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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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京雖不是國家腰腹之地,但因歷史累積,其底蘊并不一定亞于其他作為過某朝國度的省市。依著傍??垦蟮牡乩韮瀯?,得天獨厚地占了海運這半塊蛋糕。 再說別的,也是金貴。 可這些,都不能大略概括湘京政府總局的繁忙。 自從那日清晨見了李冽文之后,胭脂便再也沒碰到他。劉媽給她安排的房間在二樓里面一點的地方,沒有挨著彭東茹。 終有一日,胭脂忍不住了。 劉媽疑惑地看向這位五姨太,問道:“五姨太,您說什么?” 胭脂抿了抿唇:“大帥這幾日都不回來么?” 劉媽點頭:“興許吧?!?/br> 胭脂沒再說話,走了。 這番談話劉媽并未放在心上。昔年彭東茹也是這樣夜夜詢問的。但令劉媽意想不到的是——一日夜里,胭脂真碰上了大帥。 李冽文進了門,上二樓樓梯幾步,正值拐角,就看一個人靠在欄桿處。 她頭發灑落,微卷蓬松,烏黑透亮。洋風正盛,她穿了一件西式女睡裙,絲綢滑亮,襯著白雪似的肌膚更顯眼了些。只是外頭還披著擋風的長至腳踝的睡袍太薄太軟,就這么松松地搭在她肩膀或肘關處。 隨著女人輕慢的呼吸,生出輕慢的香。 李冽文站在原地,軍靴后跟底部的硬板叩在木板上發出響亮。 女人被驚醒了,先是微微蹙眉,后來又疲乏地抬起頭。將臉側的頭發撩至耳后,露出線條優美的肩頸。轉頭看見來人時,睡眼朦朧的神色里多了幾分難以掩蓋的驚訝。 “大帥……” 她聲音軟綿,又恢復了初見時的sao動。 李冽文淡淡地嗯了一聲,欲繼續上樓。 可胭脂卻迎了上來,手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大帥,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他回來得太晚了,連劉媽都睡了。 李冽文自然搖頭。 胭脂道:“那妾身給大帥做碗陽春面可好?” 李冽文冷淡道:“不用了?!闭f罷,他就把女人的手拉了下去,轉身上樓。 可等他洗漱完畢,開了房門,看見門口端著一碗陽春面向自己看的胭脂后,李冽文皺起眉頭:“你……” 胭脂咬咬唇,輕聲道:“姨太太就是要伺候老爺的……” 封建糟粕,從她嘴里說出來,卻像是沾了蜜的櫻桃。 李冽文掃了眼她端著的陽春面,道:“進來吧,放下了就出去?!?/br> 胭脂進了門,將面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桌面干干凈凈的,一點紙張和信封都不見。 李冽文看她咬著唇,時不時往自己這里瞅一眼,飽含幽怨委屈之色。 他沒出聲。 那女人卻忍不住了。走過來,拉扯住他的袖子:“大帥,大帥……” 李冽文道:“作甚?!?/br> 胭脂低著頭,靠近他,輕聲道:“妾身有求于您?!?/br> 李冽文神色不變,冷冷道:“什么?” 胭脂手里撥弄著他的衣袖,頭靠在他胸膛上:“大帥,家里是不是沒有錢呀…紅姐說做了姨太太之后,妾身會吃香喝辣的,但妾身,連買雪花膏的錢都沒有……” 李冽文愣住了。 胭脂說著,抬頭望他,唇已被咬得有些腫有些色。她委屈地紅了眼,話里帶著哭腔:“是不是大帥不喜歡妾身?!?/br> 李冽文身子僵硬,沒出聲。 他長于滿是詩經古書的官宦世家,一開始學的就是四書五經。后來迫不得已,去了德國軍校留學。 盡管周圍世界變化莫測,四書五經里說的道理有一些在現今來看無法實現??稍撟龅?,他一定會做到。 不過,哄女人,他不會,也沒經驗。 胭脂哭得很小聲,似是怕惹惱了他,就這么低低艾艾地流淚,肩膀一抽一抽。 李冽文放緩語氣:“你別哭,府里姨太太都是有月錢的。明天我讓人給你?!?/br> 胭脂停了哭聲,點頭:“是?!?/br> 她抹了抹眼淚,對李冽文道:“大帥,快吃面吧?!?/br> 她拉著李冽文到桌子邊坐下,陽春面還是熱氣騰騰的。李冽文端過來吃了一口,胭脂看著他。 李冽文吃完了,胭脂把碗放回盤子里。 胭脂沒走,看他,燈光下,美人眼里清媚。 “大帥…今晚妾身留不留下來呀……” 李冽文看她。 一早,胭脂房門就被敲響了。 劉媽手里一包厚厚的銀元鈔票,遞給了胭脂。 胭脂笑著接過:“謝謝劉媽?!?/br> 劉媽道:“五姨太,府里每個月月末都會發月錢的?!?/br> 胭脂道:“嗯,大帥跟我說了?!?/br> 劉媽笑了笑:“既然這樣,那老奴就先退下了?!?/br> 胭脂叫住劉媽:“我想出去買點胭脂水粉的行嗎?”劉媽點頭,說要給胭脂叫車。 外邊天氣好,是個艷陽天。 湘京城里最高檔的賣胭脂水粉鋪子在楊惠路,叫美人坊。 胭脂坐在車里,后面還跟著兩個兵。正往那里去。 而美人坊內,有位風度翩翩,英俊挺拔的公子正在問頭巾怎么賣。他想找一條,煙青色的頭巾。 美人房內的賣貨員正不停給他翻著,就是為了這公子手里蹦蹦作響的銀元。等終于找到一條煙青色的頭巾時,賣貨員才松了口氣。 公子將頭巾翻來覆去看了遍,才點頭把錢付了。賣貨員點清后,差點笑裂了嘴角,這公子給的小費可足夠再買一條頭巾了。 公子拿著頭巾往外走,叫了輛黃包車。 門口停了輛洋車,下來一個打了傘的穿著紅旗袍的貴太太。 日光如時光,分秒間,流轉于這匆匆人世上,引來一走一去,擦肩而過,留了多少陰差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