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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簡橋看著面前的人,愣怔片刻,抬頭看了一眼門牌號,“這是老陳家吧?” 面前的女人很有英氣,看著有種颯颯氣質,添兩分野性。 “進吧,”女人笑了笑,給他讓出位置,“老陳不在家,買早飯去了,可能還有十分鐘回來?!?/br> 簡橋懵懵懂懂地進了門。家里的陳設和之前沒什么區別,但這個女人就像女主人似的隨意而自然。不過……之前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這個女人啊,而且,一向照顧別人的老陳竟然會把客人獨自留在家,感覺他們關系不一般。 “喝水,”女人給他倒了一杯水,“我叫古靈子,老陳的戀人,你是叫……簡橋,是吧?” “……啊,是,”簡橋點點頭,“你好?!?/br> ……震驚! 老陳居然有戀人? 最近才有的嗎? 怎么都沒聽說過。 她還竟然認識簡橋。 不得不說,這位女士看著有一絲絲眼熟,仿佛見過。簡橋思忖片刻,愈加篤定見過,而至于到底是誰,卻想不出來了。 敲門聲再次響起。簡橋松了口氣,應該是老陳回來了。 古靈子起身去開門,隱隱約約聽見在問好。接著就走進一個高挑頎長的身影,簡橋抬頭一看,那人也看過來,兩人都是一愣。 “……冷清?”簡橋有點兒驚訝,“你也來了?!?/br> 古靈子關上門,看著兩人沒忍住笑了:“顧老先生也是有趣,跑到外省去指導舒牧,卻把自己的徒弟丟給老陳。我看是沒人拿他有辦法了?!?/br> “師父竟然去幫舒牧了?”簡橋想了想,也笑了,“胳膊肘往外拐?!?/br> “他和舒玉城一生亦敵亦友,情義深重,幫襯著舒牧也挺能理解,”古靈子說,“不過……為什么舒牧沒有加入畫舟堂?我倒是一直不明白?!?/br> 這問題,簡橋也不知道,實不相瞞,他也有點兒好奇。 “可能是之前跟著舒老的學生在他離世之后都散了,”一旁的冷清突然開口,“他不太能適應加入第二個團隊了吧,畢竟也許會再次經歷解散?!?/br> 簡橋沉默。 確實很有可能是這樣,雖然他見過舒牧,這個人看著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心里想著什么卻總讓捉摸不透。 他從這一刻才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顧千凡年事已高,有一天,也會離他們而去。 大家會怎樣呢? 冷清會作何選擇? 顧郁又怎么辦? 關于這件事,冷清是不是在許多個夜晚暗自想過,是否曾糾結過,是否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幸好冷清也在,老陳回來之后,他們幾個人一起討論,簡橋趁沒人注意時,悄悄把一個紅包放在了老陳的筆記本下面。 這是顧郁托他給老陳的,上面的筆跡,畫的花,寫的字,那樣的手法,老陳應當無比熟悉,一看見就會知道是誰。 放假以來,簡橋和冷清難得碰上,于是結束后一起在老陳家小區附近的飯店吃飯。 一直到點好了菜兩人無言等菜時,冷清才說:“哪位女士是之前比賽時,現場找老陳電話求證的記者?!?/br> 簡橋恍然大悟:“啊,我想起來了?!?/br> 冷清點點頭,不說話了。 “我聽說,呃……”簡橋仔細想了想如何開口,“她是老陳的……戀人?” “嗯?!崩淝鍛艘宦?。 “你知道?