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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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城池中的守兵并不多, 投降過程中死了一部分,剩下的加在一起也不超過八千人。姜蘿算了一下,如今京城的守軍才四萬人,多出來的一萬里還有降軍從叛軍營中騙來的人。 是那種連武器都使不利索, 不愿意打戰的普通壯丁。 如今糧草倒是充足了,卻沒有足夠的時間訓練這些新來的兵士。 不過也能看出來王虎取勝是靠的是人數,是一股長驅直入的狠勁,姜蘿如今已經挫了他的銳氣, 也不想著守住京城了,而是, 徹底消滅這股叛軍。 “我軍糧草失了大半, 看守糧草的兵士均被襲殺,大營失火三十一處,共有三萬九千兵士因割喉而死, 一萬兵士失蹤,如今還有大軍十萬, 所剩糧草, 只能支撐三日?!?/br> “好一個姜蘿!你們這么多人,昨天夜里都在做什么?任由人家殺嗎?一個個都是豬嗎?”王虎重重拍在椅子旁的扶手上, 下方諸多將領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沉默不語。 心道,你自己被美色迷了心智, 營中亂成一團的時候不出來主持大局, 不查探清楚異象, 難道要怪下屬沒控制住局面嗎? 特別是看見王虎頭頂上的羊毛帽子,更覺得嘲諷。 沉迷女色,差點連命都丟了,還好意思指責別人。 果然非明主。 京城百姓終于吃上了rou,都是王虎貢獻的食物,臘rou、蹄膀、臘魚、野兔、牛羊,切成塊了丟進大鍋煮,加上筍干、菌菇,油鹽蔥姜,食物的香氣自然而然氤氳起來,一股nongnong的臘rou香氣蓋過其他味道,京城中終于有了過年的樣子。 米面煮成的濃粥,盛上半碗,再舀上一勺rou湯,一攪和,吸溜吸溜喝進半碗,從里暖到外,再想到姜蘿說過每人一頓能領兩碗,更是舒坦。 全城的人都吃的這個,姜蘿也拋棄了高粱餅子咸菜粥,過上了頓頓有rou的生活。 狗急跳墻,王虎不是能忍耐得住、回城休養的人,一定會近期攻城。 不吃飽哪有力氣打戰,就算戰死,肚子里有貨,黃泉路上也有面子。 戰鼓擂,號角起,叛軍圍城,大戰在即。 姜蘿在城墻上眺望遠方如黑蟻般圍攏過來的叛軍,心中十分平靜。 這一戰,一定會勝。 齊將軍的藥效已經到了最后一天,白輕絮的傷養好了,遲遲不醒,都被移進了地宮,后顧無憂。 “若你此刻投降,既往不咎?!?/br> 王虎看著一身戎裝的姜蘿,仍然賊心不死。 “放!” 姜蘿懶得和他多言,直接下令投放這些日子里做的土雷?,F在叛軍站的整整齊齊,正適合丟進去,來一個開門紅。 轟然炸響,殘肢斷骸,血rou焦糊,刺鼻的味道令人作嘔,那些沒有立即喪命、開膛破肚在地上爬動的人,更是慘烈。 不少人跪在地上磕頭,有的甚至開始求鬼神,悄悄后退。 “攻城!全給我去攻城!” 王虎一腳踹倒一個在地上跪拜的兵卒,怒吼連連。 “那都是武器,難道還會無窮無盡嗎?” “得姜蘿首級者,賞萬金!” “奪城墻者,賞千金!” “破城門者,賜爵位!” “退者,斬首!”王虎一刀,砍下一個被嚇破膽的兵卒的頭顱。 溫熱的血汩汩融了雪面,又迅速因低溫結冰,凝固成一片暗紅,像大朵的曼陀羅,圍著京城盛放。 多日大雪,城墻外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想爬也沒有著力點。 王虎不聽部下的勸告,不愿意回城休養生息,反而令大軍強攻。 攻城的兵士好不容易爬上滑溜溜的冰墻,迎面而來一盆冷水,直挺挺摔下去,已經被冰整個兒凍住,生息全無。 下餃子一樣,很快下面就堆積起來不少尸體。 王虎見此路不通就讓人在城墻下筑臺階,十幾米的高墻,臺階筑好了便能直接沖上去,任姜蘿肋生雙翼,也逃脫不了十萬大軍。 當然,這回,王虎仍然說自己領著三十萬大軍來攻城,姜蘿也表示,城中十萬大軍,一定能守住。 不管怎么樣,基層的士兵還是信了,一個個信心十足,頗有動力。 城墻上放著許多籮筐裝的石頭,準頭好的人直接撿了拳頭大的石頭,對著城墻下為了筑臺階而低下的腦袋,一次一個。 箭羽你來我往,帶走了許多人的命。 爬上來的人能躥上城墻,也過不了血rou堆起來的防線,全都殺紅了眼,刀槍劍戟,碰撞出尖冷的聲音,銳器刺進身體的入rou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血rou之軀,總有疲憊的時候。 而王虎有幾倍的士卒,只要有間隙,就能鉆進來。 京都共有東南西北四個城門,東門為正。 每一個城門都被封的嚴嚴實實,王虎集中火力猛攻正門,趁姜蘿應對正門的時候,悄悄分兵攻入西城門。 