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顧和以不知道他們這是在做什么瞧著顧和謙他們似乎也都從來沒來過這邊,于是拉住了一個在彩棚外面吆喝的中年男人,問道:“大哥,他們丟那些銅板是做什么的?”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見她衣著鮮亮,明顯是有錢人家的女兒,眼前一亮,知道這是又要有錢路了,于是耐心地解釋了一下,“小姐,這是關撲賭,棚子里的物件都可以拿來賭,小姐與里邊賣撲的人商議好了賭注的價格和輸贏的規矩,然后拿一個或者幾個銅板往地上擲,銅板上出來的背面的數量和之前商議好的規矩比較,贏了就能拿走物件,輸了的話,那賭注的錢您就得留在里邊了?!?/br> 顧和以一聽這解釋就懂了,感情這是一堆賭博的棚子啊。 她往里望去,發現里面男男女女都是不少,不僅有平民百姓,還有不少衣著華貴的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觀賭。 “有興趣嗎你們?”顧和以回頭問,她自己是有點兒興趣的,大賭傷身小賭怡情,節慶里邊小賭兩把湊個熱鬧還是可以的。 “和以jiejie,我想試兩局?!睂O唯答的快,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小串銅板來,“大哥給我些銀錢,我只從中拿一點去賭?!?/br> 去到里邊的時候,正有一個華衣少女賭贏了一局,整張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旁邊的丫鬟也在一旁笑的開心,清脆地說著些奉承的話來。 少女抬臂,一只纖纖小手指向了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本郡主賭贏了,你從今往后就自由了!” 那女子跪地感激,“蘭兒感謝郡主恩德,往后愿為郡主做牛做馬!” “我不缺仆人,我的意思是,一會兒我取了身契給你,你不必跟著我,以后就是自由之身了?!?/br> 郡主說得咋一看是個好事,卻不想那蘭兒整個人都傻了,緩過神兒來之后死命給郡主磕頭,哭哭啼啼的眼淚順著那張不錯的臉蛋就往下流。 “奴婢什么事都可以做的!求郡主開恩??!” 顧和以沒想到這里面還能明目張膽的賭大活人,心里邊不禁感嘆這古時候還真是敢玩大的啊。 那郡主對蘭兒的舉動不明所以,身旁的人也全都看好戲一般瞧著這勢態的發展,沒有人想要說些什么,場面一時之間有些凝固。 顧和以知道那蘭兒為何不愿意恢復自由之身,對彩棚里的人那種看戲的心態感到不適,便來到郡主身前,向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郡主殿下,借一步說話?!?/br> 郡主看起來不過是十幾歲的年紀,大概正是處于一腔熱血的階段,描畫得精致的眉頭微微蹙起,對蘭兒的反應很是不解。 她看了兩眼顧和以,回頭低聲道了句“你們且在這里等我”。 將郡主往一旁帶了帶,顧和以稍稍低頭,小聲在郡主耳旁道:“郡主是好心,可惜她身無長處也并無田地,若不給人做奴婢,便是有了身契也是無用,最終只可能淪落到煙花之地去?!?/br> 自由之身,對于這個時候的很多人,尤其是并無學識與計倆的女子,恐怕還不如給人當家奴吧,當家奴到還能有些事做混口飯吃。一個時代就要以一個時代的角度去看,就算是有改變,也得慢慢來,總不能大跨步。 郡主一怔,似是忽然開了竅,明白了什么,她上下打量了幾眼顧和以,“你又是誰?” 顧和以稍稍揚了下嘴,“在下顧和以,一介商販而已?!?/br> 點了點頭,郡主雙手抱胸,“本郡主記住你了?!?/br> 開了竅以后,很快她便將那蘭兒帶走了,想來在王府上也并不在乎多出來一個下人吧。 而孫唯得了顧和以的應允之后便去賭一件湖水色的羅袍,顧和以拍了拍賀穆清的肩膀,“你去跟著孫唯些,看著她別花太多錢,點到為止?!?/br> 顧和謙見賀穆清被打發走了,忍不住偷著樂,纏著顧和以幫他賭一個小瓷哨,那瓷哨呈魚狀,豆青色,模樣瞧著倒是挺精細的,不是粗制濫造的玩意。 喜歡這種小東西,還是個孩子啊。 與賣撲的人談好了賭注,顧和以拿出一枚銅板放在拇指上向上彈去,以手背去接,在落下的瞬間兩手相合,將銅板壓在了手上。 “謙兒猜猜,正面反面?”顧和以笑問。 若是反面,那瓷哨就是他們的了。 “謙兒自然是猜反面了!”顧和謙湊在她身邊,伸著小腦瓜想要去看。 顧和以慢悠悠地抬起了手,左手手背之上,還真是那銅板的反面。 “阿姐好厲害!”顧和謙一張小臉上盡是笑容,他接過了賣撲人遞給了他的瓷哨,立刻在上面吹了一下,聲音清脆,在這稍顯的亂哄哄的棚里很是明顯。 小孩子真是好打發。 顧和以瞧著顧和謙那高興的樣子,忍俊不禁。 她的視線在棚子里的物件中一樣一樣掃過,最終落在了一塊青玉玉佩上面,質地算不算得上好她不敢說,但看著顧色勻凈,應該不是什么太次的東西。玉佩之上雕著一竿翠竹,雖然簡單,卻瞧著極是順眼的。 賭這塊玉佩,難度可就增加了不止一星半點。 六枚銅板同時擲出,需得正巧三枚正面、三枚反面才算是賭贏了。方才賭那瓷哨,只有正面和反面兩個結果,就算是運氣不好,有個三四次大概也能賭贏了。 而這回,顧和以往這賭里竟是不知不覺間就拋了六七塊二兩一錠的銀子,才把那塊玉佩賭到手。 等那冰涼的青玉握在手里,她才忽然反應過來,這么一小會兒時間,她竟然就花了十幾兩銀子——一兩銀子就打八百塊人民幣來算,這一塊不知純度質地如何的玉佩,她竟然就甩手了一萬多塊人民幣進去! 以前家里沒礦的顧和以忍不住為自己的行為砸了砸嘴,看來這賭確實會叫人上癮,畢竟賭到了一半,不將那玉佩拿下,就總覺得之前投進去的錢全都白花了,可繼續賭,其實也不見得能剩下多少,可能還不如直接拿著銀子去別的鋪子里直接明碼標價地買上一塊呢。 現在這十幾兩銀子對她來說可能并不算個事,可一想,十兩銀子都夠普通老百姓一家人兩年的口糧了,還是覺得自己過于浪費了。 比起顧和以,孫唯的運氣倒是好,沒賭幾局就賭贏了那湖水色的羅袍,羨煞了旁人。 幾個人又陪著顧和謙賭了幾局并不太值錢的小玩意兒,玩得盡興了才收了手。 “阿姐阿姐,你賭那塊玉佩可以送給謙兒嗎?”顧和謙一路上都與顧和以牽著手,乖巧極了。 “阿姐以后去給謙兒買更好的玉佩,怎么樣?”顧和以沒說要將那玉佩送給他,而是岔開了話題。 顧和謙嘟噥了一聲,道:“那阿姐可別食言?!?/br> 回了顧宅,顧和以把顧和謙送回了他們那院里,回了主廳,將賀穆清喚到了身前,取出了那塊青玉玉佩。 偶爾也用這種方法收買一下人心吧。 “送你一件生辰禮物?!彼诳勘骋紊?,沖微怔的賀穆清招了招手,“過來?!?/br> 賀穆清還沒能從顧和以送了他一塊玉佩作為生辰禮物這件事中反應過來,懵怔地往前走了兩步,停在了顧和以的身前。 顧和以略微彎了彎腰,抬手打算將那玉佩幫賀穆清系在腰間。 在她往賀穆清腰間伸手的一瞬間,賀穆清猛然反映了過來,忽然窒了一口氣,身子緊緊地繃著不敢動彈——太近了,小姐的手在他的腰間,且微低著頭,他在外這半天若是身上沾染了異味兒可怎么辦?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在手心里留下了指甲印來。 “小姐,這……” 他低聲道了句,又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低頭看著顧和以在他腰間擺弄那玉佩,見她的長睫低垂著,眼神專注。 他心臟跳動的速度逐漸增加,耳尖悄然染上了些紅色來。 歡喜與恐懼莫名同時地在心中升騰起來,想要逃跑又想要小姐一直這樣接近他。 明明他是那個被主子賞賜了玉佩的人,可是卻撒愣了好長一段時間。 “這玉佩興許不值幾個錢,不過我也是廢了好大力氣才賭贏了的,一點小小的心意?!?/br> 給賀穆清帶好了玉佩,顧和以起了身,繞著賀穆清走了一小圈,然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很配你啊,我的眼光可太好了,你可喜歡?” “奴喜歡的?!?/br> 賀穆清的聲音中帶著一點兒不易察覺的濕意,他心臟鼓動得不正常,眨了眨那雙桃花眼,將就要浮上來的水霧壓了下去,“奴謝過小姐?!?/br> “昨日不是還與我以穆清自稱了?今天怎么就又變回去了?!鳖櫤鸵云财沧?,出門時在馬車上她就發現了,這孩子改口還真是快。 “昨日是奴逾越了?!?/br> “無妨,你在我面前自稱穆清我也是樂得見到的,九叔在我面前不也沒奴啊奴的自稱?” 不僅九叔,就是從安有時候說道開心的事,也會不自覺的拿“我”自稱,可見顧家對于下人的稱謂也沒那么多嚴格的要求。顧和以有時候真想撬開了賀穆清的腦袋看看,他以前是在哪個大戶人家做仆人,等級觀念這么嚴格。 