我還是第一次碰見他們在一起,以前那么多天都沒看見過,可能是異地吧……”簡橋說。 “今天是情人節?!崩淝逭f。 “……啊,”簡橋眨眨眼,終于想起這件事,“對,情人節?!?/br> 簡橋有些莫名的情緒。 今天出門時,顧郁非常委婉地問他什么時候回去。簡橋回答:“不知道,看情況?!?/br> 于是顧小寶耐心地又問他盡量早點回行不行,簡橋回答:“懸,今天問題有點兒多?!?/br> 說完這句之后,顧郁沒再說了,不過臉色挺精彩的,難以形容。 現在想想,說不定顧郁原本還等他回去一起,有什么別出心裁的活動。簡橋又不能怪他為什么不有話直說,畢竟關小梨也在。 現在再一看表,已是傍晚時分。 簡橋握著茶杯,輕嘆一聲。 冷清聽他嘆氣,抬眸看向他,不過一眼,眼神中便蕩漾開些許笑意。 簡橋瞥見他抬頭,自己也抬頭迎向他,四目相對,看見他那深情款款的眼神時頓時后背一涼。為什么突然笑?還是這種臉不笑眼睛卻帶笑的曖昧神態。 “哥哥,情人節買束花送情人吧?!?/br> 簡橋循聲看去,一個大概十來歲的小孩捧著一兜玫瑰走來,冷清是在看她,他于是松了一口氣。 “兩位哥哥,買幾朵吧!”小姑娘熱情地叫道。 簡橋無奈扶額,溫和道:“你看我倆,像是在談戀愛嗎?” “送朋友也可以嘛,哥哥買一束吧~”小姑娘道。 這位小朋友的出現實在非常不合時宜,一時間簡橋覺得十分尷尬。 冷清倒很自如,還很難得地溫柔起來:“給我一束吧?!?/br> 簡橋驚訝地看他一眼。 冷清付了錢,捧著一束似烈焰般撩人的玫瑰在手中,他微微低頭嗅了嗅,繼而輕輕聳了聳肩,不著痕跡地笑了笑,似乎在說:“不是很香唉?!?/br> “哥哥,你也買一束吧,”小姑娘鍥而不舍地勸他,“買了送給男朋友女朋友?!?/br> 簡橋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接著赧然而笑:“一束花有點兒打眼,還是算了?!?/br> “一朵也可以呀,”小姑娘道,“買了就有桃花運?!?/br> “那應該賣桃花啊,”簡橋笑了,終于放棄抵抗,“那就一朵吧?!?/br> 簡橋拿著一根獨玫瑰,抬眼默默在心中數了數冷清的一束有多少枝。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把玫瑰花的彩帶和包裝解開,接著拿過冷清的花束,也想解開攤在桌面上,不過彩帶有點兒復雜,不知怎么回事輕手輕腳反而扯不開。 “哥哥,我幫你吧?”小姑娘說。 簡橋看了看玫瑰,根莖帶刺,怕傷了女孩家的手,于是擺擺手:“沒關系,我來就好,謝謝?!?/br> 女孩兒走后,簡橋還拆了一會兒,沒拆開。冷清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要耍什么把戲。 簡橋手一動,彩帶被撕開了。 ……不是解開,是撕開。 他抬眸心虛地看了冷清一眼。 冷清面不改色,依舊看著他的手。 簡橋展開包裝,把自己的那一枝獨玫瑰放了進去,重新包裝好,一邊解釋道:“之前學俄語的時候,老師說在俄羅斯送花應該送單數,雙數不吉利,是給逝者的?!?/br> “之前?”冷清問。 “……啊,現在也還在學?!焙啒蛘f著,把花重新包好,彩帶由兩根彩帶粗制濫造拼接而成,不是很美觀,好在花依舊艷,瑕不掩瑜。 他把花遞過去,冷清接住,低頭仔細看了看。 簡橋沒話找話:“香嗎?” “還好,”冷清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實話,“一般般?!?/br> 簡橋笑了起來,伸手去拿,冷清也正要給他,兩人都是一伸手,簡橋的手一下子捧住了冷清的手。