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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停車場處,一溜兒黑車齊齊排列,框在方方正正的露天格子里。申媛沒過來了,卻怎么看,也沒能尋著一點張天弱的影子。 一輛黑車毫無征兆的開過來,沒按喇叭。遠遠的從申媛位置瞧,牌尾是一個m字,車身狹窄。渾體通黑,不近似于尋常大街車的寬敞厚重。 出乎申媛的意料是,她都往邊兒讓了,這輛好似沒空看到她的汽車在離她很遠的位置卻驀不然停下。 申媛歪了頭,手撐在柳建明的后車蓋上還在看那輛車。想了一會,沒記起來上次孫立新的車牌號是幾,看著車型,倒都是日本車窄窄款。 在她不知道第幾次掏手機看時間的時候,那輛車的前座,“咔嚓”一聲地有人推開了門走下。一身寬羽絨加直長褲,看似不特別,但隨著那只裹著長褲的腳從副駕座邁下來金毛出現的同時。 申媛的目光一下子毋庸置疑地被引了去。張天弱哪里看見申媛,出了門還轉身: “孫哥,下回什么時候給我打電話?” 車上的男人單手握著方向盤,向副駕座探身子拿包,聞言他扭頭笑了笑,說: “看我方便?!?/br> 張天弱心里頭有股子做賊心虛的緊張,手攥了一把汗,濕黏黏的。在不安里他點點頭,這副無措,惹了男人的笑意。 “別緊張?!蹦腥藦陌锍槌鑫鍙埇F鈔,拉出來,遞給張天弱。 張天弱一皺眉:“孫哥,你這是做什么?!?/br> “去買套好點的衣服,別穿的太邋遢?!蹦腥瞬扔烷T,扭過去的臉頜線又硬又冷。他拉下墨鏡,顯得嘴角一抹彬彬有禮的笑容格格不入的疏離。 張天弱看上去仍是猶豫不決。男人掃了他一眼,分明端著架子,卻逼出笑絲。說: “還有事嗎?” 張天弱一頓,轉瞬,擺擺手:“沒了。孫哥,你走?!?/br> 男人一點沒在意張天弱這反常的狗腿子一副樣??桃獾乜垡幌履R,車屁股一聳,吐出白煙。 車充滿凜然氣質地炮飛了出去,尾塵氣嗆鼻的很,鉆進張天弱鼻子。他一個咳嗽,被這陣子臭鼻的尾氣吸得昏頭脹腦。 張天弱嘆口氣,垂著頭往回走,不防前邊站了一個人。一道影子靜靜落在腳邊,手微微插褲兜,視線抬??匆妬砣速|料瞧著就很不錯毛衣的張天弱吃了大驚。 “表,表妹?!?/br> 瞧他,都啞巴了。申媛隱隱笑了幾聲,鼻子里低哼而出: “怎么,看到我話都不利落了?!?/br> 張天弱心頭沒由來地浮起了幾絲心虛。離不開手上五張鈔。 這會兒見他想塞錢進口袋里捉襟見肘的模樣,申媛被看笑了。 “剛才是誰???” “???”張天弱裝傻。 申媛手也不伸出來,插著兜,把腳尖輕輕在地上一踢。說: “孫哥,是哪個?!?/br> 張天弱的樣子還處于茫然階段,好似無辜些,什么都不懂。他鐵了心將傻裝到底,決不動搖,這時又聽得面前女人把石子一踢踢進了旁邊草叢的聲音。 “講點實話不難吧,張天弱。柳建明對你夠不夠好?”申媛看著張天弱說。 短短一句話中,張天弱很多次的在心底里頹喪嘆氣。申媛的話他明白,他又不是狼心狗肺豬狗都還不如的東西,他有良心。 “嗯?!?/br> “好,還是不好?”申媛又低頭去腳尖掃路邊的一些危害行人道路的小碎渣。 張天弱說:“好?!本鸵粋€字,聲音里透出大雨將至之前的寧靜。 此刻天氣陰沉,漫天陰云綿綿,無形之中流著壓抑之氣。異常安靜氣氛襯托得申媛不緊不慢掃石子的窸窣聲,更為平靜,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申媛抬起眼:“孫哥是誰?” 張天弱倒是招了手,鈔票在手里,緊緊地握著像舉白旗子一般投了降。 “剛才洗手間認識的?!?/br> “洗手間?”申媛腳下動作一停,這會兒直勾勾地盯著張天弱瞧。 張天弱一攤手,坦白從寬,不抗拒為嚴。堅決承認道: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上回那個,你還記得的吧,在急診廳我給人指示過婦產科醫生位置的男人?!?/br> 申媛有點印象,“孫立新?!?/br> 倒是都姓孫,也都開日產車?!澳莻€叫孫立新?”張天弱見自己被申媛誤解,也顧不得,挑了對自己的好言好語專說,“結果我迎上去,主動打了個招呼,他跟我說,他沒有見過我?!?/br> 幾句話說的倒還算是言簡意賅,凝練生動,寥寥的幾個字,話里意思能看出來是一通熱血填膺澆錯了人。 只是張天弱的表情看起來仍是結眉不展。申媛做文章取笑他: “那你遇到了一個大貴人,還不應該感恩戴德,回家報告父老鄉親?” 張天弱被說得一陣寒顫,手上汗毛直豎。便知道這申媛又在拿自己開涮。