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通體鮮紅的私人客機飛在萬米高空。 楊禹鯤在飛機上一邊吃著牛排一邊翻看平板,平板上面是俞晨的照片和資料,這份文件是父親楊卿山的秘書陸楊傳送給他的。 楊卿山的次子楊禹鰣在兩年前被診斷為肺癌晚期,雖然在美國梅奧醫療中心接受了最先進的治療手段,可是醫生估計剩余的壽命不會超過一年了。 這個噩耗對楊卿山打擊甚大,前往泰國找到頂級白衣法師為楊禹鰣測命,求取佛牌。 法師告知楊卿山,他此世作惡過多,需要為另外一個兒子求取一段姻緣,女方家庭以善為首,女方的父親必須是他此世見過的行善最多的人。 有了這段姻緣,方能為他的病子延長壽命,幫他度過劫難。 楊卿山仔細回想自己漫長混沌的一生,沒有這個人。 楊禹鯤告訴楊卿山,自己喜歡上一個平凡普通的女人,名叫俞晨。 而俞晨的爸爸,名叫俞達忠。 楊卿山這才從記憶中搜尋到,自己平生見過行善最多的,恐怕就是這個俞達忠了,和他同樣在紡織廠當過工人,和他一起從廠子里辭職下海經商。 均州某縣發生礦難那一年,楊卿山躲回北京,靠著老丈人的勢力逃過法律的制裁。 而俞達忠,卻疏散家財,補償了全部礦難者的家屬。 對了,江蔚玨也是在那一年去世的。 記憶如同一個漩渦,楊卿山百感交集,過了這么多年,俞達忠是他見過最愚蠢的人。 善良等同于愚蠢,可是現在法師為他指明了這條路,為了救楊禹鰣,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再次接近這種蠢人。 楊卿山知道俞達忠這些年混得越來越差,如若讓兒子楊禹鯤娶了他女兒“充喜”,他全家都應該磕頭燒高香。 于是,派人調查俞達忠女兒的大體情況,得知她定居北京、被男友拋棄、大齡未嫁,頓覺法師的指點很可靠。 楊禹鯤比父親楊卿山還多知道了一些,那就是俞晨和許臨走到了一起。 因此對俞晨,有了更多興趣,與占有欲……。 吃完牛排,空勤拿著手機走過來,恭敬遞上,說道:“楊總,您的電話?!?/br> 他用餐巾抹了抹嘴角,接起,里面是手下有些焦急的聲音:“剛才接到美國的電話,告知楊禹鰣的病情有了反復…癌細胞擴散了….” 楊禹鯤扔掉餐巾,勃然大怒:“花了這么多錢,那些醫生都是在吃屎嗎!” …… 夕陽染得山腰上一片赤紅,四月末尾的林城如同畫中水墨,鏡中浮月。 林城人民廣場,俞達忠和石英正在跟著《最炫民族風》的節拍跳著廣場舞。 跳了有快半個小時,俞達忠已是虛汗連連,坐在廣場石階上微喘,石英卻是精神勁十足,脊背直挺,臉也跳得紅撲撲的,看起來根本不像過了六十。 她拿過礦泉水喝了一口,說道:“老俞啊,你這太缺乏鍛煉了,上次去一趟北京你看回來把你累得…你呀,總待在家里,體力只會越來越差?!?/br> 這時,一起跳舞的幾個同伴走過來,對他們夫妻二人打招呼:“呦,你們兩口子一起出來了呀,石英啊,我是真羨慕你呀,有這么一個好老公?!?/br> 俞達忠扯開嘴角對他們勉強笑了笑,石英的脊背挺得更直了,顯出依然凸出的胸脯和下扁的小腹。 “你的背影看起來跟個十八歲小姑娘差不多?!?/br> 石英竊喜。 可是,自我感覺良好的石英卻有個短板,那就是俞晨。 從北京回來后,俞達忠和石英心想她和許臨是不可能破鏡重圓了,畢竟許臨當初把事情做得太絕,于是老兩口開始四處跟鄰居打聽有沒有在北京打工的、和俞晨同齡的親戚家孩子,可是得到的答復大多都是已經成家,最不濟都是已經有固定女友了。 石英是真想跟公園里那些老頭老太太一樣,成天沒事,就舉著寫有自己兒女情況的牌子來回晃蕩,可是她愛面子,做不到。 