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末兩天,俞晨陪同王晞在一家家咖啡機專賣店瞎逛,王晞看似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強人,實際上買個東西都會被“密集癥”所擾,事無巨細地對照所有質量參數、做價格表、把一堆數字輸入平板里面安裝的決策軟件,對著軟件計算出的結果卻又在冥思苦想,不相信機器分析出來的東西。 王晞在一邊糾結,俞晨則一邊吃著dq一邊望著店門外陰沉的天空發呆。 “怎么北京現在連個春天的樣子也沒了?陰沉沉的就跟誰都欠它的一樣?!彼艘豢谔鹉伒谋苛?,發出苦楚的哀嘆。 微信音響起,她拿起手機,是小女孩mama發來的一段語音: “我要帶我老公回河北淶源了,折騰這一趟回到原點,也真的是累了…可是我并不是一無所獲。真的特別感謝你把我老公的護身符找了回來。你和許醫生都是好人,我此生所遇不多的好人。那天我的女兒用鉛筆頭扎了許醫生的手,他對我一個字沒提,是女兒后來悄悄對我承認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聽許醫生說,他和你是高中同學,多年未見,你那天是不是沒有認出他?不管怎樣,祝福你和他一輩子都能身體健康,幸??鞓??!?/br> 看見“許醫生”三個字,俞晨按熄手機屏。 未若柳絮因風起,打在心上的卻是細細的冰渣。 ……. 沈曉桐從二號手術室出來,悶悶不樂,全身沾血,從手術帽到手術服,連口罩上都有幾滴血印子,麻醉張麒麟看見,過來打趣:“哎喲喂,又見大出血,你都進血庫黑名單了知道不?” 她沉著臉把這“浴血奮戰”的裝備一件件扔進回收箱,不理睬張麒麟,吳韓走過來,用手肘捅了一下張麒麟的背,小聲說道:“你小子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br> 張麒麟看見沈曉桐不搭理人的樣子也覺得奇怪,因為平時這樣說她,她一般會以n倍火力懟回來。 吳韓看了看沈曉桐,想說幾句安慰又說不出口,推著張麒麟走了,張麒麟回頭問吳韓:“怕不是又被那位大仙兒罵了吧?!?/br> “**不離十,能影響咱們曉桐情緒的只有大仙兒?!?/br> 張麒麟一時興起,裝腔作勢地開始朗誦納蘭性德的小詞:“真是‘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倒膽瓶梅,心字已成灰’?!?/br> 吳韓一巴掌打在張麒麟的后腦勺,“你這廝什么時候變這么文藝了?” “為了泡妞專門學的?!睆堶梓胛嬷竽X勺老實承認。 沈曉桐沒開火力,不完全是因為在手術過程中不慎割破了一根靜脈血管被許臨斥責,更多的因為自己同遠當了整整五年的合同制醫生,這次醫院的編制仍然輪不到自己。 沒有編制,意味著她不可能給家里人帶去安定的生活。 明明高考時是以全市第六名的高考成績進入協和醫科大學七年制本碩連讀,她不明白怎么這十多年過去了,會是這樣的境遇。 “也許,我根本就不適合學醫…”沈曉桐沮喪地想。 ……. 心內主治邢東起站在心外主任邢建國的辦公桌前大聲抱怨。 “曉桐的事情你就一點忙也不肯幫嗎???她在你手底下當拄手棍當了多久???你這老頭怎么就這樣不惜才呢?” 邢建國和邢東起是一對父子,邢東起出生于n代醫學世家,據說從祖上那一輩就是在皇城里當太醫的,他的外公曾經是協和的外科醫生,爺爺是首都醫科大學的教授,在他小時候就去世的母親也是首醫大的講師。 全家從上到下,職業都和醫學沾邊,只有meimei邢木容出國念的藝術,自稱以后死也不會踏足醫學圈。 “沈曉桐的表現確實一般,在她剛進醫院我就勸過她,這兒作為心血管???,心外競爭太激烈,如果她那時就轉道去我介紹給她的其他醫院,我想她現在應該已經拿到編制了?!?/br> “那你也總不能一點也不管吧!” 邢建國眼見邢東起這毛躁勁,已經習慣,漫不經心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抿了兩口茶,語氣緩下來,說道:“這個事情我會再想辦法的,老院長就要退休了,看看能不能抓緊一下…再多添一個人應該也是可以的吧?!?/br> “謝謝爸?!毙蠔|起見事情還有余地,聲音低下來。 “對了,你姑姑給你安排的那個飯局,明天晚上,你記著別遲到?!