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深夜,俞晨躺在王晞別墅房間里偌大的公主床上,身穿白衣的理智坐到床邊,第一次輕聲細語跟她說話。 既然不是一路相知相守,再多的喜歡與愛又有何意義,讓那個對著貓仔吹氣的十五歲少年升華為記憶里的永恒陽光,又何嘗不可…. 許臨對陸文慧,應該是有感覺的,同樣有經歷的兩個人,應該是惺惺相惜的,三十多歲的男人,應該偏愛二十出頭小姑娘。 許臨如此追著自己不放,何嘗不是記憶帶給他的一份執念而已,可是如今世事多艱,他一個人要承擔的事情不見得比少年時要輕多少,他一個人在他舅舅眼皮子底下走鋼絲,她根本幫不到他半分。 熬粥誰不會?做飯做菜誰不會?打掃屋子誰不會? 陸文慧在這些方面會做得更出色。 許臨能和她一起在樓梯間抽煙,說話應該能說到一塊兒去。 如今的許臨,找一個這樣和自己靈魂共通、又能一起走鋼絲的女人,才能擁有最明亮的未來啊。 …… 第二天,俞晨沒去上班,在王晞的別墅呆了一天,晚上還是不想回豐僑,照樣一條微信給許臨發過去,這次許臨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第三天,俞晨一大早剛進診所大門,前臺就悄悄跟她說,“俞晨姐,你男朋友在你辦公室等你呢,臉色不好?!?/br> 俞晨心里一沉,不知前臺所指“臉色不好”是指心情還是身體。 進屋一看,許臨在她的辦公椅上半倚著,皺眉閉眼,臉色鐵青,明顯晚上沒睡好,聽見有人進來,睜開眼睛。 看見他這模樣,忍住心疼忍住眼淚。 俞晨靠著桌沿,雙手抱臂側過頭去不看他。 他起身走到俞晨面前,疲憊地抱住她說道:“又發生什么事了?” 俞晨用力地掙脫還是沒有掙開,許臨依然是那句話:“回家吧”。 “許臨,我打胎了?!?/br> 她輕輕淡淡把這件事說出口,斷章取義,掐頭去尾。 許臨怔住,放開了她。 俞晨吐出一口氣,然后對自己不斷打氣,慢慢抬起頭直視許臨,說道:“我把我和你的孩子打掉了?!?/br> “為什么?”他的眼眶瞬間就泛了紅。 俞晨吐字清晰地說出理由:“因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這件事我也考慮了很久,你舅舅、你老師、你朋友、你同事…還有那個陸文慧,我一個都招架不住…我累了,不想過著每天和其他女人比美的日子,更不想過每天被人數落的日子。許臨,我帶給了你不幸,你如果早一點告訴我過去的事情,可能我現在已經和別人結婚生子了,我的執念對于你是連累,對于自己是負擔…我們…還是算了吧,你看,我連你的小孩都不想要,這就已經表明了一切?!?/br> 淚光在他的眼眶里就像一滴墨在宣紙上散開,他怔怔望著她,語氣變得哽咽:“你說過你愛我...” “說過有什么用呢?行動勝過言語,這是你告訴過我的,我現在就在用我的行動告訴你,我不打算和你在一起了….” 說著,俞晨就要往外走,許臨一把抓住她的手,俞晨提高音量喊道:“放手!你早晚會清楚,你對我的感覺也只是執念,并不是喜歡!” 她使勁甩開他的手,這次他的腕力竟然沒能束縛住她,捂著胃蹲了下去,臉色白得就像起了霜。 俞晨回頭看他這樣,顫聲說道:“你回家休息吧,我不想在這里和你吵,我會盡快找房子,搬出豐僑?!?/br>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臨在后面沙啞著嗓子叫了她一聲,“俞晨……”,接著便是一陣猛咳。 出了辦公室,俞晨用手背使勁抹著臉上的淚水,拿出手機,“吳韓,今天有班嗎?沒班的話過來我診所這邊接一下許臨吧,我看他不太舒服….” 吳韓趁著這難得的調休,和王晞在自己的出租屋歡欣鼓舞地打著晨炮,接到俞晨這倒霉女人的電話,不由火冒三丈,吼道:“你又和他吵架了嗎???不知道他昨天做手術的時候又輸了葡萄糖???為了幫你遛狗又著了涼!發了一晚上低燒!你怎么就知道折騰他啊你!” 