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傷痕
“無事,多謝公子出手相助?!?/br> 戚弦撫平袖子的褶皺,嫻靜地垂首行禮。 當她抬起頭時,卻聽到周圍人的驚呼,和清晰的竊竊私語聲。 “可嚇死我了,好好的姑娘家,臉怎么成這樣了?” “剛才看她那身條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沒想到這么可怕……” “該不會犯了什么事……” 戚弦這才感覺到臉上有些涼,面紗已經不見了。再斜眼看去,是被方才飛過來的羽箭刮掉,釘在了搶馬的人肩膀處。 顯然,那位公子也發現了,面上有些尷尬。 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大,路過的鄉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對她指指點點。 對戚弦來說,這些議論稀松平常,上一世比這更過分的都有,她自然不放在心上。 倒是面前這位公子蹙著眉,萬分愧疚。 戚弦笑容淺淡地安慰道:“不礙事,只是舊傷。若不是公子箭術精準,恐怕小女子還會被歹人所傷?!?/br> 那位公子愣了愣,目光復雜地看著她,幾度張嘴,卻沒說出一句話。 見他們沒反應,人群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一道尖利的聲音格外突出。 “都這樣了還敢出來,也不怕嚇到別人!” 戚弦不以為意,但是這句話卻讓那位公子瞬間轉身。 戚弦正準備勸阻他,都是些不相關的人,沒必要在乎他們的看法。 話還未說出口,只見他忽然開始解身上的甲胄。 “……你準備干嗎?” 他沒有回話,渾身上下透著冰冷肅殺的氣息,快速地解了甲胄,然后抽掉腰帶,掀開自己的內袍,強大的威壓讓那些說話的人呆愣住。 衣裳被解開一半,露出精裝的上身,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得泛著健康的光澤,勻稱的肌rou讓在場女子瞬間紅了臉。 腦中泣顏激動地大叫,[啊啊啊啊這身材奴家可以??!] 在他掀內袍時,戚弦就移開了目光,“你冷靜點,大庭廣眾之下……這人怕是腦子不好?!?/br> 在場的人都靜默了,正在戚弦準備鉆進馬車,避開現場的尷尬時,那人忽然高聲道:“這道傷,是豐慶十年長平關之戰留下的?!?/br> 聽到他的話,眾人下意識地望過去,才發現,那具結實精裝的身體上布滿傷痕。 他又指向腰側的傷,“這是豐慶十二年,我將赤鷹國敵將挑下馬時,被他反身刺中?!?/br> 再指向左肩,“這是豐慶十五年,潛伏敵營時被守衛射中?!?/br> 他一道道數自己身上的傷疤,剛開始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人,被他描述的事件震住,沉默地看著他。 隨著他的講述,戚弦眼前似乎浮現出當年的戰亂,她呼吸漸緊,手指有些發顫。 最后,那位公子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正在冒血的刀痕。 “這是剛剛追捕赤鷹國探子,被他逃脫時劃的傷?!?/br> 他掃視著周圍的人,聲音鏗鏘有力。 “戰士們為國征戰,每一道傷都是榮譽!我站在你們面前,每一道傷都是我還活著的證明!” 側身指向戚弦,“雖然不知道她經歷了什么,但是那道傷,就是她努力活下來的證明!面對你們的諷刺,她能坦然相對,而你們又有什么資格嘲笑她?” “我們都想活下去,無論身體上遍布多少傷痕,但是靈魂都是完整無損的!” 他的話擲地有聲,周身的氣勢凌厲磅礴,那群人面帶羞愧的低下頭。 靜默良久后,之前那位婦人紅著臉,上前幾步對著戚弦道:“我不會講話,姑娘別放在心上?!?/br> “沒關系?!?/br> 戚弦看了眼那位公子,覺得大夏有這等兵將守護,實乃幸事。 這時城門的守軍跑了過來,低頭向那位公子請罪,“將軍,我等失職?!?/br> 他穿好衣裳,擺擺手,“疏散群眾,繼續守城?!?/br> 然后轉過身,笑著對戚弦抱拳道:“我姓魏,單名一個簡,是鎮北軍的左將軍,先前為了抓逃脫的探子,驚嚇到了姑娘,實在對不住?!?/br> “不知北狼將軍是?” “那是我爹?!?/br> “原來是小魏將軍,小女子曾在京城聽過許多將軍的功績?!?/br> “嘿嘿,都是虛名,不足掛齒?!?