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骨[重生]_分節閱讀_113
不知道是不是陸離的錯覺,自從上海一別之后,沈星擇似乎一直回避著有關于PTSD的話題。盡管陸離幾次旁敲側擊,可是沈星擇仿佛因為某些羞于啟齒的情緒而拒絕溝通,甚至還讓他對試圖探究追溯的陸離表現出了輕微的敵意。 這也是最近一年多以來,他們兩人的關系第一次變得緊張。 但是陸離知道,自己不能因此輕言放棄。 轉眼又過了兩周,《花萼相輝》劇組現階段的拍攝任務基本完成,進入了停機等待沈星擇康復歸組的休眠狀態。演員們陸續離去等待復工的消息,陸離也簡單收拾了行李,飛往上海。 經過一個月左右的休養,沈星擇的左手已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恢復,外部固定已經拆除,正在進行康復訓練。得知陸離要過來小住,他干脆遣散雇工,只往冰箱里囤了一周的食物,就憧憬起了忙里偷閑的居家小日子。 兩個人見了面,沒說上幾句囫圇話就又糾纏在了一起。上次陸離手傷,是沈星擇幫他洗頭洗澡,如今陸離也有樣學樣、一招一式全都在沈星擇的身上使出來。 洗去了一身趕路的風塵,接下來自然就該撫慰彼此寂寞的心靈和身體。沈星擇這陣子休養生息、養精蓄銳,積攢了不少的存貨,恨不得把陸離翻來覆去地從天亮折騰到天黑。然而事與愿違,這陣子陸離白天賣命拍戲,晚上不僅要背劇本還得cao心著沈星擇的事,偶爾還要和其他人出去應酬,早就已經身心俱疲。才配合著做了一套,第二套剛開始就撐不住了,連哈欠都沒來得及打,頭一歪就窩在沈星擇的懷里閉上了眼睛。 歷史簡直就像是換位重演了一遍,這次哭笑不得的人輪到了沈星擇。知道這段日子陸離過得很不容易,沈星擇也舍不得再去打擾,甚至還單手幫他做了簡單的清理,然后就坐在一邊看起了劇本。 臥室里靜謐安寧,光溜溜的陸離在身旁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時光溫柔得融化成了一池春水,浸泡其中,讓人從身體到心靈都變得松弛酥軟起來。 仿佛也沒有過去太久,睡意從陸離的夢境里溜出來,纏上了沈星擇的身體。很快他也困倦起來,干脆摘掉眼鏡,沿著絲綢被褥滑向溫暖的昏暗,同時用一個充滿了占有欲的動作將陸離攬進懷中。 這或許是將近一個半月以來,沈星擇享受過的最踏實安穩的一覺。當他重新從平靜中醒來,發現時間已經推進到了夜晚。 但是夜色,并不沉寂。 面朝黃浦江的落地大窗,將對岸外灘上那流光溢彩的霓虹燈框成了一幅朦朧的印象派作品,又像是懸掛在窗簾外的一串彩色小夜燈。 借著這片五彩繽紛的燈光,沈星擇找到了自己的同床人——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陸離正在喝水。朦朧的光線落在他光裸的身體上,從背到腰再到臀,投下大理石般細膩的、濃淡不一的陰影。 沈星擇欣賞了片刻,悄悄靠近過去。 “怎么不穿衣服?” “……” 陸離的背影仿佛抖了一抖,還沒來得及開口,沈星擇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的手觸碰到了陸離的后背,那上面是潮濕而冰冷的,像是剛從黃浦江里撈上來的魚。 “……做了個噩夢,剛準備去擦身?!?/br> 陸離回給了沈星擇一個朦朧的笑容。 “想不想知道我夢見了什么?” 說著,他走到床尾,撈起睡袍披在身上。 沈星擇并沒有回答。就像陸離熟悉他那樣,他也清楚陸離的脾氣——想說的話就算縫住嘴也一定會說出來。 果然,陸離系好了衣帶,就重新走回到沈星擇的身旁。 “我夢見我回到了十年前。家里破產、老爸卷款出逃、債主上門打砸,還有法院的傳票……我媽起初還瞞著我,而我反而責怪她沒來看我的畢業演出,僅僅只送了一個寒酸的小花籃。大戲演完了,我買了張機票準備回家抱怨??墒谴蜍嚧虻郊议T口,卻發現我媽提著個菜籃外頭走回來,籃子里裝的……都是從菜市場里撿回來的菜葉?!?/br> “……” 昏暗中沒有沈星擇的聲音,但一只溫熱的手掌卻探了過來,隔著睡衣在陸離的脊背上緩緩摩挲。 陸離的身體和聲音,似乎也在這摩挲之下變得柔和起來。 “明明都這么多年過去了,可我偶爾還會做到這個夢——就好像我從來都沒有真正走出過那一天似的。