冰冰涼涼的,沒什么溫度。 他趕緊縮了回去,冷清把花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簡橋低頭聞了聞。 “香嗎?”冷清問。 “還好,”簡橋說,接著又補充一句,“一般般?!?/br> 冷清笑了笑。 “我想畫一束?!彼忉尩?。 “這樣啊,”簡橋說,“那你得多虧啊,明天買的話,價格會降好多?!?/br> 顧郁騎著自行車戴著耳機悠悠地晃在路上,天色已經暗下來,人群來往,成雙成對的居多,大多挽手說話,嬉笑親昵。 簡橋是真的沒懂還是裝不懂,他那么委婉的讓他早點兒回來,是因為藝術廣場有情人節煙火表演,不是前幾天就說好要去看的嗎? 該不會是故意的?裝聾作啞假裝沒發生過? 不會的,顧郁轉念一想,覺得簡橋應該是想給他個驚喜。那種起承轉合跌宕起伏先抑后揚的戲碼,傻子也能料到了。 他笑了起來,喜滋滋地蹬著腳踏板。哎,簡橋橋啊。 顧郁騎到老陳家小區附近,心想要不要換一個地方等他。平時都在單元樓下,今天應該換個更隱蔽的位置,好等他出來時蹦到他面前嚇他一跳。 不過臨走時簡橋說可能要很久,萬一等到大晚上怎么辦?要不然找個有東西吃的地方? 顧郁四處張望,打算選出一個看上去很好吃的地方。 家常菜,不要,沒意思。 面館,不要,想吃點兒刺激的。 絕味鹵菜。唉?好像有點兒刺激,都絕味了。 牛排店?有點兒想吃。 不過感覺有點兒貴,而且是不是不應該吃太飽?說不定簡橋出來之后還要一起吃東西。 要不還是面館? 太平庸了,煮那么快,一會兒就吃沒了,簡橋說不定還在磨蹭。 家常菜? 更平庸。 顧郁糾結了一刻,妥協了,其實也許也沒那么平庸吧,雖然顧小寶就是家常菜的一把手。 他轉頭準備往家常菜飯店去。 一抬眼。 兩個人。 熟悉的身影。 伸手,玫瑰,手捧在一起,還笑。 顧郁愣住,睜大雙眼。 玫瑰? 紅玫瑰,一束。 他頓時握緊車把,一蹬踏板,朝店門靠近。 玻璃窗內的兩人相視而笑。 顧郁猛地捏住剎車。 視線停留在那束玫瑰上。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九朵。 顧郁有些恍惚。 路邊一對小情侶走過,女生捧著一束嬌妍的玫瑰,兩人低聲細語,突然爽朗地笑起來。 顧郁回過頭,暗暗深呼一口氣,調轉車頭飛馳而去。 餓。 不想吃。 胃疼。 顧郁頂著一張蒼白的小臉兒靠在床頭,蜷著雙腿,在一片昏暗中戴著耳機看手機。 手機上正播放一個國外的電影,在說什么他迷迷糊糊看了一半。 疼。 他皺眉,松開手,手機從被子上滑下去。他低下頭,腦袋埋在膝上。 屋里響起敲門聲。 顧郁輕嘆一聲,硬撐著抬頭坐好,把手機重新放在膝上。 敲了幾次,他沒有應聲。門被打開,一個人影走進來,打開燈,屋里瞬間亮堂。 “才八點鐘,就到床上了?”簡橋說道,靠近,在床沿坐下,看了一眼他的手機,問,“在看什么?” 顧郁沉默,仍舊盯著屏幕。 簡橋伸手,按下了耳機上的暫停鍵,把耳機摘下來,溫和地說道:“還有時間,我們去看煙花?” 顧郁從他手里一把奪過耳機,冷漠回道:“走開?!?/br> 簡橋驚異地笑了:“怎么了?” 顧郁不說話,戴上耳機繼續播放。 簡橋無奈,只好賠笑:“對不起,我今天確實忘記了,回來得有點兒晚,你別生氣,好不好?” 顧郁暗自握緊了手機,不理他。 簡橋直接拔掉耳機,扯下來:“聽見沒有?” “我聽沒聽見重要嗎?”顧郁冷不丁問道。 “……當然重要了,”簡橋雖然不知道這是發哪門子的瘋,但還是配合地回答他,“我說,你別生氣,咱們現在出門還來得及?!?