毙辖▏R上轉換到邢東起的個人問題,盡量讓語氣不那么刻意。 “我不去,那姑娘我沒感覺?!毙蠔|起斬釘截鐵。 “那你對誰有感覺?對沈曉桐嗎???可人家沈曉桐喜歡你嗎!醫院誰不知道她喜歡的是許臨???傻小子,你年齡可不小了,怎么腦袋里還是一根筋呢!傻不愣登的以后有你后悔的!”邢建國提高聲量吼道。 “我不會讓你那得意門生再禍害曉桐的!…還有其他要交代的嗎???”邢東起煩躁起來。 “你不去也要跟你姑姑打電話,好好跟人家說,就說工作忙!別把事情堵死!….” 邢建國還沒說完,邢東起已經砸上了他辦公室的門離開。 ……. “什么???診所要搬家???”俞晨在診療室里對一只“白手套”的貍花貓打完除蟲疫苗,聽到同事開始說起診所搬家的事兒。 “是啊,韋小寶說是這邊的房東一直在漲房租,他扛不住了?!?/br> 韋碩在診所的外號名叫“韋小寶”,因他的作風和書里的韋小寶實在太像,喜歡享受生活,凡事見縫插針,跟只耗子一樣在大時代的狹小縫隙里翻騰得不亦樂乎,在這個一夫一妻制的時代“明智”地選擇不結婚,這樣可以隨意約炮隨意泡妞,百無禁忌,就像是真的韋小寶從清代穿越過來的一樣。 “他還扛不???診所業務這么多,周末還得加班,就跟大家都是傻子一樣,他掙多少錢我們會不清楚?”一個正給博美剪毛的同事忿忿不平說道。 俞晨聽到同事這樣說,心虛了。 整個診所恐怕只有她周末不用加班,頂著“老板關系戶”的帽子,只能默默聽取同事的抱怨。 “妹的,我真的是不想干了,從酒仙橋到西二環那邊可不是一般遠,我剛在附近租的房子,怎么退租啊….” “韋小寶做事兒也太遭人恨了,隨著自己性子來,我看啊,是不是那西面兒有他相好的?!?/br> 俞晨木愣愣問道:“診所…這是要搬去哪兒???” “搬到阜成門那邊,我就不明白那邊的房租怎么就比這邊便宜了???匪夷所思,莫名其妙!”同事沒好氣地回道。 “阜成門…怕不是要和王晞開的咖啡館連體吧…韋小寶你個混蛋!”俞晨恨得咬牙切齒,手里的貍花貓對她喵喵叫了兩聲,就像聽到了她內心的呼喊。 由于同遠是以治療心血管疾病而聞名,成人心外中心是最大的科室,每個分區又單獨設立了一個內部食堂,食堂不大,二三十個座位,大部分醫生護士常常在飯點還有工作要忙,食堂很多時間都顯得很空。 吳韓和許臨做完一臺主動脈瓣修復,已經是中午一點多,參與手術的醫護紛紛進入食堂,找尋最后的“殘羹冷炙”,許臨拿了蛋炒飯和一條油炸椒鹽鯽魚,獨自坐在角落里一個靠窗的座位。 那是許仙兒“專有”的位置,周圍的桌子未見有一人挨邊。 白志濤望著許臨周圍的空曠,感慨道:““形單影只”四個字也許就是專門用來形容他這種人的吧?!?/br> 沈曉桐走過來,瞪了他一眼,對白志濤旁邊的趙佳說道:“走,我們就坐那邊?!?/br> 趙佳跟著沈曉桐在許臨身邊坐下,吳韓添完菜,也坐到許臨身邊。陳香云帶著幾個護士過來,和他們坐到了一起。 白志濤無奈地跟了上來。 陳香云斜睨白志濤一眼,說道:“以后注意點兒態度哈,他現在可是副主任了?!?/br> 白志濤低頭吃飯,不再說話。 周圍一下坐了這么多人,許臨卻沒有抬頭 ,一邊把飯以粒為單位扒拉到嘴里,一邊拿著手機研究電郵過來的心臟造影圖。 飯桌前的女醫護們聊起心內的邢東起,紛紛議論這位剛從國外進修歸來的“醫n代”恐怕是整個同遠長得最帥的男醫生,好奇他喜歡的到底什么樣的人。 陳香云看了一眼沈曉桐,故意大聲告知這樣的人早已被“預定”,讓她們不要癡心妄想。 沈曉桐垂眸吃飯,畢竟邢東起每次都能湊巧送自己回家,再笨的人也能從這“湊巧”里面發現些什么。 然而在下一刻,她的目光依然投向了坐在另一端的許臨。 鬧鬧嚷嚷的飯桌對許臨沒有產生絲毫影響,他一直關心的只是手機上那張造影顯示的病人胸腔大片陰影。 坐在另一個角落吃飯的邢建國看了一眼背對著他吃飯的沈曉桐,輕輕嘆了口氣。 旁邊的杜虎走過來對邢建國說道:“老邢啊,這許臨現在孩子沒了,婚也離了,眼光卻不見往下掉啊,我把我在衛健委工作的侄女介紹給他,他都不回人家微信的…我那侄女可是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長得也不耐,把這種條件的介紹給他,他不吃虧吧….你說他是不是因為我上次去瑞士出差,給他招了不少事兒,他心里對我有想法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