每一次夢醒,我都會特別特別羞愧、特別特別思念我媽……然后我會想,如果當時我早點拍戲、早點賺錢,也許就可以幫她度過那次危機、說不定她現在還能享到我的清福??墒聦崊s是,無論我再怎么羞愧、再怎么發奮努力,我媽她都回不來了。所以,這將是我永遠都沒法彌補的遺憾,也是我永遠的噩夢?!?/br>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有些哽咽,連吸了兩下鼻子,不再做聲。 沈星擇也還是沒有說話,卻身體力行地靠過去,像是一頭有點笨拙的熊,小心翼翼地觸碰著一個脆弱的肥皂泡。 或許是嫌棄他太過謹慎,陸離主動朝他懷里送了送。 “你現在有什么感覺?” “我——” 沈星擇張嘴想要回答,卻看見陸離扭過頭來注視著他,目光幽幽,如同江對岸的燈火。 “記住你心里的這種感覺,因為它也正是我現在的感受……你現在的情緒、心臟,還有其他種種問題都讓我很害怕很擔心。你接受我作為人生伴侶,卻又拒絕我的幫助,萬一你有什么閃失,我的后半生都會沉浸在無法解脫的自責里,直到余生的盡頭——你希望我變成這樣嗎?” “……” 沈星擇摟著陸離的手臂僵硬了。而這種僵硬仿佛會傳染,陸離的身體也跟著僵直起來。 莫名其妙地,陸離想起了小時候玩過的一種斗草游戲——摘兩根自認為頑固的草莖,彼此勾住了,然后向兩個相反的方向拉拽。 先斷裂的那根,是不是更愛沒斷裂的那根? 也許是、也許又不是。但有一件事卻是可以肯定的——從比賽結束的那一刻起,斷裂的那根草就逃離了熊孩子的魔爪,從此不再需要忍受壓力,可以輕松回歸到大地的懷抱中去。 為了沈星擇,陸離決定要比他更僵硬、更頑固一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黃浦江對岸的霓虹燈一輪又一輪地變換著顏色。當陸離默數到第五輪的時候,他終于聽見沈星擇發出了一聲沉甸甸的嘆息。 “在我八歲之前,我的母親……一直都是我父親家庭的第三者?!?/br> 作者有話要說: 選擇性遺忘是ptsd的一種癥狀 最后一句話的確是有問題的,問題會在下一章解釋,不是bug哦。 以及再一次提醒:沈星擇家庭的事兒,不要對號入座哦 第99章 黑白小鎮 人類最可怕的情感是什么——是愛, 還是比愛更持久的恨? 愛情很容易隨著時間和激素的稀釋而消失;恨盡管比愛長久, 然而一旦將仇人踩在了腳下,那么仇恨同樣會轉變為輕蔑和漠視。 唯有“羞恥”與眾不同。它就像一道鐫刻在心靈上的、永遠難以抹除的烙印。即便有些時候短暫地忘記了,卻還是會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晚上突然冒出來,羞辱你的心靈。 小的羞恥可以是瑣碎而荒誕的:大庭廣眾之下遭人訓斥、褲鏈敞露、自慰撞上室友。而大的羞恥則往往令人心生恐懼——伏低做小向人借錢、流落街頭、窮困潦倒在垃圾堆尋找食物…… 或大或小,每個人心里都有些難以啟齒的事, 陸離和沈星擇也不例外。然而沈星擇的羞恥, 卻與他本人無關。 只因他的母親, 曾經是個第三者。 空xue來風未必無因, 坊間傳言有時候影射的恰恰就是真相——沈星擇的母親介入了別人的家庭,前后將近八年時間。 而這也意味著, 在生命最初的前八年時間里,沈星擇的第一個身份是私生子。 “可是這說不通啊……” 陸離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點疑惑:“如果你出生八年之后, 你母親才正式成為你父親的妻子, 而在此之前你父親又沒離婚;那么這八年的時間差,不就是‘第三者插足’的鐵證了嗎?怎么會從沒有被媒體坐實過?” “那是因為他和他的前妻達成了某種協議?!?/br> 提起這段往事,沈星擇似乎也不太確定。 “據說他們的感情早就破裂,僅僅只維持著利益上的關系。所以無論是與前妻離婚還是與我媽結婚全都低調處理。事后有人問起,前妻也主動承認八年前就已經和平分手……當然,這么安排也是有目的的?!?/br> “……是為了維護你的形象吧?” 畢竟是沈星擇的父親,陸離也不方便多說什么,唯有試圖開導沈星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