街坊四鄰都知道了俞晨在北京繼續當著大齡單身三無女青年的事情,每次一見石英為著“不顯老”這件事情嘚瑟,便會挑她的“短板”詢問:“俞晨現在北京怎么樣了???結婚了嗎?” 這一次也不例外,別人捧殺她有個好老公,下一句話就是:“老石,你姑娘在北京怎么樣了?結婚了嗎?哎呀,我記得我家靜靜和你家俞晨可是同歲,她上個月已經懷了二胎啦…..” 這句話給了石英不小打擊,挺直的背脊瞬間慫了下來。 俞達忠站起身,回應道:“哦,懷了二胎呀,那壓力可不小…我家俞晨一直都在找著呢,畢竟還是得精挑細選,免得結了婚發現不合適又離….” 問話的人覺出了俞達忠言語里的對抗之意,笑著客套:“哎呀,你家俞晨條件那么好,聽說還是碩士,當然眼光高了,不像我家靜靜,沒什么遠見,找個合適的就嫁了,不過啊,這女人可不能挑太久了,挑太久就把自己挑剩下了?!?/br> 這些話就如同一陣狂風把石英努力排得整整齊齊的心情吹得東倒西歪、只能尷尬地跟問話的人打呵呵說道:“是啊,我家俞晨已經是個名副其實的大齡剩女了…你們周圍有什么合適的人也幫忙介紹介紹,哎呀,我和老俞對這孩子真的是沒轍了…現在就想把她塞出去完事….” 俞達忠聽到石英在外人面前貶損俞晨,皺了皺眉。 跳舞的同伴見俞達忠臉色有些不悅,連忙說道:“我們還要去菜場買點菜,就先走了?!?, 鄰居走后,石英也和俞達忠一起在石坎上坐下來,俞達忠責備她道:“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這樣說你女兒???” 石英頂道:“我說錯了嗎?我說的哪句不是實話,她就是我的負擔!我苦心經營的面子里子都要被她敗光了!” 俞達忠語氣重了三分大聲說道:“不就是沒嫁人嗎???你至于這樣說她嗎!我覺得我們家俞晨就比他們家靜靜強!她在北京能自食其力已經很不錯了!是曹蘭平耽誤了她,她自身并沒有什么不足!” 石英被俞達忠的話激怒了,起身對俞達忠嚷道:“你就寵著她吧!我看她混成今天這個樣子嫁不出去都是你的溺愛造成的!當初她在紐約讀書說不念就不念了,虧了家里幾十萬,連個文憑都帶不回來!好,你寵著她,讓她重新考大學去學什么獸醫!找個對象,她說她不想找,不想嫁人,好,你寵著她,去幫她找個和那許臨長得像的人來瞎摻和,如今被曹蘭平就像踢皮簍子一樣一腳踢開!你看看你,寵溺能寵出什么好結果!” 俞達忠悶聲不說話,忽然手機響起,從褲兜里掏出一看,卻是一個陌生人的號碼。 “老俞啊,我楊卿山啊,好多年沒見了…” 俞達忠臉上一愣,如今成為億萬富豪的楊卿山,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聯系了… …… 楊卿山帶著楊禹鯤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和俞達忠見面,特意請求俞達忠把妻子石英也帶了過去。 楊禹鯤乘坐私人飛機在林城機場剛落地,就急急趕來,在飛機上被告知楊禹鰣癌細胞擴散的消息,便更為迫切地想要見到俞晨的父母。 見了面,楊卿山握住俞達忠的手,臉上堆著虛偽的笑意,“哎呀,老俞啊,好久不見了,哈哈,我們都老了?!?/br> 俞達忠和石英穿了平生最貴的衣裝前來,不想讓楊卿山看著太寒磣。 楊卿山對俞達忠和石英介紹道:“這是犬子楊禹鯤?!?/br> 楊禹鯤和俞達忠握了握手,對石英稍稍頷首,“叔叔阿姨,你們好?!?/br> 眾人落座,楊卿山和俞達忠一起回憶了在紡織廠的那段歲月,兩人都有默契一般,沒有提到江蔚玨。 因為石英也在場。 