而外的冷。

    他回到家里，江城還沒有回來，他自己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等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迷迷糊糊聽到開門聲，睜開眼，卻看見一片黑暗。江城都沒有開燈，步履踉蹌往里走，他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隨即就感覺江城的身體倒在了沙發上，正壓在他身上。江城似乎嚇了一跳，厲聲問：“誰？！”

    “你怎么喝那么多?！鳖櫱喑钦f著爬起來打開了旁邊的臺燈，就看見江城跌坐在地上，喘著氣看著他。

    “我還以為進賊了，”江城吁了一口氣，往他腿上一靠：“喝的有點多，你讓我緩一會?！?/br>
    顧青城伸手摸著江城的頭發，感受到絲絲寒意：“我去給你倒杯水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