王晞聽見吳韓的吼聲,知道俞晨做了清宮手術情緒不穩,連忙把手機從他手里抽走,對俞晨說道:“俞晨,有什么話好好和許臨說…別斗氣,不要沖動…..” 俞晨當即掛了電話,又回到辦公室拿包,看見許臨捂著胃蹲在地上埋著頭,狠了心,不管不顧從他面前走開了。 診所同事看俞晨不高興,很少見地答應幫她請假。 俞晨走出診所,打車去了商場,準備任性一回,把曹蘭平這個月打給她的分期還款全部花掉。 許臨對生命的看重,俞晨是知道的,因此打胎這種事情,他應該是接受不了的吧,這也算是對他談分手的殺手锏了。 …… 逛街的大半天,誰的電話也沒接,晚上提著大包小包回到了豐僑,進客廳燈熄著,沒有看到許臨,放下東西走到主臥,看見那人穿著她送他的絲質睡衣躺在床上,被子也沒蓋,近看才知右手拳頭抵著胃。 不想多問,打開衣柜,拖出箱包,把客廳的戰利品拎進來,一件件拆開包裝往里面放,許臨半邊臉頰靠在枕頭上沉默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緩緩坐過身,對俞晨說道:“你一定要這樣嗎?打胎傷身體,特別是在你這個年齡,我相信你不會隨便做決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說出來不好嗎?” 俞晨一邊放衣服一邊混不吝地回道:“你別想太多,我沒那么高尚,和曹蘭平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打過一次,但那次是被他逼的,這次是我自己不想要,照樣能打掉?!?/br> 聽到這話,他佝低了背,明顯是痛得厲害了,死死掐著胃,想要站起來,可是身上卻沒力氣只能跌坐回床邊,吃力說道:“這兒周圍房子不是那么好找的,你先住在這里,要是看不慣我,我搬出去就是了?!?/br> 俞晨停下手里的動作,對許臨大聲嚷道:“你別這樣了好不好,裝作這副寬容的樣子是要給誰看呢???覺得我離了你就沒人要了是吧!就算沒人要,我也有自身的價值,我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再圍著你轉!是,你優秀,你出色,但你也不看看你能留給我的時間有多少!一年恐怕連一個星期的休假都得不到吧!像你這種,連你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還想著要照顧我???你會不會太自大了一點??!”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爽快一點告訴我,我現在…現在真的沒力氣猜你說的話….” 他的背越佝越低,左手撐在床上,痛得滿頭大汗。 “你看看你,遛個狗都能把自己遛感冒,感冒了你那破胃又在鬧騰,你知道你這樣我多有壓力嗎?明明是你自己太弱,周圍人卻總認為是我在拖累你,沒把你照顧好?!?/br> 俞晨自知,嘴上的話已經到了口不擇言的程度。 他按了按胃,直直地看著俞晨說道,“…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 她決絕地望著許臨,緩緩說道:“你知道嗎?楊禹鯤又找我了…那種在百度百科上都能搜得到的富豪….就算他只是想玩玩我,我也樂意?!?/br> 許臨望著她,被這話頂得一嘔,連忙抽出大把紙巾捂住嘴。 俞晨臉上露出悲傷的笑容,定定望著他說道:“我三十四了,和你三十四的意義不一樣,我這一生已經活得很明白了,未來不管怎樣,我只想自己快樂就好?!?/br> 許臨被她的話激得全身都在顫抖,卻也知道此時的俞晨全身都是刺,內心可能全部都是傷。 俞晨看他又開始嘔吐,比挖心還難受,可是想到那張超聲單子上寫的“胚胎停止發育”幾個字,咬了咬嘴唇,說道:“是啊,我本來就是這么無理取鬧的人,你受夠了是不是?