楊禹鯤很快直入正題:“俞叔叔,看您和我父親私交這么好,我很榮幸,不瞞您說,我已經對您女兒俞晨了,真是冒昧,不過還要請叔叔多多幫忙?!?/br> 俞達忠一驚,“你們…在北京認識的嗎?怎么認識的?” 仔細一看,石英這才發現楊禹鯤就是上次在石惠發過來的視頻里,看到的那個富二代,確認道:“你…是那次俞晨帶去親戚面前的年輕人…” 楊禹鯤微笑著點了點頭。 楊卿山看了看楊禹鯤,笑道:“不瞞你們說,這次我和犬子找到你們,正是因為這件事,禹鯤和俞晨真是天賜的緣分啊,上次禹鯤朋友家里的老人心臟病住院,剛好是俞晨去照顧的,他們就這樣認識了…老俞啊,緣分又把我們牽在了一起…” 俞達忠緩緩問道:“你們是怎么知道俞晨是我女兒?提前調查過嗎?” 楊卿山表情一頓,和楊禹鯤對視一眼,笑著說道:“楊禹鯤這小子不讓人放心,他對我提出和俞晨有結婚的打算,所以我讓人調查了俞晨的背景,這才湊巧知道她就是你的女兒?!?/br> 俞達忠笑道:“豪門子弟,果然是不一樣啊?!?/br> 石英在一旁插話道,“再說你看著也太年輕了,應該是比俞晨小不少…” 楊禹鯤回答:“小了六歲而已,可是只要有愛,多大的年齡都不是問題?!?/br> 俞達忠喝了一口茶,沉沉說道:“你們現在是這樣的家族,我們高攀不起…小楊啊,戀愛可不能意氣用事,再說俞晨這個歲數,確實和你不般配?!?/br> 楊卿山對俞達忠解釋道:“老俞,我大兒子結了三次婚,沾了一身桃花債,這小兒子…我只希望他有個和和美美的家庭,有個能相夫教子的女人陪著他,你看我們兩家這么深的淵源…我覺得俞晨是最合適不過了…” 石英在一旁心動,不由想起石惠自從嫁給那盧江盛,全家人似乎都提升了一個社會層級。 如果俞晨能嫁給這個楊禹鯤,石英仿佛看見了女兒站在領獎臺上拿到了金牌,于是說道:“我們會考慮的,俞晨畢竟也已經到了不得不嫁的年齡?!?/br> 俞達忠暗自碰了碰石英的手,對她皺了皺眉。 “叔叔阿姨,我想有件事我還是有必要告訴你們,其實…目前俞晨已經和別的男人有了交往,…我調查了那個男人,他名叫許臨,是同遠醫院心外中心的醫生…” 俞達忠和石英齊齊把目光投向楊禹鯤臉上。 楊禹鯤笑了笑,繼續說道:“我還調查出,這個許臨患過腦瘤,老婆死了孩子沒了才找到俞晨…我對此不敢妄自揣測…只是覺得俞晨不應該呆在一個身體不好的男人身邊,自暴自棄…” 俞達忠被楊禹鯤的話刺激得胸口一梗,呼吸都有些不暢了,石英也冷著臉說不出話來。 …… 從酒店出來,俞達忠就把電話打給了俞晨。 俞晨利落回答道:“是的,我和許臨已經交往了?!?/br> “這件事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和你mama!” “因為覺得不穩定?!?/br> “他患過腦瘤你知道嗎?” “知道?!?/br> “既然不穩定,那就盡快分手!” 俞晨父親的語氣,仿佛看到他沉下來的臉色。 “爸,你上次不是這樣說的…” 俞達忠吐了口氣,盡量讓語氣平和下來,“俞晨…爸爸上次那樣說,是指望他在你以后的人生能照顧到你,可是現在…腦瘤不是一般的毛病啊…如果他將來突然離開,你又如何承受?爸爸絕對不會讓你遭到二次打擊 …” 聽到俞達忠在電話里的急迫,俞晨沒敢再把和許臨同居的事情告訴父親,忽然說道:“許臨以前住在樓下的時候,你和mama經常讓他到家里吃飯,還帶著他一起到鄉下探望外婆…那時候多好啊?!?/br> 俞達忠對著俞晨厲聲說道:“反正你就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十八歲的時候去協和找他,他是怎樣拒絕你的!…現在又生著病…” “爸爸,對不起…我還喜歡他…” 俞達忠握著手機的手一下子僵住。 