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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傅明微第一次正式見到蕭恩。 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儒雅的面容,瀟灑的風度,穿著裁剪得體的高定西裝,頭發側分,整齊地梳在腦后,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妥妥的成功菁英人士的扮相,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即便是不混財經圈,傅明微對這位先生還是略有耳聞的,與電視上的各種訪談所呈現的形象不同,面對面交談,總會給人一種無形中的拘謹。 男人站了起來,朝她伸出了手,率先打破了沉默。 “傅老師,不好意思,這么晚還約您出來,耽誤您的時間了?!?/br> 傅明微猶豫了一下,看向了他的眼睛,在他淡淡的審視之中,也伸出手輕輕和他碰了碰。 她感到了他手上灼熱的溫度。 兩人的手一觸即分。 她說:“這是我的分內之事?!?/br> “我們公司提倡到點下班,工作就是工作,不應該過分擠壓職員的私人空間?!蹦腥四樕下冻隽宋⑿?,“傅老師,這邊請?!?/br> 傅明微看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本市鼎鼎有名的西餐廳,定價不菲,她婉拒了他的好意,“這里就很好,隨便喝點咖啡就好,不必進去了?!?/br> 男人眼中的水光一閃而過,嘴角的微笑并未改變。 “傅老師,我們生意人,人情往來一向分明,我耽誤了您的時間,那么就應該在其他地方進行彌補。我耽誤了您的晚餐,那么我是有義務幫您補上的?!?/br> 傅老師沉默了幾秒,終于點了點頭。 點單的時候,傅明微表示,自己對西餐沒什么研究,希望能獲得幫助。 男人用那雙深邃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翻開了菜單。 他按下了響應鈴招來侍者,發出醇厚的法語單詞低聲點餐,整個過程中,雖然有在征求她的意見,卻也只是點到為止,從不在關鍵的地方讓她插手,所以效率很高。 傅明微拿起了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淡淡地打量著他。 這是個固執,驕傲且自大的男人,他將過分膨脹的掌控欲藏得很好,卻被她一眼看穿。 溫和儒雅的表象之下,是不容拒絕的傲慢,令人厭惡的傲慢和自以為是,分明是樂于表現的人格,偏偏還要披上一層虛偽的皮,偽裝成謙和儒雅的模樣來欺世盜名。 這種人并不罕見,然而能做到極致的并不多,他是其中佼佼者。 當他放下菜單的時候,傅明微也適時放下了玻璃杯,就聽到了男人低沉悅耳的聲音:“我好像還沒有做自我介紹,傅老師,我叫蕭恩,是蕭澄的父親?!?/br> “您好,我是傅明微?!?/br> 兩人探討了很多問題,關于蕭澄的問題。 盡管傅明微一再強調,目前為止,蕭澄的表現并不全然是糟糕的,他還沒有糟糕到那種程度,男人臉上的笑意卻越發稀碎了起來,到最后,幾乎是變成了冰冷決然的模樣。 “傅老師,我們家,從來沒有出現過考試得零分的情況?!?/br> “這并不是能力問題?!?/br> 男人用一種難以描述的目光看著她的臉。 “傅老師,不知您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短期內的能力不足以說明問題,而態度說明一切。作為一個學生,以糟糕的方式應對學習,這是一種罪過,也是一種失職?!?/br> 傅明微挑了挑眉,夾起牛排放進嘴里細吞慢嚼,她咽下了食物后,慢吞吞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說罪過實在嚴重了,今天的討論,沒必要搞得這么嚴肅?!?/br> 蕭恩皺了皺眉,肅然地看著她,“傅老師,作為老師,您應該更加嚴厲督促學生的學習,這也是我把他送進一高的唯一原因?!?/br> 傅明微有很多問題想細談,然而看到他毋庸置疑的表情,又覺得一切索然無味,于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叁觀不同,不必強融,說服一個固執己見,獨斷專行的人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蕭恩見她并不上心,收起了談論蕭澄的心思,轉而跟她了解校內的一些情況。 他是個健談的人,能將一些瑣碎的事講得妙趣橫生。他給傅明微描繪他學生時代的生活,當時也是在一高,而后感慨歲月不饒人,如今的學生學習條件太好了,不懂珍惜,那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 蕭恩聳了聳肩,無奈地感嘆:“當然也有很多孩子異常優秀,長江后浪推前浪,不久后,我這個前浪就要被拍在沙灘上了?!?/br> 傅明微認真聽著,細細地打量著面帶從容微笑的男人。 談吐文雅,文質彬彬,很難想象,這樣一位坐擁千億資產的頂級富豪,竟然是白手起家的,一路走來幾經波折,其間的艱苦不足為外人道,心中的敬意便油然而生。 世人總是仰慕強者,即便這個強者有很多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方。 