兵士死了大半,西城的婦女、老人、書生,盡數上了城樓,扛著鋤頭木棍,竭盡全力,血rou相搏。 原先有芥蒂的鄰居、有口角之爭的對頭頃刻間死在身旁,難言的痛恨化成灼灼烈焰。 柔弱的女人提起鐵槍,就算被砍中,臨死前也要捅進敵軍胸口。 姜蘿趕去的時候,西城門幾乎快被攻破,無人言退。 濃烈的血腥味幾乎染紅空中飛雪。 “堵上耳朵?!?/br> 看著那些拼命抗爭的人,就算是姜蘿,也心中一痛。 她朝他們安撫性一笑,讓他們用提前準備好的軟布塞好耳朵。 箏已喋血,終究不能當成一件樂器來用。 高亢的樂聲在城樓上響起,叛軍正打算嘲笑姜蘿一弱女子,要奏樂投降,卻沒想到,他們一個個開始頭暈目眩,眼冒金星,站立不穩,輕而易舉被西城上的百姓割下頭顱。 通過固定的曲調,可以擾亂心神,頭暈欲嘔,像箏這樣的弦樂,能奏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給人一種成千上萬的針從耳朵里灌入的錯覺,連刀都拿不起來。 遠遠聽到聲音的姜軍都迅速把耳朵堵好。 這個東西是敵我不分的,京城的百姓也早有準備。 只有叛軍毫無準備,完全沒想到還能有這種cao作。 臨時弄個東西塞上,也堵不住魔音灌腦,頭痛欲裂,綿軟乏力,一個個被割了腦袋踹下城墻。 “這是何處?” 白輕絮感覺有很多種聲音在腦子里炸響,暈厥欲嘔,竟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柔和的夜明珠,邊上還有一個齊將軍。 “白夫人,屬下是姜蘿姑娘的手下的齊衛之一,負責您的安全,此處是姜國皇宮下地道?!?/br> “姜蘿呢?” 白輕絮聞言,慢慢起身,長久昏迷,全身都沒有什么力氣,像大病了一場,十分虛弱。 消失的還有她的內功。 心中雖悵然卻也不算特別失落。 “皇帝死了嗎?” “死了?!?/br> “姜蘿呢?”白輕絮又問了一次。 齊衛不敢小看這個女人,哪怕她內力全失,大病初愈。 這可是懷揣孔雀翎獻舞、為了報仇,從一個柔弱大家閨秀采陽補陰變成內功高手的奇女子。 “主上正在抗擊叛軍?!?/br> 白輕絮聞言,就要往外沖。 “白夫人,主上讓您安心在此等她歸來?!?/br> “安心個屁,給老娘找把劍來,還有,那什么叛軍是怎么回事?” 白輕絮利索的穿衣束發,強勢無比,齊衛正準備把她控制起來,轉頭就被一根極細的銀針抵住了喉嚨。 “快點,聽話點,別浪費老娘的時間?!?/br> 白輕絮很不耐煩,齊衛戰戰兢兢,心里很痛苦。 白輕絮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換過多少次了,藥浴也每天泡,一直昏迷不醒,她是哪里找出來的針? 還閃著幽光,淬了毒。 不愧是姜蘿的養母。 要是她出了事,齊衛也逃不開責難,然而他能怎么辦,只能送裝備,身上的匕首、劍、戰甲都被白輕絮剝下來了。 箏音也只是小半個時辰內效果拔群,之后的叛軍就慢慢有了抵抗力,姜蘿也沒放下懷里的箏。 堅硬的古木錘下去,破頭跟開瓢似的,更不用說箏弦了。 銅絲里參雜了馬尾毛、蠶絲、銀、鳥筋等等,又被靈力融為一體。 柔軟時堪比絲綢,堅硬時能斷刀刃。 姜蘿把琴身交給親衛,自己用箏弦殺人。 銀白色的弦從無數叛軍的頭顱、眼睛里穿過,伴隨著慘叫聲,再回到姜蘿袖子里。 明明只是少女模樣,在叛軍眼里比修羅惡鬼還可怕。 手中的箏弦一動,好幾個人頭一次性割下來。 她身后的親衛則舉著琴身,對著漏網之魚的腦袋,一通砸。 腦漿炸裂,沾在溫潤的紫檀上,淹沒了龍鳳呈祥的木紋。 “殺!” 姜蘿一身令下,城墻上的守軍隨之呼喊,齊聲回應—— “殺!” 聲音響徹云霄,震開飛雪。 遠處一女子長發高高束起,穿著齊衛統一的墨色甲胄,手里的長劍滴血,一步步走上城門。 迎面而來的叛軍全被她一劍削走頭顱,墨甲里的白衣早被染成猩紅色。 白輕絮高舉長劍,嘶喊出聲,“犯我姜國者,殺——” “殺!” 所有姜國軍民一同呼喊,疲憊的身體再度涌出力量,舉起武器,對上敵軍。 “王上,我軍損傷過半,是否退兵?” 王虎的親隨剛從前線下來,就被他一腳踢開。 “退兵?你現在讓我退兵?” 王虎看著城墻下堆積的殘肢斷骸,冷笑一聲,退兵之后,這些人都是白死的。 還會有人來投奔他嗎? 他的位置還會有以前那么穩固嗎? 下次,能攻進城嗎? “西城門將破,全軍集合,攻打西城門?!?/br> “是?!?/br> 王虎的親隨一瘸一拐離開了。 他的命是王虎救的,不管王虎下什么令,他都會遵從。 只是,殺敵一千,自損三千,無論如何都不劃算。 而且,姜國有那個女人在,真的能攻破嗎? 思及姜蘿一身紅衣,面無表情持著銀絲在兵士尸體中穿行的身影,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