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要愛政治
事實證明,高級議會的生活和我這種貧民并不一樣。 當我費盡心思的通過更多的安全檢查點后,石頭走廊變成了一個舞廳大小的大廳,裝修得就像白金漢宮里的什么地方。白色的大理地板上的優雅的粉紅色同心橢圓和優雅的白色石柱上的金色漩渦很相配。一道瀑布從遠處的墻上落下,落在墻邊的一個池塘里,池塘周圍生長著各種植物,從我叫不上名字的小灌木到有我手指粗的玫瑰藤,從水仙花到色彩鮮艷的小漿果,它們形成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復雜小花園。微弱的風鈴聲在空中飄蕩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傾瀉而下的光芒與陽光很難分辨,黑曜石風鈴之間的紅色電弧就像真正的閃電一樣閃爍著。各種色彩和體型的鳥兒在花園里歌唱,我還看到一只烏鴉在兩根柱子之間飛來飛去,最后停在一棵樹上。 許多昂貴的、看起來很舒適、似乎嶄新的家具擺放在花園邊緣或附近,很少有高級酒店會把花園布置得這樣夢幻。 靠墻的一張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食物,從生魚片到軟體動物的觸須,應有盡有,大概是自助餐桌。桌子左邊是一個陽臺,陽臺左邊有一扇黑色木門,讓我想起了唐寧街十號。 我在這個巨大的空間里踱步,根據我的記憶亂走,因為我的記憶也很亂。我在一排樓梯前停了下來,我四處看了看,直到看到一扇門前面有一對雕像,旁邊站著一個監察人。 我向那個監察人揮揮手,然后走過去。那個睡眼惺忪的見習監察人看到我過來,立刻整理了一下儀容,讓披風上的褶皺變少一點。 我剛要說話,那兩個石頭禿鷲突然動了起來,它們的頭轉向了我,發出刺耳的石頭摩擦和撞擊的聲音。 我停下來,舉起雙手?!肮曾B兒,乖乖的?!?/br> 見習監察人看著我,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什么,他看起來年紀不大,可能比我還小一兩歲。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怎么對話。我突然認出他來了,他好像是卡斯救過的一個小伙子。我最后一次見到他時,他還躺在醫院里昏迷著,因為他在監察人訓練營里被食尸鬼抓走了,卡斯救了他,卻沒能及時救下他的姐妹。簡而言之,他就是里特?,F在他的兩根手指被石膏包裹,我想正是因為這個,他才沒有被派去參加西林的搜索。 有些不幸的人不會一直不幸,偶爾也會幸運一兩次。 “晚上好,里特。長這么大了,我都快不認識你了?!蔽艺f。 他看看我,什么也沒說。 “晚上好?!蔽覔Q上了議會的官方語言拉丁文。 羅格里茲又看了一會兒,然后用不怎么流利的拉丁文說:“我們這里是……英國,大概是歐洲,現在是早上?!?/br> 對,我走了半個來小時,好幾個時區之外。我看看花園,也許是真的陽光透進來了?!拔乙娢讕煱⒘_拉耶?!?/br> “現在他正占卜著,不能被打擾?!?/br> 我換上了笑容,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甜甜的?!笆巧5滤棺屛襾淼?,這可能很重要,你能不能幫幫我?” 羅格里茲的臉微微紅了一下,然后恢復正常?!拔胰ピ儐?,等一下,不要走開?!?/br> 禿鷲繼續盯著我看,并不是真的盯著我看,它們只是用一只眼睛對著我。這些禿鷲的不需要動腦,只是眼睛就能嚇得那些危害議會的想法躲到心底。 “好的,謝謝你?!蔽倚χf。 他點點頭,消失在門后的陰影中。我對我的魅力很有信心,幾年前我就意識到我的笑容可以在大多數地方當通行證。 我難受的等了大概十分鐘他才回來,換言之,我被這兩只外形兇悍的大鳥瞪了十分鐘。這十分鐘絕對稱得上煎熬,有種等著被執行死刑的感覺。 羅格里茲輕輕的摸了摸每只禿鷲的頭,然后點點頭?!翱梢赃M去?!?/br> 我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步,看著這兩個雕像,但它們沒有做出更多的反應。我稍微放松一點,從它們身邊走過,盡量不讓自己看上去像一只緊張得想要逃跑的小動物。 我從花園大廳走到了案發現場。