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尋死的一百種方法
紀綱自從大婚后在書房整整呆了叁天,他想到的唯一一個能再次見到江嘉言的辦法就是昏迷。 可如何才能受傷昏迷呢? 彼時在戰場上,皆是千鈞一發之際,眼下四海歸平,哪有戰事可言。 紀綱將屋門敞開,刺眼的光讓他有些不適地用手捂著眼。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了花園,坐到涼亭里盯著花園里平靜的湖面。 片刻后,他縱身躍了進去。 “來人??!快來人!有人掉湖了!”小丫鬟在岸邊扯著尖嗓嘶喊。 幾個小廝慌忙跑來,“哪兒呢哪兒呢?” 只見湖中心飄出一個腦袋,紀綱慢慢地劃著水到了岸邊。 “大人?是大人!快!快撈上來!”幾個小廝踩著岸邊的水將紀綱拉了上來,“大人小心?!?/br> 紀綱推開他們的攙扶,“無妨?!?/br> 他會水,而且水性極好,跳進湖里的時候,本能地浮上來幾乎不費任何力氣。 穆蓉趕來的時候,他剛換好衣服。 “怎么落水了!”她神色焦急,“快,喝些祛寒的湯藥?!?/br> “走湖邊,不小心滑了進去?!?/br> 穆蓉伸手去替他整理衣領,卻被紀綱抬手制止,“我自己來?!?/br> “這是蓉兒應該的?!蹦氯貓猿?。 紀綱將她的手拿開,“多謝,但不用?!?/br> 穆蓉頗為尷尬地將手收回來,“那...那你喝些湯藥?!?/br> 紀綱不好再叁駁她,他端起湯碗,將里面黑乎乎的湯藥一飲而盡后,擦了擦嘴,“我走了?!?/br> “你去哪兒?要做什么事?” “公事?!?/br> 紀綱到了北鎮撫司衙門后,見武場上正訓練,十幾組人,一對一的在打斗,心下又生主意。 他悄無聲息地走進武場里,十幾組人正打的火熱,幾乎沒人注意到他走了進來。 雖是赤手空拳,但這些錦衣衛個個孔武有力,拳似鐵錘。 紀綱仔細觀察著場面的局勢,挑中了一個身高丈八,虎背熊腰的侍衛,這侍衛的對手明顯已經落了下風。 紀綱躡腳走近,一個閃身到了大漢面前,胸口處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重拳。 “大人!”侍衛連忙收拳,“大人你沒事吧?!” 一群人聽見動靜也都停了下來,湊在摔倒在地的紀綱身邊。 紀綱被扶起來后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沒事?!彼嬷[隱作痛的胸口。 侍衛為難地看著紀綱,“大人,我....你....我不是故意的,我沒看到你?!?/br> “我知道。我是看看你們有沒有應變能力?!彼?,“沒事,你們繼續練吧?!?/br> “您真的沒事?” “說了沒事!”他走出練武場,“繼續練吧?!?/br> 這一招是沒什么用了。 當晚,紀綱沒有回家,穆蓉坐在主廳的坐塌上,呆呆地看著燭火。 門外傳來動靜,她忙站起身,“是相公回來了嗎?” 小丫鬟進屋子里后放慢腳步,行了禮,“夫人,大人遣人回來說,公務繁忙,回不來了,讓夫人早歇著?!?/br> 穆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委屈和不悅,抽搐著快要掉下眼淚來,她背過身,深吸了一口氣,沖小丫鬟擺擺手,“算了算了?!?/br> 梳洗完后,她將下人都遣了出去,待燭火熄滅后,她坐在床邊,撫摸著床上紅艷的枕頭和棉被,忍不住,哭出聲來。 紀綱想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跑到了馬廄。 “上次從邊陲帶回來的那匹黑野馬在哪里?”他問馬夫。 馬夫將他領到馬廄最盡頭,指著一匹精壯有力的黑馬,“便是這匹?!?/br> 紀綱上下打量,“把它牽出來?!?/br> “大人,這野馬還未馴化,不通人意,會傷人的?!?/br> “無礙,我來馴?!彼麖囊慌缘哪緲渡先∠埋R具,“你們等下離遠些?!?/br> 馬夫不放心,“大人,這馬性子烈,不熟馬性的,要是馴馬,十有八九是會受傷的,嚴重還會喪命的?!?/br> “我說了,我馴,出事兒我擔責?!彼蜷_馬欄,將馬具套在黑馬身上,一踩腳蹬,騎了上去。 野馬被人騎著,自然是用力掙脫,馬欄剛打開,他便被帶著飛奔了出去。 馬夫見狀,慌極了,連忙追了出去。 馬場倒是寬廣,但黑馬速度快,它繞著馬場不停地打轉,紀綱在它身上被顛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黑馬的速度越來越快,掙脫的力度也越來越猛烈,紀綱被四下搖晃,可他猶嫌不夠,還在鞭策著馬尾,讓馬越來越快。 莊敬帶著人趕到馬場的時候,見黑馬似乎快要失控了,紀綱在上面,左搖右晃的,似乎就快要摔下來了。 “紀大人??!小心??!”他沖著紀綱喊,可為時已晚。 紀綱被黑馬重重地甩了下來,摔在地上還打了幾個滾, 莊敬等人連忙跑過去,“大人!” 紀綱已經抬不起手了,他摔得重,張嘴咳了兩下還有血滲出。 “糟糕,定是傷著心肺了,快,把紀大人抬回去!” 