這時石英奪過俞達忠的手機,對俞晨大聲嚷道:“讓你和他分手你就和他分手,不然以后你的事情我們再也不管了!” 俞晨掛斷了電話,心想父母怎么會這么快得知許臨患過腦瘤…。 …… 許臨戴著口罩和俞晨坐地鐵上班,把座位讓給了一名孕婦,遠遠站在門邊。 俞晨跟著他,緊緊牽住他的手,心想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并不高大偉岸,可能無法像楊禹鯤那樣罩住她。 可是,她仍然想要和他在一起,并且這種愿望越來越強烈。 從地鐵站出來,在他沒有被口罩覆蓋的腮邊又親了一口。 許臨在重癥查完房,回到辦公室稍作休息,下午兩點是他的專家號門診,戴著三層口罩跟病人說話有些不太方便,不時對病患說“不好意思”。 病患笑道:“哎呀許主任你就別不好意思了,抓緊時間幫我看看這個ct片,您的專家號我可是排了好久,別浪費時間?!?/br> 許大仙兒的名號是在丁香圈里紅起來的,他主刀的手術視頻在網上被首期公開,精湛的技巧被眾多同行紛紛稱奇。 門診說是下午五點半結束,實則許臨接診了幾個“塞號”的病患,又一直耽誤到將近八點。 在辦公室看手術資料時忽然接到了俞晨的電話,“我在你醫院門口,你多久下班?” 許臨繃著的眉眼一松,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說道:“還有點事情,你先回家吧?!?, “好?!?/br> 電話掛斷。 許臨心里一緊,琢磨著是不是跟她說話語氣冷淡了。 敲門聲響起,沈曉桐走進來,質問許臨:“明天室內隔修補的二助為什么要換成趙佳?他還在規培,我不想讓他摻和我的手術!我要換回小駱,他不能上!” 許臨把手機扔回桌上,掐了掐眉心說道:“明天的指導醫生是我,你沒有權力質疑我的安排?!?/br> 沈曉桐不耐,“這是我主刀的第一臺靜脈竇型修補!我肯定要讓熟練的人配合才行!不想讓任何人成為阻礙因素!明天邢主任和陳院長都在場,對我下次競爭編制很重要,出了問題怎么辦???” 許臨蹙了蹙眉,盯著沈曉桐說道:“手術是團隊協作,不是你一個人的手藝活,沈曉桐,請你記住這一點,你有沒有編制,難道也要和病人的生命掛鉤嗎???明天的手術我可以另外找人,或者我親自主刀,你自己看著辦吧?!?/br> 沈曉桐一向了解許臨的脾氣秉性,不過看到他現在依然如此“不通人情”,還是感到氣憤不已,轉身離開,摔上了門。 許臨有些疲憊地整理完桌上的東西,脫下白袍,背上包關燈鎖了辦公室的門離開。 …… 俞晨遠遠看到許臨出現在醫院大門,笑著朝他招了招手,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許臨有些不忍地說道:“不是讓你先回住處了嗎?醫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心傳染病菌?!?/br> 俞晨懟道:“診所沒有病菌嗎? 早就免疫了?!?/br> 她挽著他胳膊的手指敲了敲,粘膩道:“下午我把和你的事情告訴我爸媽了….” 許臨眼神一頓,停住腳步。 俞晨抬眸俏皮地說道:“他們很不高興” 許臨緩緩說道:“我曾經那樣辜負他們的寶貝女兒,在他們眼里當然已經被歸類為渣男了?!?/br> 俞晨輕聲說道:“男人的每個階段想法都不一樣,你既然現在選擇和我交往,我還是愿意再嘗試一次?!?/br> 許臨問道:“如果你父母反對我們…你能守著我,不要離開嗎?” 俞晨點點頭,抬眸對他說道:“嗯,因為我喜歡你,無比無比喜歡?!?