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談來談去,狐貍尾巴露出了屁股,宴會并非明面上的宴會。又長又毛的尾巴毛茸茸地朝柳建明伸了過來,柳建明一抬頭。 正見陸俊才身邊的老柳同樣是一副殷殷期盼的眼色,望向這兒。 柳建明的手機這會兒響起來,吃飯前他給設置了靜音,自動轉振鳴。 在電話來的時候,老柳正是遞過來一樣東西。 “我有個電話,抱歉?!绷髌鹕碚f,手機在掌心里輕微彈跳。別人都聽不到,手機主人卻異常感到震感明顯,整個人起來之際,老柳一樣不甘落后。 老柳的手一轉,干脆一塊兒站了起來,柳建明為了不給老柳聽見。 “你解決一下?!彼醚凵凳娟懶?,一手掏著了口袋里的手機打開,瞥一眼來電。 陸欣笑著搖頭,“你自己解決?!?/br> 語調七平八穩,有股故意的作弄在其中,柳建明聽起來不怎么舒服。 上一次跟陸俊才及這么一大群人吃飯,是什么時候,柳建明早想不起來,約莫在他十歲那年還之前的事情。小時兩家常舉世交性質的聚會培養雙方孩子友情。隨著雙方年齡增長,尤其一個柳建明特不聽人差遣,有了一次拒絕,第二次接踵而至,慢慢他很少去了,宴會與他從此一割席而分便再沒親密接觸了。 柳建明走到了玻璃罩旁的欄桿邊,一時沒注意后頭根來的人。接起來了說: “小申同志,你挺悠閑啊。忙里偷閑,還能給我電話?!?/br> 電話那人笑了幾聲,沒說話。 “你要說話?!绷魍笠豢?,手插在兜里,聽見對方說。 “沒困擾?” 柳建明笑了,“你覺得我困擾,或不困擾。最后都不影響你給不給我打電話這已決定?!?/br> “這么肯定?”電話里的聲音有些悠遠,柳建明聽起仿佛帶著笑意。 他背靠著欄桿,玻璃罩水泄不通地封住了外頭冬天里的風。感受不到冷不冷,他語氣平和說: “跟陸銘一起吃完了嗎?!?/br> 這回沒等到申媛開口,拿著手機的肩膀被后頭的來人拍了一拍。本打算回頭去瞧申媛那一桌,看是哪一個情況的柳建明,一晃神看見了跟頭的男人。 “吃完了?!彪娫捘穷^看手機的女人,像用玩游戲一樣散散漫漫的態度與音調,絲毫不覺這邊的老柳含了一副意味不明的神色。 “那好,我現在過來?!绷饕徽f,對頭的老柳抱著手臂,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 “過去那兒???” 柳建明面不改色地切了電話,傾轉過身。這副小動作叫老柳這只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老狐貍瞧見了。 “喲,臭小子?!彼粗鬟@副反常的樣子,“你小時候的尿褲都是我親力親為給你換的。長大了,翅膀硬邦邦了,電話都不給你爸爸聽了。是么?” “我有個朋友,跟人喝酒,喝醉了?!绷魃裆匠?,說:“幫我跟陸叔叔道句歉,我得離開一趟?!?/br> 老柳一聽,“怎么說話呢,沒大沒小的?!?/br> 他兩條花白又顯兇狠的眉毛跟著眼一塊兒瞪過來,神靈活現的很。 “哪敢啊?!绷骺匆谎鄹赣H,轉頭想走,剛走了一步子被老柳抓著了手臂。 “哪家的姑娘?” “上回?!绷魍狭稚系臇|西瞄去了一眼,正巧那小盒子,一樣被老柳“啪嗒”地一聲打了開來。 “陸家欣欣是不錯的孩子,你別陰陽怪氣,不冷不熱的?!崩狭劾镱^瞅著,還以為兩人沒談過,柳建明聽明白過來。 “是。她值得更好的?!?/br> 老柳一聽這話又不樂意了,想:我家兒子哪里配不上了??陬^上卻說: “得,你自己心里有三兩份的數就好。不至于病入膏肓,心里頭沒個衡量?!?/br> 老柳的意思是,你知道自己配不上,那就加倍對人好,去彌補這一段配不上的落差,別只口上喊。卻不做任何事,沒點行動力付出。 柳建明一聽就笑,盒子推回去說:“爸,付出的意思你明白是什么嗎。前提,我想付出,對我有意義,我再付出。是心甘情愿的付出,而不是強人所難的付出?!?/br> 老柳的手里又被塞回來那只他同老陸千挑萬選、琢磨好了的訂婚款式。 一聽強人所難,他倒是怔愣,給了柳建明抓縫偷隙的機會。 “我先走了,真有事?!彼麚P了手臂,拍了拍老柳的肩頭,竟似幾分父與子倒錯的配置感,讓老柳郁悶。 “等等?!彼狭拇_也不想當強人所難的父親,可一個人,他說:“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這道理你不懂?” 