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貴人,這話可別亂說?!?/br> 他嘟噥著。申媛笑道: “人都給你五百塊押金了,你也拜把子的,孫哥孫哥的叫上?!彼恢强粗耸裁?,裸白與黑交雜所射出的視線投出去看見人。 張天弱是混著申媛看著的目光一塊兒,扭頭看了看。 申媛竟是語氣溫和更甚:“建明剛還跟我說,有個朋友的職位,想推薦給你。是好朋友的,也不會太難為。這么看起來反而是咱們自作多情了?!?/br> 適逢柳建明拿著那紙袋子穿過了小道,徑直走向她們這。 “都在呢?!彼唤浶牡赜描€匙開了車鎖,轉過頭來說,“怎么都,一個一個的這么看著?!?/br> 申媛聳肩,“我問問張天弱,醫院里有沒有什么行李準備的?!?/br> 張天弱不防,支吾了開口:“哪里?!?/br> 柳建明微瞇眼,這不是親生的兄妹倆,現下瞧著竟似幾分瞞著他的行為。他著力拉了下前后座,都開了門,對他們一語雙關說: “先上車吧,我有點話講?!?/br> 不止是他講話,這話是雙向性,他講完了申媛跟張天弱在自然一樣不能幸免于談。 申媛沒所謂,在柳建明繞道車頭坐上正駕座的時候也上了車,回身扣安全帶時候。狀似無意地提了句: “你朋友馮先生那邊,張天弱可能不需要了?!?/br> 正在插鑰匙的柳建明“嗯?”地一聲挑挑眉,不急著盤問,把車打著,開車順出去停車位才說: “看不上司機啊?!?/br> 張天弱搶話道:“開車當司機?” 柳建明抬眼望見內后視鏡里張天弱的臉,說:“嫌累嗎?!?/br> 開車腰板最傷,腦子倒是費不了太多,這點跟坐辦公室的不一樣。各行都有各行的苦,倒夜班輪時差,哪個行業工作會沒有被剝削的苦。 張天弱搖頭,“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說?!闭f著,拿出五張鈔票,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這兒柳建明剛開出了醫院,收費停車位,他降窗取錢。 “表妹,你幫我三言兩句帶帶?!睆執烊蹩s腦袋到副駕座的縫間,卡在里頭,錢遞給她。 申媛側低頭,“我怎么說?那個人我都不認識,也沒見著一面?!?/br> “叫孫調元?!睆執烊跤謴目诖锬贸鲆粡埰秸麪C金的名片,聲音微沉:“你別誤會我,我知道妹夫的好,不是存心拿他當備胎?!?/br> 看著名片的申媛睨下來:“你叫誰妹夫?” “還能有誰?”好不容易找著一個言語上反擊的機會,大好時光,張天弱哪里肯放。 “別亂叫?!?/br> “我看他挺樂意的?!睆執烊鯘M臉看熱鬧的壞樣,在柳建明闔上窗瞥過來一眼時,笑意更深。后縮了縮,掩了一只手輕輕地蓋住腦袋邊那道視線。 就聽得耳邊女聲微低,清澈悅耳。申媛開口說:“這個孫調元,你聽過沒有?!?/br> “哪個?”正駕座的男人一心分二用驅車,手握著方向盤,忙里偷閑一般湊看一眼。 “律電,”申媛看著他,“是不是很熟?” “你想說孫立新那年輕人?!绷鹘柚暰€的余光又睨了一睨。 車彈上了天橋,他習慣性踩油門加速。又說:“孫調元給你的名片?” “給他的?!鄙赕孪掳鸵煌?,朝向后座的人指。柳建明這會兒往酒店開,本定好了,先帶沒家住的張天弱在酒店住一晚。 這話倒是把柳建明聽得一愣,說:“給他做什么?!眴握f一個孫調元,他不認識;幾日前單說一個孫立新,他柳建明一樣不識。今時不同往日,講起二孫,又都是律電。柳建明猜不了全對,于他們倆的身世而言也約莫估了個大半。 張天弱降下半面窗,吹著冷風。平日里他聽見這樣的話,還能享受地笑一笑??蛇@功夫,張天弱的心卻沉重的提不起來。 柳建明駛下天橋,在平坦開闊的路面一角稍稍作停??戳搜塾捅P,彈實糧滿,夠開一壺的。這么想著,他手肘子往后一靠抵著駕駛后座背說: “找到活兒了?” 張天弱一時間含混,游移不定,眼神也不知放哪地說不出話。 柳建明便笑了:“這么心虛做什么,你以為是什么大企業跳槽,還帶走機密文件讓上層領導生氣的案例么?!?/br> 張天弱竟然語塞,他很想說,申媛特么的那副腔調跟口吻就有心里潛意識把他往那地方帶。 而的確被有心繞了進去的張天弱也出不來了,硬著頭皮,說:“這孫哥貌似廠子里做事的,缺一個人管,跟我說了兩句,可能覺得我挺合適?!?/br> 不止是柳建明,一邊副駕座的申媛也扭過頭來看張天弱。柳建明有點好笑: “那你直說不完事了,”這小年輕,為這點小事還磨嘰個半天。柳建明拿手拍了怕他的肩,又坐回去說:“能做廠子的當然做廠子后,有點年資經驗,以后找制造業同類工作也方便點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