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撒嬌
“鑄金像和降雨有何關系?”鐘月華嗤道:“什么神仙托夢,我看,這就是她爭寵的手段!” 她眼神復雜地看了眼戚弦,當初戚弦剛來時就說與柔貴妃有舊怨。 雖然沒有講其中細節,只看那道可怖的傷疤就知道,這柔貴妃定是嫉妒心極強,且心狠手辣的人物。 若不是謝公子建議父親接了圣旨,鐘月華現在就想把那破玩意兒撕碎了扔回去。 她拍了一把桌子,冷聲道:“害了你還不夠,現在還想折騰我們臨江縣的百姓,不賞她一張妖妃的牌匾,怕是對不住她的所作所為。 戚弦表示認同,“有天下人為宮中供糧,他們自然體會不到民眾的饑苦。不過……” 看向窗外,午間的太陽正當空,明明是春日,卻有種夏季烘烤的灼傷感。 她已經忘了上一世是否有下雨,當時鐘家的遭遇讓她沒辦法cao心這些,每天只想著怎么安慰鐘月華。 “若真能降雨,總歸是數量眾多的百姓得利?!?/br> 嘆了口氣,她輕聲道:“現在得把目光放在如何造這座金像上,盡可能減少百姓的損失?!?/br> 鐘月華點點頭,望向鐘越,“之前都是刺史大人監督開采,張家和周家負責冶煉和后續加工?!?/br> “嗯,莫刺史解了限采令,還派了塑像師等幾位師傅來協助?!?/br> 想到之前的猜測,戚弦問:“鐘縣令,您覺得周家繼續負責熔鑄等工作如何?” “周家?”鐘縣令背著手,來回踱步思索著。 鐘月華撇撇嘴,“我還以為,你是來幫著勸別讓周家插手呢!” 戚弦笑了笑,“畢竟在熔鑄方面,周家頗有經驗?!?/br> “那張家也有??!” 鐘越停下來,眼中帶著笑意,“我也認為周家是最適合的人選,戚姑娘果然慧眼如炬?!?/br> “鐘縣令過獎?!逼菹椅⑽⒏I硇卸Y。 這兩人一副什么都懂的樣子,讓鐘月華頗為不爽。 她輕笑一聲,諷刺道:“這么欣賞她,不如認了當女兒?” 戚弦聽出她的不高興,正欲勸阻,偏偏鐘縣令要跟她反著來。 “如此甚好,我何德何能,竟能有這般體貼聰慧待人親和的女兒哦!” 鐘月華笑容更深了,渾身透著冷意,“周家的女婿綁了你親女兒,你覺得無所謂是吧?” “我早就和你說別亂跑,好好在家待著不行么?還非得開什么書肆,那是姑娘家干的事么!” “我開書肆怎么了?當年教我一個個認字的可是娘,你又做了什么?” “你!”鐘縣令一口氣提不上,抽得胸肺火辣辣的疼,他急促地呼吸著,伸出的手指顫抖的厲害。 “不孝女,要不是我,你能長到這么大?能有力氣頂撞你老子?” 兩人情緒忽然失控,戚弦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后趕緊上前拉架。 泣顏有些懵,[不是,剛剛不是在說金像么?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吵起來了?] 戚弦也萬分疑惑,“或許……這就是父女?” 那兩人沒有一個愿意退讓,最終,鐘月華挨了一巴掌,然后跑了出去。 鐘縣令靠在桌子邊,怒火褪去后,臉色只剩慘白。 “您……沒事吧?”戚弦上前扶他坐下。 鐘越擺擺手,無力地說:“去看看她,還和小時候一個德行!” 戚弦抿唇,“好,那我去找她,您喝口茶歇歇?!?/br> [人類真的是復雜的物種,明明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卻視對方為仇敵。] “并不是仇敵,鐘縣令很關心她的?!?/br> [看來戚弦很懂他們。] “……不是太懂,我沒有見過父親,很小的時候我娘去世了,我是被師父養大的?!?