/br> 他不似方才那般氣勢逼人,笑容明亮,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讓人頗有好感。 戚弦也放松下來,“小女子姓戚,與哥哥來漠州為尋找神醫治病?!?/br> “神醫啊……”魏簡摩挲著下巴,“你是說金針沐家的沐淵?他似乎是在漠州,但行蹤飄忽不定,我好幾次去找他都不在?!?/br> 戚弦心中一喜,忙問道:“小魏將軍知道他住在哪么?可不可以帶我們去找他?” 魏簡盯著她的臉,歪著腦袋看了許久,忽地彎腰湊近,“不得不說,戚姑娘長得真好看?!?/br> “……小魏將軍……” “叫我魏簡就行,這四個字喊出來也不嫌麻煩!” 他直起身來揮揮手,對著那兩個壓住探子的士兵道:“你們先斷了他的雙腿,然后帶回去交給爹爹?!?/br> 又拍了拍身旁的棗紅大馬,“紅玉也交給你們,記得讓柴松給她刷刷毛?!?/br> “是?!眱蓚€士兵令命,一人一腳踩在那人的腳踝處,然后用繩子捆住他往城內走。 “好了,這下我就可以先帶你們去找沐淵了?!?/br> 說罷,他轉身準備幫戚弦牽馬。 卻忽然往后跳了半步,右手扶著身后的槍柄,左手指著站在馬旁的止水怪叫道:“你你你是誰?什么時候在那的!” “……”止水冷漠地回答:“在你說戚姑娘長得真好看的時候?!?/br> “咳咳?!逼菹疑锨敖忉尩溃骸八俏腋绲氖绦l,我們現在進城么?” 魏簡那一系列的行為,戚弦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撕下了剛剛給他貼上的沉穩霸氣的標簽。 “泣顏,大將軍的孩子都是這么不靠譜么?” [唔,可能是所有才能都集中在武力值上面了吧。] “有道理?!?/br> 今日謝景洋只有味覺,他靜靜地倚在馬車邊淺眠。 當戚弦掀開簾子進來,他瞬間睜開眼,雖然看不到,卻還是精確地捕捉到戚弦的位置。 “已經進漠州城了么?” 戚弦拿起小桌上的茶杯喂他一口,這是之前兩人約定好的,一口茶代表“是”,兩口茶代表“否”,以及不同的味道代表不同的意思。 為達到能夠交流的目的,兩人想了不少點子。尤其是只有嗅覺和味覺時,若不根據這兩個特質提前約定,那真的是無法溝通了。 好在經過幾個月的摸索,不僅有許多方法交流,兩人還越來越有默契。在外人看來,少不得要感嘆一句心有靈犀。 戚弦重新找出面紗戴上,坐在謝景洋身旁,從梳妝盒里翻出木梳,仔細幫他梳著長發。 雖說有止水在,但是他一個大男人能把自己收拾整齊就不容易了,除開幫謝景洋換衣裳,其他瑣事仍然是戚弦代理。 其實,戚弦也挺喜歡幫他梳發。 他的發質極好,又黑又亮,發絲經過手指縫隙,那光滑的感覺勝似撫摸上好的錦緞。 “現下應該是六月天,漠州熱么?” 戚弦又喂了他一口茶水。 “我從小在京城長大,也就在豐慶十三年夏季去過江南,還從未領略過北疆的風光?!?/br> “黃沙千里駝鈴響,殘陽萬丈斷垣霜。這般蒼涼卻浩瀚,想必是一副令人難忘的畫吧?!?/br> 戚弦淡淡一笑,“等你解了毒,我們一起去看?!?/br> 她的答案太過復雜,沒辦法讓他即刻了解,說出這句話倒像是給自己的承諾。 謝景洋又念了幾句邊塞的詩,低聲道:“戚弦,若我的毒真的能解,我們一起去關外看看吧?!?/br> [哇,你們真的是心有靈犀??!]泣顏又開始尖叫。 “只是去看大漠風光,自然是好……” 但是上一世,他去關外,會帶來敵國的軍隊??! 此刻,她多么希望這是假的,她希望其中有什么誤會?;蛘咭驗樽约旱慕槿?,導致他的命運有所不同。 直到現在,謝景洋都秉持著曾經的志向,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若是接下來有意外,那又會發展成什么樣? 戚弦不敢想。 由鎮北軍左將軍帶著,守城的士兵只簡單詢問幾句便放行。 魏簡帶著他們到城東的一家小院,等了許久也沒有見到人。 “唉,看來他們又跑去游山玩水了?!蔽汉唶@息,“不如我派人在此處守著,等他們回來第一時間通知戚姑娘?!?/br> 止水立即回答:“不必,屬下會在此候著?!?/br> 想到止水手下的影刃,戚弦心里還是很放心的。 魏簡撓著頭問:“接下來戚姑娘有何打算?” “請問北狼將軍可在府上,我想代人問候他?!?/br> 根據謝景洋收集的情報,北狼將軍魏永望是非常關鍵的一環。 魏家世代鎮守北疆,是抵御赤鷹國的堅實屏障。更關鍵的是,他的軍隊不歸公孫大元帥管,魏家也從未在朝堂上站隊,他們不受皇權擺布,只忠于大夏百姓。 魏永望在百姓中聲譽頗高,若是能與他們結盟,對日后的事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