賀穆清抿抿唇,松開之后雙唇因擠壓了一下而變得更顯得紅潤,“穆清曉得了?!?/br> 回到自己的房間里,賀穆清的心臟依然一下一下重重地跳動著。 他將自己斜摔在床上,一手握著那玉佩,拇指一遍一遍撫過上面凹凸的紋路,一手捂住了臉。 也不知為何,心中發燙地厲害,明明高興得想笑,卻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他輕喃,“小姐……” 剛一說完,又像是被燙了一般咬住了嘴唇。 …… 顧和以覺得對于九叔這樣真心對她好的長者,自己的想法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若是弄得兩人之間生分了反而更是不好,所以便直接把自己想讓賀穆清逐漸學習著接手賬目的事與九叔講明白了。 九叔對于賀穆清并不是特別放心,因為賀穆清的模樣出挑,他總是怕自家小姐是因色起意,而非是看中了賀穆清的辦事能力。 可顧和以也說了,給賀穆清三個月的試用時間,若是他做得不好,便立刻另找人去做,九叔也沒什么可反駁的,就這樣應下了。 年后的一段時間里,賀穆清經常跟在九叔身后,聽九叔的吩咐,幫著九叔學著處理一些家中事務,態度誠懇,人又勤快,任誰都不會不喜歡這樣的孩子,九叔也不例外。 和賀穆清相處的時間久了一些,九叔也有點兒理解自家小姐為什么喜歡帶著賀穆清辦事,想讓賀穆清多接手一些事情了——他看著你的時候,你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他那股子認真的勁兒,還有他對你的敬重,最重要的,是能叫人感覺到忠心。 當然不是對九叔忠心,而是對顧和以的忠心。 九叔問他問題,他總是會從顧和以的角度去考慮,而不是把自己或是其他任何人放在第一位。 對小姐忠心就好。 九叔看出來這些,也就對賀穆清放心了很多,自己這些年來在顧家積累下來的經驗,也指點給了賀穆清一些。 他慢慢的老了,也快要五十歲了,肯定得走在小姐前邊,總得有那么一個人能幫著處理家中的事來。這賀穆清雖然是個乞丐出身,可心思活絡,頭腦聰慧,人也是認真好學,對小姐又很是忠心,稍微培養培養他也并無不可。 畢竟他劉九,最初不也只是個碼頭上的赤膊腳夫么。 有幸被老爺看中,才進了顧家的門,過上了與以前天差地別的生活。 賀穆清也很是用心。 以前他手里從來沒有過權力,沒管過事兒。九歲入宮為奴,在那老太監身邊做些雜活,他和周身的人過得都一個樣,也沒想過往上爬;十三歲的時候張開了點,便被那老太監惦記上了,他心里只是反感和害怕;十四歲抵死不從那老太監,被打了一頓丟到了辛者庫做苦役,他這時候才動了往上爬的心思,可惜辛者庫那地方,想要出頭太難了,他只剛報復了一個辛者庫里給他穿小鞋的小管事,就被從宮里趕出來了。 在顧家,這是他頭一回接觸苦役之外的活兒,心中想做好,怕出錯,便更是小心翼翼,少有分心。 自打過了年之后,家里沒能多歇上幾天,反而更是忙碌起來了。 孫旭這次籌備出海,打算去占城購入香料,一般都是順著冬日的季風,在正月里出海的,所以年后就開始更加緊密的籌備出海的各項事宜。 占城不產茶葉,也不懂醞釀之法,去時從京中購入茶葉與酒水存在貨倉之中,在占城高價售出,獲利也是極大的。 同時占城小國,并不設官方的商稅,去往占城的商人無需上稅,但需得“獻送”,也就是需要獻上些占城沒有的珍奇寶貝等,無論商船大小貨物多寡,都要按統一數量標準獻送,這也是只有船大人眾者才敢出海交易的原因。 這大周朝作為最發達強盛的國家,奇珍異寶倒是好說。 孫旭與顧和以說明了情況,顧和以便直接叫九叔給他提了錢款,之后九叔便讓賀穆清與孫旭一同商量著按需去購入所需。 賀穆清與孫旭挑選出海所需的獻送之物,顧和以也沒閑著,叫從安陪著她一塊兒把京城之中最為繁華的幾條街道全都腿著逛了一遍,各處她覺得合適的鋪子全都被她記錄一番。 后門橋一帶是出入皇城的必經之路,又臨近王府和官員宅邸,官宦大戶不在少數,所以,這里是除了清寧街之外的又一商業繁華之地,顧和以自是也會去這處轉上一圈。 “賀穆清,孫大哥!” 顧和以沒想到會在后門橋這邊碰上熟人,她遠遠地瞧見賀穆清與孫旭之后,快走了兩步,吊著嗓子叫了一聲,在喧嘩的街市上不算多明顯,卻也叫他們二人聽見了聲音。 “小姐竟也來這邊了?!辟R穆清臉上帶笑,顯然是很開心能在街上與自家小姐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