/br> 許臨知道,俞晨遲早是會知道真相的,可是就算這樣,他也想讓她的安心持久一點,想讓她的幸福再累積得多一點,這樣在她知道真相時,才不至于會狠心馬上離開……. 正當他沉思,俞晨已經踮腳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他拉著她的手,朝前方的地鐵站走去。 回到家,俞晨正為他做晚餐,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俞晨把他帶到了床上。 這人飯也沒吃,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天亮,她也不忍心叫醒他。 …… 次日早上九點,冠狀靜脈竇型室內隔缺損修補手術開始,主刀沈曉桐,一助許臨,二助趙佳。 這種病是由于胚胎發育時期左側心房靜脈皺襞形成不完全,造成冠狀靜脈竇頂部及其相對應的左房后壁缺損,從而使冠狀靜脈竇與左房直接相交通,形成一組綜合性心臟畸形。 手術較為復雜,患者十五歲,出生于黑龍江黑河,父母帶著兒子千里迢迢趕到北京,排隊手術排了兩個多月。 沈曉桐就算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趙佳也能覺出她的不悅。 手術室安了監控,邢建國和副院長陳培以及剛進來的規培醫生、住院醫生就坐在觀摩室盯著屏幕。 實時監控是對醫生考核的一種手段,許臨被監控了數次,沈曉桐還是第一次。 麻醉準備就緒后,趙佳拿起手術刀從胸部正中切口,拿起電鋸縱行鋸開胸骨,用術剪“人”字形剪開心包,將其邊緣懸吊于兩側皮下,撐開切口。 一顆跳動的心臟就此顯露出來。 沈曉桐用手向下按壓心臟左上方和左心耳,在心包腔底部左上方準確觸到永存左上腔靜脈,很快判斷出畸形的靜脈直接匯入了左心房而非冠狀靜脈竇,并用示指(即食指)探查右心耳,判斷室內隔缺損和冠狀靜脈竇的情況,判斷數目類型大小,進一步開口探查冠狀靜脈竇間隔及左房腔情況。 這些都是滿滿的考核點,沈曉桐感覺身后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壓力很大,不由想到家里的父親和添累贅的繼母和meimei… 也許就是因為她考慮得太多,在經過這么多步驟都得到了許臨的默認之后,居然忘記了建立體外循環之前的最后一道工序:對永存左上腔靜脈套阻斷帶行阻斷試驗。 如果觀察到左側面頸部靜脈回流障礙,就立即松開阻斷,這是常規。 “沈曉桐,你怎么搞的,連這么基本的步驟都會忘記嗎???”許臨皺眉訓斥道。 一旁的趙佳惶恐地看了看沈曉桐,沈曉桐急忙拿起阻斷管施行阻斷。 手術室里對講機響,護士過去接起,對許臨和沈曉桐說道:“邢主任讓你們換位?!?/br> 沈曉桐瞬間xiele氣,心想這次考核算是完了,許臨面無表情和沈曉桐交換了位置。 建立體外循環,開始體外循環灌注,阻閉左上腔靜脈,許臨熟練地開始修復冠狀靜脈竇項,縱行剖開人造血管,建立從永存左上腔靜脈口至右房的隧道,隧道沿左上肺靜脈與左心耳斜向下行,經過右上和右下肺靜脈之間到隔缺損,迅速用滌綸線縫了幾個定點,用聚丙烯線從左上腔靜脈開口上緣開始連續縫合,轉向隧道的左側和左下側邊緣,再從上到下連續縫合右上側邊緣,將左房后壁包繞左上腔靜脈插管縫合建立左房內隧道。 做完所有工序,許臨僅僅用了不到一個小時,趙佳在一旁盯著許臨的縫合,感覺他是以一秒一針的速度進行,直到隧道建立,趙佳也沒能看清下針方向…. 沈曉桐被無盡的挫敗感壓得喘不過氣,心想在手術中漏診是不能原諒的錯誤,這次多少雙眼睛目睹了自己的錯誤。 