紀綱疼地仰著頭,他心里不斷地在默念,“快昏迷,快昏迷?!?/br> 可越痛,就讓他越清醒,直到郎中診完脈,驗完傷,他都沒有昏迷,而且經診斷,他的肋骨也傷著了。 然而他還是不肯消停。 沒過兩天,他又想出了新的辦法。 “大人!這萬萬使不得??!”莊敬抱著弓,瑟縮地看著紀綱。 “我都跟你簽過保書了,你放心!”紀綱勸著他。 “大人!您這到底是要做什么?!” “找死?!?/br> 他這幾日又試了試拿刀砍傷自己,也還是無濟于事。 他仔細回想前兩次的經歷,都是在戰場上,胸口處受了箭傷的。 他追著莊敬整一天了,可莊敬始終不敢動手,“大人,這如何使得!好端端的非要尋死做什么!您的傷還沒好,萬一有個好歹,我可真的死多少次都不夠!” “你不來是吧,那我換別人?!奔o綱想從他手里奪過弓箭,卻被他死死抱住。 “大人!錦衣衛掌皇家安危,您是指揮使,如今又在陛下跟前兒如日中天,前不久又剛剛迎娶嬌妻,這樣好的日子是天下多少人眼熱的,我真是想不通你為什么偏要往死路上走?!?/br> “你覺得我這日子好嗎?” “不好嗎?” “給你你要嗎?” 莊敬不明白他的意思,“給我我當然要!” “我死了你就是指揮使了,你覺得好的日子你都擁有了,所以,快,一箭射死我?!?/br> “大人??!”莊敬抱緊弓箭,“到底為何?為何如此行事?!” 紀綱沒有回答他,而是繼續拉拽他懷里的弓箭,“松手?!?/br> 莊敬實在鬧不明白紀綱的用意,“旁的不說,您要是有什么事,錦衣衛怎么辦?您一死容易,可錦衣衛關系陛下安危,您要知道,這一箭傷的可不止是自己?!?/br> 莊敬這番話,讓紀綱冷靜了下來,他頹然地坐在一旁的練武臺上,垂著頭。 莊敬想再勸解他幾句,一旁來了個小侍衛,神色匆匆,他在紀綱耳邊低語了幾句,紀綱站起身,拔腿往外走。 紀綱到了武英殿外候著,只聽殿內一陣喧囂聲,朱棣正在叱罵朱高煦。 屋里不斷傳出朱棣摔打的聲音,“你母后、你先生平時就是這么教你的?教你不敬兄長的嗎!” 朱高煦趴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父皇,兒臣真的是酒后失言,哥哥寬仁,兒臣對哥哥只有愛戴,昨日失言,說了幾句玩笑話,當真是無心的,兒臣向父皇認錯,這就向哥哥請罪去?!?/br> “玩笑?你哥哥是得了病才導致腿腳不便的,你沒有一日侍奉,反倒拿‘坡腳’來編排你哥哥,真是愛戴??!” 朱高煦一個勁兒地磕頭,“兒臣真的知道錯了,兒臣酒后失言,可但凡兒臣有半點對哥哥不尊不愛,兒臣愿受五馬分割酷刑!父皇,兒臣知道自己的錯處,自愿受罰到文華殿跪叁個時辰,定當反思勤勉,向哥哥認錯請罪?!?/br> 朱棣見他認錯態度懇切,氣也消了大半,“我當初就不該心軟,合該把你扔到邊陲去受風吹日曬!” 朱棣氣鼓鼓地坐在龍椅上,馬內侍走進去,“陛下,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到了?!?/br> 朱棣揮手,“讓他進來?!?/br> 紀綱進來的時候,朱高煦還跪在地上。 “還不滾去跪著!”朱棣斥責他。 待朱高煦走后,朱棣平了平氣息,才與紀綱商事,“姚廣孝最近在干什么?” 紀綱從武英殿出來后,思來想去,還是去了文華殿前。 朱高煦端正地跪在正門。 紀綱走到他身后,與他一同跪著,“漢王殿下,這事,臣也有責任,若不是臣......” 朱高煦擺擺手,“不關你事,”他抬頭看著快要落山的夕陽,“太子初立,滿朝都在盯著他,自然有人為了攀附太子而來重踩本王,不是你的喜宴,也會是旁的,他們總要找本王的錯處來彈劾?!?/br> “現在朝中文官皆以太子為風向?!?/br> “本王知道,可天下到底不是這幫臭書生說了算的,”朱高煦回頭看了看紀綱,“方孝孺,滿腹經綸的建文重臣,最終不還是被你這個武將,滅了全族?!彼瓜骂^撫了撫自己的衣袖,“父皇的皇位也是靠著武將拼出來的,只要朝中武將們始終與本王一頭,就沒甚可怕的?!?/br> 紀綱沒有說話。 “榮桓,替本王記著一個人?!?/br> “誰?” “解縉?!?/br> 紀綱又是到深夜才回了府,穆蓉還未就寢,見紀綱回來,忙迎上去,“累了吧,吃了嗎?我去叫人備些膳食,你傷還沒好,要仔細著?!?/br> “不用了,”紀綱坐下,“你早歇著吧?!?/br> “那我們.....”穆蓉看了看大床,“就寢吧?” 紀綱抬眼,盯著床看了片刻,“我去偏院?!?/br> “你到底要做什么?”穆蓉終于壓不住內心的火氣,成婚月余,他們還不曾同房,他日日推公事忙,哪怕是休假也不曾跟她共處一室。 紀綱站在門口,躊躇了半天,最終什么都沒說,跨步出了屋。 他剛到偏院臥房沒多久,就聽見門被穆蓉推開。 穆蓉紅著眼,似乎是剛哭過,她走過來,看著紀綱,“我知道?!?/br> “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有個人,是日夜惦念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