/br> “出去,”顧郁說道,“別在我眼前晃?!?/br> 好心好意認錯,簡橋回來的一路千算萬算,沒算到顧郁根本不領情。這番態度讓他一下子沒了耐心。 “你怎么了?”簡橋站起身來。 “不關你的事,出去?!鳖櫽舸鸬?。 簡橋一下被他噎住,無話可說了。 他憋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什么毛???跟我耍什么脾氣?” 顧郁氣笑了,扔了手機抬頭看他,指著門口道:“我有病。你滾?!?/br> 簡橋皺眉:“你說什么?” 顧郁默然。簡橋掀開被子就把他往外拉。顧郁用力推開他,情急時還伸腿蹬了他一腳。簡橋怒道:“起來!” 顧郁被他猛地拉起身之后不甘示弱地揍了他一拳,這一下挺狠,畢竟他此時此刻氣得能爆炸。簡橋被他打得一踉蹌,也是怒火中燒,沖上去就猛地捉住他手腕。 顧郁用盡全力甩開他,簡橋卻仍舊死命拽著不肯松手,兩人拉扯博弈,誰也不讓誰。 “我說,”顧郁開了口,“滾?!?/br> 簡橋松了手。 顧郁一下子倒在床邊,后背撞在柜子上發出巨響,如同瞬間要崩塌。 簡橋轉身,大步流星走出房間,猛然甩上了門。 顧郁坐在角落,低頭埋在膝上,抱住自己。 疼。 他伸手揉了揉肚子。 也不知道剛剛哪兒來的力氣跟簡橋打架,這會兒只覺得全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不光疼,還特別冷。 你個狗東西。 顧郁在心里把簡橋罵了得有幾十上百遍。 很快,屋外傳來院門關上的聲音。 簡橋走了。 傻逼,渣男,出門就撞墻去吧。 顧郁正想到一半,門就被打開了,顧媚娘領著來福威風凜凜地走進來,在他面前停下。 顧郁嘆氣,聲音弱得毫無波動:“我有沒有說過,不準自己開我的房門?!?/br> 顧媚娘不理他,鉆進他懷里窩著,瞬間溫暖許多。顧來福則坐下來,歪著腦袋看他,尾巴左搖右晃。 “來福,”顧郁抱著媚娘支使僅剩的一只狗,“去把藥箱拿來?!?/br> 等顧來福屁顛屁顛跑出去,顧郁質問懷里的媚娘道:“你們剛剛為什么不幫我?” 顧媚娘舔了他一下。 “問你呢?”顧郁拍一下它的腦袋。 顧來?;氐剿媲?,歪著腦袋搖尾巴,什么也沒拿來。 顧郁輕嘆,想起來藥箱確實有點兒重,只好作罷:“算了,我待會兒自己去?!?/br> 房門又被打開。 一個人影走進來。 顧郁詫異地抬頭望去,瞥了一眼又沒興致地低下頭。 關小梨端了一杯熱水,提著藥箱在他面前蹲下,問:“吃什么?” 本來他挺不舒服的,但聽到這句沒忍住笑了,因為聽著像在點菜。 “問你要吃什么藥?”關小梨打開藥箱,不耐煩地接著問。 顧郁指了一下,沒說話。 關小梨把熱水遞給他,擠了兩顆藥片在手里,一邊說道:“你倆挺別致啊,情人節吵架?!?/br> 顧郁吃了藥問:“你怎么知道?” “剛剛回來在院門口看見簡橋了,走路帶風,臉上寫著‘別惹老子’?!标P小梨答道。 顧郁笑起來,笑了一會兒仰頭把熱水喝完,說:“我要跟他絕交?!?/br> 關小梨沉默良久,才問:“為什么?” “他打我了?!鳖櫽舸鸬?,說這話的時候有一點兒心虛,畢竟事實上是他打的簡橋。 關小梨起身:“我去幫你打回來,你倆還是去看煙花吧?!?/br> ※※※※※※※※※※※※※※※※※※※※ 我想換個標題,因為猛然發覺《畫船聽雨眠》與本文真是一丁點兒關系也沒有。 換個什么好呢。 沒想出來。 近期天下不太平,祝愿國泰民安新年快樂。 去nm的2020,滴,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