邢建國和陳培從監控里一眼就看出,許臨將左房后壁包繞左上腔靜脈插管縫合建立左房內隧道是在充分了解病例之后作出的決定,既要避免內徑狹窄和邊緣有殘余漏,又要避免阻塞肺靜脈向二尖瓣口的回流。 并且許臨在術中縫置了心肌起搏電極,這也是沈曉桐在書寫的手術計劃里漏掉的一項。 沈曉桐曾經在朝陽醫院干過三年普外,后考入協和臨床在職博士進入同遠心外實習,繼而留在同遠成為合同制醫師,大部分醫院的心外科都沒有一個像沈曉桐這樣年輕的女醫生,在心外這個領域她已算是高嶺之花,可是許臨對她卻從未有過額外的耐心與照顧。 手術結束,沈曉桐從手術室出來,扯下口罩第一次用夾雜了憤怒的目光盯向許臨,她知道這次手術的漏診錯在自己的緊張,可是卻把緊張的根源歸罪于許臨,對他冷冷說道:“我真得考慮調去急診算了,那里缺人,能盡快拿到編制,反正呆在這里…也是總被你教訓的角色?!?/br> 說完,她氣悶地走開。 趙佳對許臨小聲說道:“這次我不該申請曉桐姐主刀的手術…我不知道評審的事兒….”。 許臨冷冷瞥了瞥他,取下口罩說道:“今天你最后的縫合還做得不錯,繼續努力吧?!?/br> …… 俞晨在診所為一只成年薩摩開刀從胃里取出了多種多樣的東西,有雜草、塑料袋和癟掉的玩具球,仔細縫合了胃部和狗肚子,呼出一口氣。 這場手術做了小一個小時,薩摩嘴饞,喜歡什么東西都要品嘗一下,胃**又很敏感脆弱。 她手觸狗肚子劍狀軟骨至肚臍后部做剃毛和消毒,按照腹中線切開皮膚,鈍性分離皮下組織,切開腹壁肌rou、腹膜、打開腹腔,將胃前壁的中部提到創口處,隔離胃部,在預定切開處兩側縫上預置線,防止胃切開時胃內容物外流污染腹腔,在胃大彎和小彎之間選定位置切開,避開血管。 先用刀尖切開一點兒,再用手術剪剪開胃壁,還沒吸胃液,已經看到塑料袋玩具球這些東西,取出后用溫熱的生理鹽水徹底沖洗胃部,沖洗完畢,進行胃壁縫合。 首層作康奈爾式全程連續縫合,第二層作庫興氏漿膜肌層縫合,縫合完畢后又用生理鹽水沖洗胃外壁,拆除預置線,將胃揣回腹腔內正常位置,向腹腔內注入甲硝唑和生理鹽水沖洗腹腔內部,用滅菌紗布吸干多余液體,將一部分大網膜覆蓋在胃部切口處,依次進行腹膜、肌層的連續縫合,皮膚進行結節縫合。 這個手術算是“咪咪”診所接到的大手術了,俞晨從醫以來也就碰到過六例,不過每次手術都還算做得順手,她頭天晚上趁著許臨睡覺的時間又復習了一下書上的術式。 …… 許臨做完手術,在重癥查看了一下病人的指數,回到辦公室,拿出俞晨為他準備的保溫瓶,里面是蘿卜燉排骨。 蘿卜入口即化,排骨連骨頭都是酥軟的,湯汁清淡。 很幸運的一天,這一天急診沒有加塞手術,許臨在晚上七點就離開了醫院,拎著空的保溫瓶,坐在寵物診所門外的梯坎上,安靜等待俞晨下班,俞晨走出診所,被這坐著的人嚇了一跳,過去問道:“你怎么不給我打個電話??!坐這兒枯等!” 戴著黑框眼鏡的許臨抬頭望向她,眼睛浮現出微光,說道:“我喜歡枯等?!?/br> “那如果我不在診所呢???”俞晨覺得這人有時總是顯得古怪。 “那我就一直在這兒等?!痹S臨淡定地說道。 俞晨把他拉起身,感覺他身子有些沉,知道這一天他肯定也過得很累,于是也不挽他胳膊了,只是牽著他的手,把他的保溫瓶接過來拎在手里。 重量很輕,她滿足地微微一笑,問道:“你把我做的東西吃完了?” 許臨點點頭,“很好吃?!?/br> “好吃的話我再做給你,我在網上搜集食譜給你煲更多的湯?!?/br> “好?!?/br> 許臨反握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