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么想著，忽然把搭在架子上的外套往肩上一搭就朝外走，張峰問：“你干嘛去，等會一起下館子唄？”

    江海沒說話，大踏步徑直走到了書攤前。夏立最先看到了他，臉上神色一變，也不知道跟顧傾城說了什么，顧傾城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江海就咧開嘴，還是老樣子，勾了勾手指頭：“顧城，過來?！?/br>
    顧傾城沒理她，又和夏立說了幾句話，抬腳就走。江海大踏步追上去：“老子喊你呢?！?/br>
    顧傾城就瞪著他，也不說話，白白的臉龐，紅紅的嘴唇，端的是唇紅齒白，俊秀靈動。你別說，長的確實挺好看，尤其那領口露出來的皮膚，光滑的能聞見香氣。

    “你不理我是吧，老子有的是手段讓你理，”他說著就從肩上外套里掏出手機來，在顧傾城的面前晃了晃。

    可是顧傾城不為所動，江海有點黔驢技窮，于是就發狠，說：“再惹我不高興，我把你照片發出去！”

    “說完了？”顧傾城終于開口，卻是冷冰冰的一塊鐵疙瘩：“說完了就讓開?！?/br>
    江海一把揪住了顧傾城的衣領，發現顧傾城氣息稍微有些不穩，但隨即就滿是憤怒地盯著他看。江海松手，訕訕的說：“你脾氣倒是見漲不少，看來是我太慣著你了?！?/br>
    他剛打完球的身體還冒著熱氣，臉龐還是潮紅的，顧傾城白了他一眼，抬腳就走了。江海在原地站著，氣的不輕，追上去又覺得丟人，不追上去又覺得一肚子氣。這個顧城，真是反了天了。

    惱了的江海變本加厲，每周體育課都去他們更衣室外頭蹲守，因為兩班的體育課竟然是同一個時候。他就趴在窗口，吹著口哨等著顧傾城脫衣服。旁邊的同學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后來反倒跟著江海起哄：“顧城顧城，快脫衣服，海哥又來給你拍寫真啦?！?/br>
    顧傾城氣的滿臉通紅，頭都不回，又不想被江海拍，就到處躲，導致了他每次只要是在外頭脫衣服都有了陰影。江海對他的霸凌似乎也長了同班同學的志氣，他們有時候也會開一兩句顧傾城的玩笑，顧傾城看到江海陰魂不散地每周都過來sao擾他，最后每周四的體育課都成了他的噩夢，他幾乎從每周的周三就開始心驚膽戰，最后一次他實在忍不住了，看見江海又拿著手機在那拍，抓起更衣室的一個衣架就砸了過去。江海躲閃不及，手機啪嗒一聲被砸掉在地上，顧傾城滿臉通紅地跑過去，對著那手機就是狠狠兩腳。

    翻蓋手機本來就不耐摔，再被他踩兩腳，碎成了兩瓣。

    房間里本來還跟著起哄的同學都霎時安靜了下來，盯著顧傾城看。江海也是呆呆的，然后突然暴怒：“媽的，敢踹老子手機！”

    旁邊一個同學說：“顧城，這手機你賠得起么？”

    那時候手機還是稀罕物，對他們中學生來說價值不菲。顧傾城只是暴怒失去了頭腦，聽同學這么一說，才意識到自己踹壞了江海的手機，按道理是要賠償的，他猛地一驚，忽然委屈的厲害，心里又慌，扭頭就跑了出去。

    江海從窗口一躍而入：“你往哪兒跑！”

    顧傾城跑出體育館，就跟無頭蒼蠅似的到處躥，江海就跟在后頭追，他個子比顧傾城高，腿也比他長，不一會眼看著就要追上來了。顧傾城跳下臺階，往他們學校東南角的湖邊跑，回頭喊道：“我賠你的手機，你別跟著我！”

    那聲音竟然像是帶了強忍的哭腔，江海一愣，就停下來了，顧傾城不一會就消失在湖邊的綠化叢里了。他撓了撓頭，在臺階上站了一會，放眼望去湖面碧波蕩漾，岸邊楊柳依依，周圍的花樹林里小道彎彎繞繞，也不知道顧傾城跑到哪里去了。他沿著小道一邊找一邊走，找了好久，看見顧傾城從里頭出來。