反正你周圍的人都不喜歡我,我們就好聚好散吧,陸文慧也好、沈曉桐也罷,誰都比我好 ……” 許臨閉了閉眼,臉上出了一層汗,緩緩說道“俞晨,你再考慮一下好不好,我給你時間,你什么時候能說服自己了,再從王晞那里搬回來,只是不要太久,你的寵物我幫你養著,會好好照顧它們….” 說完,實在支撐不住,慢慢躺回床上,拿起枕頭用力按著胃。 俞晨去洗手間收起洗漱工具,一并往包里面扔,不發一語,拉上箱包往外走,換鞋出了門。 許臨聽見外面的關門聲,鼓著嘴從床上趕緊起身,沖到衛生間把堵在胸腹里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眼淚流下,不知是生理所致,還是傷心至極。 …… 俞晨發現,楊禹鯤總是在她情緒動搖的時候準時打來電話,準時帶她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 糟糕的是,她一次次膽怯懦弱。 一想到連許臨的孩子都留不住…就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了。 次日傍晚,身穿一襲白色晚禮服的俞晨,隨楊禹鯤一同出現在慈善晚宴上。 沉悶空氣中的香水味、十三厘米高跟鞋的來來去去、刻板的西裝革履和華服錦緞,她覺得就算自己的裝扮和這里融為一體,可是這個世界里的人們臉上那種自如得體的表情,仍然模仿不來。 陪同楊禹鯤前來,只是好奇想要看看,如果許臨和陸文慧在一起,會置身于怎樣的世界。 楊禹鯤在美國陪伴哥哥楊禹鰣養病,楊禹鰣的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肝部,換肝后病情穩定了下來。 楊卿山越發相信泰國法師的預言,催促楊禹鯤盡快接近俞晨,楊禹鯤照辦。 俞晨早就覺察這對父子的接近帶著目的,卻又一直不清楚父輩之間的關系,因此一直摸不到脈絡。 這次慈善晚宴實則是對知名人士創作的畫作和設計的首飾進行拍賣,所賣款項的80%捐助給特定的基金會。 俞晨知道這只是明星借助慈善宣傳自身并且為收入避稅的一種手段而已,興趣杳然,無精打采,一旁的楊禹鯤卻興致勃勃地數次舉牌,花了十八萬元拍到當紅女明星安基拉畫的一幅油畫,名為《夢想》。 畫上紅里泛藍的背景下,出現一團石頭不像石頭,降落傘不像降落傘一樣的東西,兩只飛鳥降落其上,旁邊還畫了一個黑黑的貓爪形狀。 “畫得這么抽象也能拿十八萬,有人捧就是不一樣?!庇岢坎挥筛袊@出聲。 “看來你比我還憤世嫉俗?!睏钣眦H笑著說。 “我猜,她是你某個商業伙伴力捧的女明星,不然你不會買她的畫?!?nbsp;俞晨不依不饒。 楊禹鯤無奈一笑,承認道:“我一發小的女朋友?!?/br> “我簡直是神機妙算,這個畫畫的女明星演技差得要死,電影評分在網上低得一塌糊涂?!庇岢康靡?。 “我從不看電影,電影上的東西太虛幻太美好?!彼p聲感嘆。 “平民娛樂就是看電影,為自己營造美好想象,感覺這世界很美好?!庇岢孔猿?。 慈善晚宴結束退場時,楊禹鯤帶著俞晨走到楊卿山面前,對父親介紹道:“爸,這就是俞叔叔的女兒,俞晨?!?/br> 楊卿山面帶親切的笑意,朝俞晨伸出手說道:“小俞,你好?!?/br> … 市中心某私人會所。 人工噴泉旁,俞晨跪坐在日式蒲墊上,心情忐忑地望著坐在對面的楊卿山,楊禹鯤坐在他們中間。 楊卿山對俞晨說起自己和俞達忠已經是老相識,曾經在一起工作過,也在一起做過生意,并且毫不避諱地說起俞達忠用自己財產補償礦工家屬的事情,表示非常欣賞這種擁有善心的人。 楊禹鯤在這時說道:“爸,那我把俞晨當作結婚對象,這樣可以嗎?” 俞晨沒想到楊禹鯤會這樣直接,只能用笑容掩蓋內心的慌亂緊張,說道:“楊禹鯤,我們不合適?!?/br> 楊卿山看了看俞晨這故作輕松的笑容,不經意間皺了皺眉,楊禹鯤瞧見父親的臉色,連忙對俞晨說:“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不過你這次也是因為不開心才跟我跑出來的吧…你再認真考慮看看,我覺得我任何一方面的條件,都比那個男人要強,而且他還患過腦瘤,不是嗎?