我進入的房間可能是書房、辦公室,也可能是收藏室。房間正中央有一張巨大的桌子,似乎是用整塊木頭雕刻而成的,由于年代久遠,桌面和桌腿底部已經發黑。桌子周圍是是風格很古典的書架,它們并沒有放多少書,只有最頂層放了書,其他地方擺滿了鼓、獸皮、面具、老相框、摩托頭盔、各國貨幣和十幾看上去像哺乳動物的骨頭。書架之間的墻壁被老舊的武器占據著,有正面交叉著兩把劍的風箏盾,一面波斯圓盾下壓著一把彎刀,還有許多其他形狀各異的冷兵器。如果這里的一半東西是真的,博物館就會宣布今天是狂歡節。 房間另一邊有一扇關閉的門,門后大概就是案發現場。 “來吧,莉亞·卡修斯?!狈块g里一個平靜、飽經風霜的聲音喊道?!拔覀円呀浲O聛?,并且等著你?!?/br> 我深呼吸幾次,然后推開門,走進去,我發現自己來到了犯罪現場。 首先聞到的是臭味,竹下見藤已經死了有一陣了。我剛跨過門檻,一股腐爛和死亡的氣味就充滿了我的鼻腔,讓我的呼吸系統接近癱瘓。尸體躺在書架邊的地毯,我很難發現血跡,因為地毯是紅色的,將血液隱藏得很好。竹下見藤的嘴長得很大,身上覆蓋著一層黑褐色的干血塊,他的手臂上有防御性的傷口,喉嚨上也有小傷口,尸體下面可能也有傷口,但我不能肯定。 我閉上眼睛一秒鐘,屏住呼吸,忍住想吐的欲望,然后環視了一下房間的其他地方。 尸體周圍的地毯上有一個完美的圓圈金漆,白色的蠟燭在五個等距的點上燃燒,蠟燭中間還有幾個地方燃燒著熏香。檀香的氣味并沒有緩解尸體的腐爛氣味,這會只讓房間里的空氣問題更加嚴重。 我站在門口不敢靠近,遠遠的盯著竹下見藤,他是一個沒什么頭發的老頭,比一般人稍微高一點,骨瘦如柴。他現在看起來并不瘦,尸體已經開始膨脹。他的披風一腳緊緊的貼在鈕扣上。他是背拱了起來,雙手握爪狀,猙獰的齜牙咧嘴。 “他死得很慘?!蹦莻€飽經風霜的聲音說。阿羅拉耶從對面的門走了出來,他灰白色的頭發中有幾縷紅絲,手伸進了腰上的皮包里?!澳愫?,莉亞·卡修斯?!?/br> 我恭恭敬敬的向他低下頭。阿羅拉耶是被認為是議會里,也許是世界上最擅長魔法防護的巫師。多年來,他的魔法防護多次使議會巫師免受黑魔法攻擊。 “這里好像發生過戰斗?!蔽艺f。 阿羅拉耶端詳了一會兒尸體,然后他說:“我覺得現在做什么都比呆在這里更有意義,即使是什么都不做?!彼仡^看了我一眼?!澳阍趺凑J為?” “我覺得這里曾經有一群脾氣暴躁的大象生活過?!?/br> 他笑了笑,仿佛新世紀的憂愁都被從臉上洗干凈了?!昂孟駴]那么慘,但也差不多了?!彼仡^看那死人,笑容消失了?!拔艺J識很多想要長生不死的孩子,也許能實現,也許不能,你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一天有人捅你一刀。死亡是活著的一部分?!?/br> 我對此沒什么可說的,我目前還不是他所說的一百多歲的孩子,我現在還不明白,也許有一天能明白,也許不能。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問:“那么你現在在這里忙什么?” “他的死留下來印記?!崩衔讕熁卮??!拔覀円堰@些精神殘留物重新拼湊起來,重新組合成一個形象?!?/br> 我皺起眉頭?!斑@是……你能做到嗎?” “通??梢??!崩衔讕熁卮??!暗@個房間周圍全是防護,我們知道它們是什么樣的,這意味著現場本身就是被破壞過的。我們需要通過對防護的影響來判斷能量從何而來,這這是我們為什么沒有移動尸體?!?/br> 我想了一會兒,我斷定阿羅拉耶描述的是可能的。我是這么斷定的,但也只是勉強斷定的。 這就像通過回溯一束光在房間里是如何反射的,來拼湊出一幅被一束光照亮過的圖像,我可以想象重新組合一幅圖像的法術所涉及的魔力、意志力、專注度喝純粹的精神過程有多么的驚人。在我和大多數人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連阿羅拉耶也就得沒必要了。 “我還以為這個方法已經嘗試過了,但是失敗了?!?/br> “你可以理解為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失敗了?!?/br> “那你為什么要cao心這個……這件事?” 阿羅拉耶雙眼直直的望著我,一句話也沒說。 “蘭斯,他認為不是貝魯奇干的?!?