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牙差互_分節閱讀_116
招募啟事貼了兩三周,在冬季再次降臨時被清潔工刷掉了。那堵墻也被重新粉飾了一遍,白白的墻面為第二年五顏六色的廣告虛席以待。然后再被刷掉,再被貼滿。 在這樣的時光中,人是很容易被麻醉的。 犬牙就這么一天一天過著,而黑羽也如他料想的那般,從記憶中慢慢淡去。 所以當他再次看到黑羽之際,他并沒有認出對方。 那是第二年的秋天,葉子從綠色變成黃色,再從樹梢上紛紛飄落。馬路鋪著軟軟的一層,車輛駛過,便能叫一大片枯葉翻飛舞動。 那天犬牙剛剛收工,手里還拿著一瓶汽水。他從雜貨鋪走出來,只是抬頭望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男人的頭發已經長了,臉上的胡茬也一點沒刮。他的背上背著一個包裹,褲子也已經磨出了破口。 近幾年狼國有很多這樣的人,戰爭結束后大家紛紛從四處回到家鄉,隔三差五就能見到醉倒在公園長椅的流浪漢,和望著道路牌子發呆的旅人。 這些人的家在戰火中湮滅了,但他們的神情卻沒有悲傷。十來年漂泊的光陰里,大部分人都已經接受了家破人亡的結局。而當他們回到熟悉的土地卻看到陌生的場景時,寫在臉上的更多的是迷茫。 但犬牙不迷茫,他今天晚上還要到酒吧里喝兩杯。 這一年多以來他和隔壁酒吧的老板都混熟了,隔三差五就去報道,現在只消他推門進來,話都不用說,老板就會為他準備兩杯火馬酒。 兩杯火馬酒,一枚金幣。一個吧臺,可以看到酒吧中央的鋼管。偶爾老板來了性子,也會請一些女人在上面舞動,但大部分時候它都空著,午夜過后人多起來,還會把桌椅板凳搬到上面去。 犬牙沒有在這里見過奴隸屠宰,去年年底時狼國頒布了廢除奴隸制度的條例。到現在為止,奴隸制度只有蛇國還在保持,其余的國家已經全部明令禁止了。 所以犬牙再也沒有機會丟上一大袋金幣,說他把臺上的人買下。也再也不會看到那個大輪盤,滾動著決定戴著手銬腳鐐的家伙的命運。 他沒有再聽到關于流放島的任何事情,也再沒有見過一同在流放島作伴的人。 但有一樣東西在狼國是不會改變的,那就是地下拳場。只不過犬牙不會再去了,即便是以看客和賭徒的身份,他也不樂意涉足。 他不想再回憶自己站在擂臺中央,聽著周圍的歡呼一浪高過一浪,自己卻孤立無援、束手無措的一幕?;蛟S再過幾年他能心如止水地走進去,但至少現在還做不到。 他盡量地回避這那些慘痛的經歷,而老板也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退伍回來的士兵。 這一年多里,老板還介紹過幾個女孩給他認識,都是死了丈夫、父親或哥哥的孤苦無依的人,老板說日子是往前走的,我們這些不完整的拼圖總要再次湊在一起。 犬牙一開始推辭,但最終仍推辭不過,見了兩個。聊得還可以,畢竟都是狼國人,也有一些共同話題?;貞浧鹜甑慕值?,相互還能填補記憶中的紕漏。 可每一次把對方帶到家里,不知怎么的他又沒法做下去。 雖然一切都朝好的方向發展,他也很少再想起黑羽,但有一塊傷疤沒好就是沒好,即便用紗布遮起來不看,它也真實存在著,并時不時隱隱作痛。 所以當他看到那個男人時,雖然第一眼沒有反應過來,但他喝了兩口汽水又往前走了幾步,還是停了下來,扭頭再看了一眼。 而這一眼,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第206章 犬牙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和黑羽見面?;蛟S他們緣分還沒盡,所以命運會讓他倆在某個街巷里打個照面,或在某個站道口不期而遇。 犬牙會看見對方的背影,或是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背影。抑或是他走上電梯,他卻從上往下行。他們望著彼此遠去,卻最終在往回跑的途中一無所獲。 他們不一定能交談,在電視上這樣的機會總是被一列轟隆駛過的列車或摩肩接踵的人群打破。所以他們將把這一面當成幻覺,時不時就能見到彼此,但永遠也抓不著。 這樣的場景在犬牙的夢境中上演過無數遍,真實得就像發生過一樣??擅恳淮嗡犻_眼睛看到那張臟兮兮的簾子和黑乎乎的天花板時,他又嘲笑自己的多心。 他們是不會抓住對方的,即便真有機會照面,也不過任由其錯過,而沒有辦法鼓起勇氣折返追趕。 所以犬牙沒有走過去,他握著汽水瓶,靜靜地和距離自己幾十米的男人對視。 黑羽變了,他變得更臟,更壯,更黑,卻也更憔悴。他的模樣和剛剛被推上奴隸臺時很像,但眼睛里的那一份情緒卻大不相同。 那是什么樣的眼神,犬牙說不清楚。 有點憤恨,有點釋然,還有一點哀傷,以及很多很多的不解。 犬牙的手指被汽水冰得發痛,可他卻感覺不到。他木然地把瓶子舉起來又喝了一口,但仍然沒有舉步靠近或離開。 這又是幻覺吧?犬牙問自己。 就像醒來以為黑羽坐在床邊,睡著感覺黑羽躺在側旁,開門覺著房內有黑羽的氣味,喝醉后也能聽到有人罵他,叫他,那聲音無比清晰,好像就在他的耳邊講話一樣。 他和酒吧老板說過自己偶爾會有幻聽和幻覺,老板給了他一些安定片,這些癥狀也漸漸好了。 可現在所有癥狀仿佛厚積薄發一般涌現,讓犬牙后悔自己兩個星期之前停的藥。他應該再吃一段時間的,顯然自己并沒有痊愈。 黑羽動了,他的手飛快地抹了一下眼睛的位置,就像擦掉被風吹進眼里的塵埃。 他的眼球上有血絲,臉上還爬著皺紋,嘴唇干燥皸裂,指甲縫里還夾著沒洗干凈的泥。 這幻覺太真了,真得犬牙根本無法移開目光。他把汽水瓶放下,等待著這份幻覺的靠近。直到黑羽真正地走到他的近旁,他的汽水瓶才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他仍然一瞬不瞬地望著黑羽,也不知道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對方,噴出了一個沙啞的鼻音,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他想說點什么,但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他的鼻腔痛到難以忍受,眼睛也和黑羽一樣進了沙。 黑羽再朝他靠近一步,現在他可以聞到幻覺身上散發的味道了。 黑羽抱住了他,于是他便感受到了幻覺的力量。 黑羽緊緊地箍著犬牙,兩手的力量幾乎要把他的肩膀和胳膊碾碎。他的胡茬鋒利尖銳,狠狠地扎在犬牙的頸窩里。 皮膚很痛,痛到讓人想流淚。 于是犬牙用力地咳嗽了一下,默默地握緊了拳頭。 這份疼痛沒有持續多久,有一些溫暖的東西流到了他的脖子上。黑羽用力地吸著鼻子,牙關咬得咯咯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