柳建明極其平淡地往外邊走,“的確?!?/br> 的確你個頭,的確。老柳腦精光在此刻靈光一閃,“別說是上次車里頭那個?!?/br> 聽著這話,柳建明往樓下走的步子也一刻不轉,說:“下次別怪我沒說?!?/br> 老柳給他揪回來:“先回去跟你陸叔叔說再見?!币慌ゎ^,卻見老陸那一桌子不知發生了什么躁動。陸欣湊在陸俊才耳邊說了句什么,陸俊才臉色巨變,“啪”一聲拍桌而起,連帶著柳家父子這邊都聽見了這場不同尋常的遭亂。 “那——是哪位?” 老柳心生幾分好奇,老陸竟然公眾之下勃然大怒——多少年不見這泰山壓于頂而面不改色、任它倒的老友如此不尋淡定?察覺身邊腳步停下,他側過頭。 柳建明看過去,不知是看著了什么東西,那副看熱鬧的樣子讓柳建明身邊的父親老柳頭子心中更奇。 今兒個怎么了。老柳手一指老陸過去的那一桌,說:“那人誰?” 黑不溜秋的一個人,柳建明想看不見都難,盡管他視力并不算好。 就著視線模糊里的一團糟亂,柳建明聽見自己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來。 “夠可以的啊,陸欣?!?/br> “又關陸欣什么事?”眼瞅著柳建明拔腿想走,老柳把人拉了住。一急: “怎么回事?” “就那個叫陸銘的?!绷魅詢烧Z,總算是把老柳說的有了點概念性的模糊。 老柳自己多年單身,感情生活一樣一塌糊涂,哪里有臉面去管陸俊才的私生活。悻悻了幾句: “你們這些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真難管教,都一個樣?!?/br> 柳建明一手掏出來電話,忙里偷樂地給申媛打電話,一聽老柳這么說。 “沒辦法,老頭子。不是人人都是傀儡?!?/br> 他聳一下肩,那邊電話也接了通,對面停了一會。才說: “柳建明?” 柳建明吐氣,點頭:“對?” 申媛比較耐心:“我沒記錯,三分鐘前我們才通過電話?!?/br> 柳建明笑了,不驕不躁地說:“是,剛才你打給我,現下我打你。你現在能出來么?” 沉默片刻:“可能不行?!?/br> “你先過來?!绷鲗λ奶摷俨灰詾殍??!拔以跇窍碌饶??!?/br> 與他的及時起興不同,電話那邊的申媛聽起來很有幾分對虛與委蛇的不以為然。 “不行,我出來不來?!?/br> 柳建明一頓,看過去那邊。被圍了一圈子,像極了動物園讓人瞅著看不清的亂哄,抓開了虛無包裹的逼仄空氣,層層起伏的氣浪背后,申媛整個人格外白皙。 他一眼便能瞅著,被陸俊才居高臨下逼視的陸銘旁邊,申媛慢悠悠地跟他通電。 他明白了,在掛斷電話之前。說:“那我過來?!?/br> 申媛身邊的陸銘顯然也沒想著,自己竟然能惹陸老頭這么大的火,陸老頭臉看起來像瀕臨界值點的氣球一樣快爆了。 “你,你?!标懤项^臉漲得通紅,手指點陸銘:“你還說你沒空?!?/br> 要的就是這么個效果,現實魔幻,比陸銘想要的還給勁。陸銘此時面無表情: “真巧,我們在一個餐廳?!?/br> 陸老頭瞪?。骸澳阆霘馑牢也怀??” 陸銘這才笑起來,抬頭說:“哪里,我媽還在那個世界,您就別這么快過去再禍害她一程了?!?/br> 陸俊才本有玫瑰痤瘡,情緒上來了,臉上密密麻麻地泛起了紅斑,激動之下氣快喘不過。幾個大兒子著急忙活:“爸爸,您先休息一會兒?!?/br> 一邊手臂一抱,看戲場熱鬧的陸欣對身邊申媛說,“我小瞧了陸銘?!?/br> 申媛側頭看她。 站姿閑散的陸欣歪一下頭,沖申媛挑挑眉。說: “申媛meimei,你以為我爸爸今晚死了,這財產分配會怎么算?” “你不該跟我說?!膘o了一會,申媛才說。這話總算讓陸欣有了點笑意。 “今晚不太平?!标懶勒f完,被樓梯口大步流星而來的身影吸住片刻的目光??戳?,她說:“陸銘跟柳建明,你喜歡哪個?” 申媛抬起頭,眉毛微微輕聳,嘴卻是一撇。對上陸欣的視線,她沒側過眼?!捌鋵崱?/br> 陸欣“哦?”了一聲,鬧哄哄里,她彎下頭來欲聽得更加清楚,帶了三兩分湊熱鬧看好戲的心思。等聽著了申媛的回答,那西裝加身,手上托著大衣的男人也都到了跟頭。準確來講,是坐著的申媛的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