/br> “不管他做了沒有,竹下見藤是蘭斯的左右手,如果他被判有罪,蘭斯會覺得議會只是在找個不重要的人敷衍自己,然后會鬧個不停。而貝魯奇又是桑德斯的人,桑德斯的影響力、公信力和威望都會受到很大影響。你知道克里斯的行動為什么慢吞吞的嗎?” 我搖了搖頭?!耙獝勖孀?,更要愛政治?!?/br> “別孩子氣了?!卑⒘_拉耶說?!澳壳暗臋嗔ζ胶馐呛芪⒚畹?,在很大程度上不能離開蘭斯和桑德斯的影響力。如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對議會還是不滿,并付諸行動的話,將會引起整個超自然界的不穩定和混亂?!?/br> 我想了一會兒,然后我問:“你覺得他們會有什么反應?” 阿羅拉耶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緩慢而堅定的搖了搖頭?!拔也粫屗麄冇刑厥夥磻??!?/br> “為什么不?” “因為竹下見藤的死改變了一切?!?/br> “為什么?” 阿羅拉耶把頭轉向書房?!爸裣乱娞俸蜄|方國家接觸最多,議會許多成員來自亞洲東部和中東地區,他們以竹下見藤為代表。而來自澳大利亞的成員和他是盟友,毛利人通過竹下見藤來說話?!?/br> 我交叉雙臂?!艾F在桑德斯的得力助手殺了蘭斯的得力助手,掌握更多信息的蘭斯覺得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不知道內情的人們覺得是他干的,而且是桑德斯指示的。不管怎樣,總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不滿?!?/br> “如果事后發現他是無辜的,事情就會變得很難看?!?/br> “內戰?!?/br> 阿羅拉耶嘆了口氣,點點頭。 好,內戰,太棒了,讓人抓狂。 “你站在哪邊?” “依我的想法,我想要站在真理這邊,但依照現實情況,我做不到。議會可以停過貝魯奇的離去而不崩潰,即使這意味著在事情解決之前會有一段時間的混亂?!彼麚u了搖頭?!皟葢鹂隙茏屛覀儽罎??!?/br> “所以西林就是這么做了,就是這樣?!蔽移届o的說。 “如果議會垮臺了,誰將站在人類和那些掠食者之間呢?我想尊重真理,保證公正,但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他是一個左右世界格局的人?!?/br> “小小的貝魯奇,什么時候一個小人物也能左右人類命運了?” “這個時候?!?/br> “所以你表演完了,就輪到貝魯奇了?!?/br> “即使有政治專家,也不可能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br> “如果是另一個兇手呢?如果貝魯奇是無辜的呢?你開始挑選誰生誰死,真像呢?真像見鬼去了?” 阿羅拉耶盯著我,聲音低沉、惡狠狠的?!爱斈闷苼霰粨魯〉臅r候,我的原則告訴我,議會cao縱人類政治是錯誤的,希特勒占領法國的時候,我也沒阻擋。我本可以讓戰爭早些結束,我只是觀察,知道一切都晚了,我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我選擇了誰會死,誰會活,希特勒殺死了太多人。孩子,有時候遵守原則,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受害?!?/br> 我保持著沉默。 “蘭斯不會喜歡事情太簡單的?!彼f著走出了房間。 我一直希望能得到阿羅拉耶的幫助,但我在此之前一直沒想過還有這么多政治因素。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我想他不會阻止我,但肯定不會幫助我。我挖得越深,事情就越混亂。如果西林被證明是無辜的,厄運。如果是西林做的,厄運。 厄運,厄運,還是厄運。 我并不是氣憤,只是不知所措。我理解議會的處境,如果我處在高級議會的處境,如果我能決定貝魯奇的判決,我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我的偏頭痛又來了。 如果沒有正確的事情,我怎么做出正確的決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