…” “別再說了!”俞晨聽不下去,從蒲墊上站起身,失控地對楊禹鯤喊道。 俞晨又望向楊卿山,說道:“楊叔叔,我不知道你和我爸爸還有一層關系,可是就算這樣,你這樣一個大富豪,我怎么可能進入你的家族…你們真是太抬舉我了…今天的交談就到這里為止吧,我不是你兒子的結婚對象,連男女朋友都不是。還有事,就先告辭了?!?/br> 說完,俞晨拿上包,疾步離開。 楊卿山喝了一口杯中的大紅袍,對楊禹鯤冷冷說道:“這就是你辦事情的進度嗎?” “爸爸,你知道這個俞叔叔的女兒現在的男友是誰嗎?是許臨,那個同遠醫院的心外科天才,許臨?!?/br> 楊卿山一驚,驚得拿著茶杯的手也在顫抖。 … 之后幾天,“許大仙兒被他對象氣病了”的傳言在醫院甚囂其上,許臨也終于得到了三天休假。 這次休假本來是他想用來陪著俞晨出去逛逛的,心想就算只能逛逛北京城也好,想來自從俞晨搬到他身邊,他還沒有和她怎么出去約會過,也不免會對俞晨產生愧意,于是假條在兩周以前就打好了。 沒想到,現在這珍貴的假期,只能用來養病了。 整整一天過去,俞晨沒有給他發過一條微信,他咳嗽得頭疼,不斷用手背抵揉太陽xue,想要主動給俞晨發微信,拿起手機不斷撥到和俞晨的對話框,卻又不知發些什么才好。 吳韓只能晚上下了班來公寓看上許臨一眼,許臨這次只是呆在家里打點滴,死活不去醫院。 想到俞晨說的那些話,心又回到了原點上,害怕俞晨會嫌棄總是住院的自己。 王晞無奈只能陪著俞晨,和俞晨去了上海。 俞晨喜歡的都是一些小孩子玩的東西,什么迪斯尼、樂高商店、玩具展覽等等。 她們逛街,喝酒,唱歌,通宵,俞晨的臉上見不到一丁點兒愁容。 王晞問俞晨:“你就不打電話去問問許臨怎么樣了嗎?真的是個白眼狼渾不吝啊你” 喝了兩杯扎啤的俞晨放肆地笑道:“喜歡許臨對我有什么好處呢?還不如喜歡你帶給我的好處更大,和有錢人相處就是好啊,來上海住酒店都不用花錢!王晞,我喜歡你,不去喜歡那什么許臨了!我現在真正能走出他帶給我的陰霾,搞不好抑郁癥就真的痊愈了!” 王晞皺著眉看她:“俞晨,我不喜歡你這樣說話?!?/br> 俞晨臉上綻放更大的笑容,四仰八叉癱在壽司店里的榻榻米上,語氣無比輕松地說道:“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我又跟楊禹鯤聯系了,楊禹鯤把我當成了他的結婚對象!我喜歡他那些跑車!喜歡得不得了!” 說完,俞晨對著頭頂上的日式紙格燈哈哈大笑,拿起一杯扎啤又往嘴里灌。 王晞心里一驚,拍了拍俞晨的腿擔心地說道:“有沒有這樣夸張啊,你知不知道許臨他….” 她又不想往下說了,心想此時的俞晨只知道用酒精封印煩惱,哪里聽得進。 吳韓發現了許臨長有星形瘤的事情,原先一直以為許臨的那些腦瘤藥物都是預防復發的藥,這次許臨頭痛得太厲害讓他從抽屜里拿止痛藥,他仔細研究才發現原來這些腦瘤藥物都是抑瘤藥物。 許臨半躺在床上咳喘著捂住了后腦勺,咳得身子撲到面前的被子上,腦袋上全是汗。 吳韓拿著小紅塑料盆急忙走上去接著,許臨朝里面吐了幾口粘液,吳韓用毛巾擦了擦他臉上的汗,心焦地問他:“你腦袋里又長瘤了,為什么不跟我說!” 許臨吃力睜開眼睛,不戴眼鏡,目光已經沒有焦距,提不上氣回答,只說了句:“沒事…” 吳韓扶住他說道:“什么叫沒事啊,你怎么著應該跟邢老師說一下吧,你這樣需要長期休養,上次膠質瘤你不是也躺了兩三個月嗎?你….” 他緩緩說道:“腦瘤還沒長大,暫時也做不了手術,跟你們說了白讓你們擔心?!?/br> 吳韓的眼淚瞬間就從眼角迸出,斥道:“什么叫白讓我們擔心!隱瞞和逃避不是你的風格??!難道我和老師就這么讓你不信任嗎?不行,這件事我要讓俞晨知道,再讓她這么繼續折騰你,你早晚得死在她手上我跟你說!” 他沖動地要找手機打電話,許臨匆忙扯住他胳膊上的衣服,咳嗽著說道:“她現在心情不好有她自己的難處….