沒有人比她更能清楚,想要在一個固化的社會里謀得一席之地,憑借自己的力量跨越階層究竟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 確實令人欽佩。 或許他也不需要別人的理解,他只需要一個聽眾,而她剛好就是這個幸運的聽眾。 她想起了學校例行會議上,王校長面帶崇敬的感慨:“蕭恩是個英雄,赤手空拳開創了一個時代?!比缓缶褪且魂囂_,對蕭澄這個臭小子進行日常數落,罵罵咧咧,末了,等到即將散會,還滿臉笑瞇瞇地對她明示,“傅老師啊,你身上的擔子很重啊?!?/br> 她剛來,對學校的很多情況不怎么熟悉,卻本能覺得校長的笑不懷好意,因此產生了警惕,“什么?” “你知道,我們學校那個藝術中心怎么來的嗎?” “怎么了?” “就是蕭恩捐贈的啊,你知道捐了多少嗎?” “嗯?” 王校長帶著賤兮兮的笑,伸出了兩根手指得意地晃了晃,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對接優秀校友,維護和金主爸爸的關系就靠你了,加油傅老師!” 搞得她一臉懵圈。 維護和金主爸爸的關系…… 即便這個金主爸爸的脾氣讓人受不了,哦不,是讓一個抖S受不了,渾身難受,然而,作為學校的一員,她應該是有義務做這件事的吧? “學校有rou,學生有福利,那么老師就有湯,和你的績效掛鉤哦!” 校長最后一句話驀然閃現在腦海中,傅老師捏了捏拳頭,強行露出了得體的微笑。 她收回了思緒,對著男人說道:“蕭先生過謙了,您風華正茂?!?/br> 雖然已經有了細細的眼尾紋,但不妨礙您無與倫比的魅力。 男人向來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心臟漏了一拍,臉上從容的微笑略微頓了頓,看著她的目光越發深邃。 他確實不太明白……年輕人,嗯,或許是年輕人的想法。 她確實比他小了不少。 這一刻,始終走在時代前沿的蕭恩不自覺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莫非,他真的落后于時代了?不懂年輕人的表達方式了? “蕭先生別妄自菲薄,”頂著他審視的,不解的視線,傅老師努力把彩虹屁吹到底,“您的成就十分卓著?!?/br> 看到他眼中閃過的懷疑之色,傅老師只得用那雙明麗的眸子真誠地看著他,就差沒沖上去拉住他的手跪下來喊爸爸牛逼爸爸萬歲了。 她微微仰著頭,盡量讓自己的笑容充滿了溫暖和崇拜,“我剛來這里不久,對這邊的情況不是很熟悉?!?/br> 男人恢復了鎮定,微微頷首致意,示意她繼續。 “但是,我也知道,一高的藝術中心是您捐贈的?!?/br> 蕭先生矜持地頷首致意:“此事不值一提?!?/br> 確實是不值一提,他搞的公益項目多了去了,每年幾十億幾十億地流出去,不差這一件,事實上,這個項目并不是他主導的。 “蕭先生,您聽我說,一個藝術中心,一些昂貴的器材,其實不算什么。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這句話適用于任何階段的學校?!?/br> 男人挑了挑眉,面上依舊是從容的神情,放在餐桌上的手卻不自覺縮緊。 說到這里,傅明微沉默了片刻,目光變得渺遠,不知落在了何處,語氣不自覺變得更加溫和與真誠,拋卻了那種浮夸的做作,更讓人感到一種真切的流露。 “您讓更多的學生,更多沒有條件接觸藝術的孩子,有了一個機會進入藝術的殿堂,享受這些美好事物的浸潤和滋養,讓藝術殿堂的大門為所有孩子敞開,這是最珍貴的禮物?!?/br> 他突然覺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酒入喉嚨,卻在她真誠的注視下,反倒像是燒了一團無名的焰火。 酒助火勢,越燃越熱,簡直沒法停止似的,他只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放下了酒杯,臉上的肌rou不斷抽搐著,笑容簡直不能看,只得匆匆忙忙拿起餐布抹了抹嘴,以掩蓋自己的失態。 她的眼睛又落在了他身上。 那雙明麗的眸子,漆黑的瞳孔,里邊流露著疑惑的水光,她用泠泠淙淙的聲音詢問他:“蕭先生?您……” 他急促地說道:“我沒事!” 看樣子不像沒事…… 剛剛還好好的一個人,怎么突然間變得奇奇怪怪了。 他沒再說話,而是捏著餐巾緩了幾分鐘,而后又恢復了常態。 彬彬有禮,圓融自然,只是看著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 傅明微看他沒事了,稍稍放下了心,主動提出告辭。 蕭恩起身,“傅老師,現在已經很晚了,我送您回去?!?/br> “不必客氣,我自己可以,這里離我家不遠?!?/br> “舉手之勞,我的司機就在外邊等著,一個女孩子,送送你我也心安?!?/br> 傅明心并不想別人過分介入自己的生活,尤其不想把工作上的人際關系帶入生活中,再叁婉拒,見他的態度依然堅決,干脆放棄了掙扎。 傅老師捏了捏拳頭,面帶謎之微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獨斷專行,固執己見,他和某個明星之間只差一句“聽我的,都聽我的,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br> 這個人正常的時候,確實有點讓人想抽他。 —————— 蕭先生開始了自我攻略的模式【點煙.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