    竟然已經恢復了平靜，步履一如平常，神態也依然冷漠，看了他一眼，然后繼續往臺階上走。

    江海半天沒回過神來，因為他發現顧傾城好像哭過，因為眼睛都是紅的，騙不了人。

    他倒是吃驚，顧傾城雖然打不過他，被他揍過幾次，更是被屢次欺負，卻跟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樣不服輸。如今竟然莫名其妙就哭了，難道就因為怕賠他一個手機。

    不過剛才他跑那么快，不讓自己跟著，十有八九也是忍不住眼淚那點淚，可是又覺得被他看見掉淚有點丟人，所以甩開了他。從這一點來說，倒也算有骨氣。江海覺得有必要寬宏大量一回，手機能值幾個錢，也值得哭。于是他就追回來，到了體育館，早有人把已經碎了的手機遞給他：“里頭還有卡呢?！?/br>
    江海接過來，朝房間里看了看：“那家伙呢？”

    “出去了，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他看了這手機型號了，下周就賠你一個新的?！?/br>
    江海心里有點煩躁，拿著破手機出了體育館，正碰上夏立，夏立一看見他就指著他鼻子喊道：“江海，虧你還是我們學長呢，你要不要臉？”

    江海一副拽拽的樣子，沒好氣地說：“我怎么不要臉了？”

    “我剛聽我們班男同學都說了，你又欺負顧城了。你這人怎么這么壞，欺負人也得給人喘口氣吧，他如今家里有事正難受，你還欺負他?！?/br>
    江海一聽，往角落里走了走，擺手說：“你過來?！?/br>
    夏立不肯去，江海說：“說正事，你不是不想我欺負他么？”

    夏立看了看身后，這才走近了一點。江海問：“他家里什么事？”

    夏立瞥了他一眼，神色黯然，說：“他媽得重病了，剛從南邊回來，聽說都快不行了……”她說著抬頭看向江海：“你不要欺負他了，你一個男生，心眼怎么那么??！”

    江海抬腳就朝外頭走，夏立以為他沒聽進去，氣的在背后喊：“江海，你是不是人啊你！”

    怪不得平時打不死的小強突然哭了呢。江海想起最近對顧傾城的糾纏欺負，心里很不是個味。他來到cao場上，看見顧傾城拿著個棍子，在那里學少林棍，一板一眼，倒是很認真。大概是看到了他，立即背過身去，好像避之不及。

    江海本來想說句什么，到底什么都沒有說，握了握手里碎成兩瓣的手機，心想，他又不知道這些，無知者無罪，他后悔難受個什么勁。

    第20章

    顧傾城換了一套小西裝，領口打了蝴蝶結。之所以穿的這么正式，是去參加一個網絡綜藝節目，這個節目是當紅女主持胡玲玲聯合某視頻網站開辟的新節目，請的不是大咖就是當紅明星。顧傾城作為網紅能上這個節目，可是托了虹姐的福。虹姐說了，好好表現，她新聞稿都找人寫好了。

    顧傾城早就看了看臺本，發現其中有很多可以自由發揮的地方，于是便問小唐說：“適當地表現個才藝什么的，也可以么？”

    小唐有些吃驚，他跟了顧傾城這些日子，除了顧傾城那張臉，他可沒發現他還有什么別的才藝：“這是個訪談為主，有帶點綜藝娛樂性質的節目，要想表演才藝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臺本上好像沒有，要不我問問工作人員？”

    顧傾城點點頭：“問問看，能不能談個吉他唱個歌什么的?！?/br>
    小唐狐疑地看了顧傾城一眼，顧傾城讀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你只管問問看?！?/br>
    到了地方，小唐立即就聯系了工作人員，得到的回答很讓顧傾城滿意，對方巴不得他多展現展現點才藝呢。顧傾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讓小唐去借吉他。

    顧傾城當然享受不到獨家訪談的待遇，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今年的幾個網紅，不過和他都不是一個類型，一個是以唱民歌聞名的大叔，一個丑的很有個性的奇葩女，還有一個是個少數民族的神仙meimei。顧傾城到來那里，戴著墨鏡坐姿囂張，那三個人看了他一眼，大叔和神仙meimei都跟他客氣地打了招呼，奇葩女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單身么？”