你不要打給她…” 吳韓無奈地放下手機。 許臨垂著頭喘咳了好長一聲,忽然鼓起嘴把中午自己在廚房煮的一點清湯掛面嘔了出來。 吳韓拍著他的背,再也忍不住,流了眼淚。 …… 俞晨和王晞從上?;氐奖本?,已經是三天后,這還是王晞推說診所工作忙,讓俞晨別撂挑子給勸回來的. 剛下飛機,接到吳韓的電話。 褶子吳這次沒有發怒沒有抱怨也沒有了高傲,哽咽道:“俞晨,去看看許臨吧,算我求你?!?/br> 她心里一驚,竭力忍住“許臨怎么了”這句話,沉默。 褶子吳語氣低沉地繼續說道:“你平時鬧鬧也就算了,許臨病成那個樣子你還要鬧離家出走,我看見他咳嗽起來犯頭痛,一個勁把腦袋往床頭上磕….俞晨,你真的狠得下心這么對他嗎?…他這樣下去會死的…你有想過嗎?” 說到這里,吳韓的語氣開始顫抖起來。 俞晨下唇被咬出了血。 顫抖著拿鑰匙打開家門,換鞋進家,吳韓表情焦灼地從房間走出來,看到俞晨,已經無力罵她“倒霉女人”,只是聲音低啞地說道:“他在衛生間里咳嗽半天了,門被反鎖,我進不去…這次千萬別對他撂狠話,行嗎?” 俞晨走進主臥,扭著衛生間門把,果然鎖著,她敲了敲門,語氣平和地說道:“開門,我不想跟你鬧?!?/br> 里面的水聲停了,還是沒回應,俞晨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繼續敲門說道:“讓我幫你拍拍背吧…” 里面還是沒有聲音,她把頭靠在門上,想了想,忽然脫掉拖鞋,把襪子也脫了,發出最后的指令:“我現在光著腳在外面候著你呢….” 剛說完這句話,門就開了,許臨一手扶著墻,一手按著胃,眼睛紅紅的,頭發也濕透了,臉色被方才的嘔吐脹得潮紅,不斷用紙巾擦著臉上的濕潮。 俞晨分不清是那是疼痛出的汗還是他方才在水龍頭下浸過冷水。 “把襪子和鞋穿上…?!彼戳丝此庵哪_底,命令道。 俞晨重新穿上襪子套上拖鞋。 他俯身緊緊抱住她,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交給了她。 俞晨緊緊咬著嘴唇,心里的疼痛不能自已,慢慢攙扶著他坐到主臥的大床上。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死忍著淚意,語氣低緩卻平和。 許臨輕聲說道:“是我給你添負擔了….是我不好….連你流產我都不知道…..” 俞晨一驚,沒想到王晞曾經對自己下的血誓這么不值錢,這么快就破功了…. “我早跟你說過…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完美….不但不完美,反而周身都是毛病….前段時間工作太忙了…我都沒有注意到你的變化…我一直都相信,你不是會隨意墮胎的女人…你不要怪王晞…她是看我病成這樣太可憐了……” 也許是說的這段話太長,緊接著又是一陣急咳,俞晨聽那痛苦的聲音聽得心碎,不斷撫著他的背。 他身體前傾,像是要一頭栽下床,俞晨站起身才能扶住他。 咳過這一陣,似乎感覺好了一些,俞晨重新在床前坐下,從身后摟著許臨,腮邊的皮膚碰觸到他汗淋淋的額頭…。 王晞把熬好的粥端進房間,俞晨連忙放開許臨,從床邊站起身。 王晞逼著讓俞晨喂粥,破了血誓非但沒有一點愧疚,反而對俞晨變本加厲,憤憤說道:“讓我到上海天天陪你過兒童節還不夠,現在還要讓我來照顧你男朋友嗎?jiejie,你給我表現成熟一點好不好,別再作了?!?/br> 讓王晞沒想到的是,俞晨此時竟然拿出手機對許臨說道:“那我打給陸文慧好了,讓她過來照顧一下你?!?/br> 許臨一聽這話,整張臉緊繃著,就像用手一碰就會磕出碎痕一樣,當即就不行了,半躺著的身子歪倒向一邊,雙手捂著腦袋痛苦地發出悶哼,又是一陣像是痛到肺腑里的咳嗽,只差沒咳暈過去。 王晞心驚地把俞晨從床邊推開,對她厲聲嚷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讓他死??!現在還說這種話!” 俞晨冷著臉,狠著心說道:“我和他的事情用不著你們任何人瞎摻和!怎樣,你是看這位許主任是大醫院的大專家,所以也站在他那一邊來針對我是嗎???” “你還來勁了是吧!這次的事兒你做得可有點過了!有你這樣折騰人的嗎?你知道許臨那天為什么會感冒!順順把你放在廚房櫥柜底下的可可粉全吃了,那天許臨自己用肥皂水對順順催吐,然后開著車把順順送到診所輸液,在診所守著順順守了一晚上,診所關門了,是他打電話給我,我讓韋碩在診所等著的,許臨讓我別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怕你擔心….俞晨啊俞晨,你說你對你身邊的人滿不在乎,現在就連你身邊的狗你都管不好……” 俞晨腦袋嗡地一聲,這才想明白去醫院孕檢的那一天早上,很可能自己又忘了關廚房的門….. 吳韓在一旁心驚地扶著許臨,不耐地對王晞喊道:“別跟這女人廢話….” 許臨咳得脫力,身子軟了下去,緊緊閉著眼睛。 “去醫院吧…”吳韓發愁地說道。 許臨緩緩睜開眼說道:“…不去醫院…有俞晨在…我會好的?!?/br> 吳韓嘆了口氣,心知許臨這種癥狀和他的腦瘤可能也有關系,只能無奈地站起身。 王晞和吳韓對視一眼,兩人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俞晨含淚把許臨扶抱起來,把手伸進他的睡衣里,不斷刮撫著他的脊背,咳喘的許臨慢慢閉上眼睛,胸口的起伏稍稍平緩了一些,喘著氣喉頭不斷吞咽,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只有你的照顧能對我管用…沈曉桐和陸文慧都只是我的同事…那天順順可可粉中毒的事情讓我著急了…所以抽煙抽得多了一點….” “別說話了….頭痛嗎?我幫你掐掐吧?!?/br> 這句關問,就像極地上框出的一處溫泉,讓許臨終于能放松下來。 許臨緩緩把頭靠在俞晨腿上,俞晨不斷為他掐著緊繃的額頭以及鈍痛的后腦勺,他這才漸漸有了睡意。 等許臨吃完藥輸完液睡著了,吳韓和王晞手拉著手要回去享受春宵。 俞晨繼續不斷為許臨掐著頭部,掐得手都有點抽筋。 這人半夜被咳醒,俞晨發現他有點發低燒,嘴唇枯裂,紅紅的。 他喝了粥,稍稍舒服一些,俞晨繼續為他搓揉背部,許臨對俞晨說道:“你這樣照顧我一天....明天該沒精神了…對診所請假吧?!?/br> “你管好你自己,別管我?!庇岢空Z氣有些急促地說道。 “我舒服多了,你別弄了?!甭牭剿行┍涞恼Z氣,許臨心里又有些難受起來,低聲說道。 “好?!庇岢抗麛嗟仄鸫搽x開,說道:“我去客房睡,有事叫我?!?,說完關上了房門。 許臨望著她的背影,靠回枕頭上自己撫搓著胸口。 不一會兒,俞晨又開門,躺回他身邊說道:“算了,還是睡你這里?!?/br> 許臨淡笑著對她請求:“明早給我做點好吃的吧,這幾天盡喝粥了…” “讓你以后再在樓梯間抽煙?!庇岢孔н^被子的一角,閉著眼睛叨念。 “你那天看見了我和陸文慧從樓梯間出來,對嗎?” “看見了又怎么樣?我沒有誤會,只是覺得你和她很配,天作之合?!?/br> “你吃醋了?!彼鬼?,用手指挑了一下她額前的頭發。 俞晨像拍蚊子一樣拍了一下他的手,“沒有,我連你的孩子都保不住,哪有資格吃這種千金大小姐的醋?!?/br> “ 胎停原因有很多種,王晞把你的孕檢報告照下來給我看了,你zigong和卵巢的結構正常,問題不大,調整激素就好?!?/br> “ 那都是斷藥之后的事了,我想不了那么多?!?/br> “ 你真的為曹蘭平打過孩子?” “ 嗯,那時候我第一次跟他求婚,被拒絕了?!?/br> 說到這里,俞晨這才睜開眼睛,心想自己是真的疲倦了,才會舌頭一滑跟許臨說出這種事情。 許臨眼眸里閃現出一絲哀傷,垂眸,輕輕拉住她的手說道:“俞晨,我也愛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