    顧傾城一臉冷漠：“單身?！?/br>
    “我也單身?！?/br>
    “哦?！?/br>
    “你在室內怎么也戴著墨鏡，不會割雙眼皮了吧？”

    顧傾城就把眼睛摘了下來，看著那奇葩女。

    奇葩女估計沒有見過這么冰冷的一個人，吧唧了一下嘴巴，也就不招惹他了。顧傾城對著三個人很熟悉，這奇葩女也就火了兩三個月，后來就被封殺了，因為她三觀不正，靠言語和行為搏出位，注定不會長久。神仙meimei性子跟他一樣靦腆，卻沒他好運氣，有個會策劃的經紀人，也就兩年就沒人氣了，倒是那唱民歌的大叔，后來還上了春晚，屬于細水長流型的。

    不過上了節目之后顧傾城發現，雖然請了四個人，但他明顯是重點采訪對象，胡玲玲對他也很客氣，問的問題居然出乎預料的不尖銳。要知道胡玲玲素來以麻辣犀利著稱，這次對他如此嘴下留情，倒是讓顧傾城有些失望。

    他其實是好好準備了一番說辭的，結果都沒用上。不過胡玲玲給了他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并且十分主動地說：“聽說你這一次來，還專門準備了個小驚喜送給你的粉絲？”

    顧傾城在鏡頭前第一次露出了很謙遜的表情，說：“我有粉絲留言說想聽我唱歌，所以今天我就帶來了一首歌?！?/br>
    顧傾城活了兩輩子，懂得了很多道理，其中有一個，前世他相信天道酬勤，笨鳥先飛，先天不足就后天努力，認為付出就有回報?？墒沁@一世他卻看的開了，因為勤能補拙，不如揚長避短，何必讓自己活的太辛苦。人都不是萬能的，如果什么事只要有心就能做到，那這天底下也不會有三六九等，有些事就是求不來，努力也沒有用。

    他一個網紅，想要一飛沖天，那是不現實的，他連個演員都未必能當上，更不用提當什么影帝巨星。不過他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鞏固鞏固自己的網紅身份。

    比如讓別人多看見一個才藝。

    才藝這東西，有些需要天賦，有些只需要后天努力。有些很難，有些學起來卻很容易。顧傾城就是在坐車前往參加這個節目錄制的路上，腦子里忽然想起了自己倒是有個才藝，或許用的上。

    他會彈吉他。

    他小時候家里就有一把吉他，是他一個表哥的，后來送給了他。但是他并沒有很高的音樂天賦，也沒上過培訓班，吉他會彈個簡單的曲子，有時候還難免會跑調。后來他被雪藏了，很長一段時間無所事事，有一年因為想給孟丹一個生日驚喜，于是嘗試著學彈吉他。

    他那時候已經算是紅過一段時間，娛樂圈的人也認識的不少，其中有個吉他手，跟他關系還算不錯。他就跟著那吉他手學了小半年，后來自己沒事就練練，吉他終于有所成。

    只是可惜的是，他吉他雖然彈的好，卻沒機會表現，后來做了幕后，再然后境況更是一落千丈，吉他被擱置，落了一層灰。他原本要給孟丹的驚喜，也沒有了下文。

    如今他人雖然不是那個人，但是對于吉他的技藝還在，也不能浪費了。如今網紅太多，他網上名聲一直不大好，雖然他也只是為賺錢，但是被罵著賺錢，肯定不如被捧著賺錢好。

    彈吉他還有個好處，配的歌基本上都是小清新民謠那一掛的，他音質雖然可以，但是唱功并沒有，所幸他愛聽的歌，也都是民謠那一類。這類歌還有個好處，那就是有逼格，文藝范。作為文化程度不高的網紅，裝逼的文藝范，是他最缺少的。缺啥補啥，總不會錯，而且更能給人意外之喜，叫人刮目相看。

    果不其然，他抱著吉他行云流水地秀了一段，然后開口，唱了一首《理想三旬》。這一開口，讓小唐都愣住了，燈光下的顧傾城面容清冷，聲音干凈，白皙修長的手指撥動著琴弦，這是他沒有見過的顧傾城，也是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顧傾城。

    如同冬夜里乍泄的一縷春光，網紅出身的顧傾城，朝著他的明星之路，開始邁進了第一步。而這遠遠連一個開頭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