/br> [那現在你有我啦!雖然上輩子沒有化靈,但是我一直陪著你的呀!] “嗯,是的,謝謝你泣顏?!?/br> 戚弦在寧遠書肆找到了鐘月華,她窩在樓上的廂房,默默地抄寫詩集。 待走近了才看到,那張宣紙上,早已暈染開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滴。 從懷里拿出手帕,戚弦走到她旁邊,試探著擦了擦她臉頰上的淚珠。 鐘月華沒有反應,仍然在認真地寫著字。 那本詩集紙張有些泛黃,邊角不太平整,展開的那頁上是首《詠鵝》,詩句之間還有幾處不甚美觀的涂鴉。 戚弦心下明了,這是鐘月華母親留下的,用來教年幼的她認字。 當年流亡時,她一直把這本詩集帶在身邊。 “月華……”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彼穆曇粲行┥硢?,卻很冷靜,“我也知道他說的是氣話,我只是有些難過罷了?!?/br> “……姐妹,你這樣不按套路接話,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br> 鐘月華破涕為笑,“你安靜坐那兒,別打擾我就好!” 于是,等她一筆一劃抄了十首詩后,才慢悠悠洗筆。 “讓你見笑了?!辩娫氯A淺笑著坐在她旁邊。 看著她紅腫的眼睛,戚弦搖搖頭,“沒事,我很羨慕你們?!?/br> “羨慕什么?” “即使吵了架,也明白相互之間的羈絆,或許這就是親人吧?!?/br> “那到不見得,世上有多少親人互相坑害?!?/br> 鐘月華撇嘴,“尤其是我們女子,本就柔弱,卻不得不承擔三從四德帶來的惡意。是我有幸,遇到了開明的父親,即使沒有兒子,也從未怪過母親和我?!?/br> 戚弦有些不解,“既然知道鐘縣令的想法,你為何還說那些話呢?” “正因為知道,所以我才能肆無忌憚地撒嬌??!” 那是撒嬌么? 戚弦垂眸,有些不太明白這種感受。 母親去的太早,她唯一記得的只有母親淺笑撫琴的模樣。 后來師父埋了母親后,就一直帶著她住在京城。師父不茍言笑,會嚴厲地教導她練琴,也會關心她的吃食。 雖然知道師父很看重自己,但戚弦從來不敢對他大聲說話,只小心翼翼地按照他的要求,讓自己成為無可挑剔的淑女。 撒嬌什么的,她從來沒有體驗過。 “呀,周大當家,您怎么有空來了?” 正恍惚著,一道聲音突兀地傳到戚弦耳中,“周大當家”幾個字讓她瞬間清醒。 搖了搖向正在用毛巾敷眼睛的鐘月華,“周均來了?!?/br> “鐘小姐可在?”樓下又傳來聲音,“前幾日看到一副好字,鐘小姐素來愛字,我正巧路過便想著借花獻佛了?!?/br> 鐘月華也聽到了,挑眉道:“這是聽了范周氏的回稟,當家的親自來做說客?” 戚弦點頭,“可以說是光明正大的賄賂了?!?/br> 鐘月華笑得很開心,“既如此,咱們便去收下,也算是撫慰之前被嚇到的創傷?!?/br> 兩人下了樓,那周大當家果然客客氣氣地送上裱好的字,言語間盡是打探鑄造金像的事。 鐘月華假意推辭幾番,也就順勢收下了。至于他所求之事,沒做保證,只誠懇地說盡力。 一來二回,雙方都挺滿意。 次日,城門口和衙門旁的布告欄上圍滿了人,上面貼著為祈雨而鑄造睿帝金像的事,也明確寫下由工部侍郎杜易元監察,莫刺史統領安排,鐘縣令主管,而周家負責具體執行。 而更讓臨江縣百姓興奮的,是三月初的征稅減免一半,以及不用眼睜睜看著親人上戰場。 他們知道這都是鐘縣令的功勞,于是紛紛圍在衙門前磕頭。 鐘越走出正門,慌忙地扶起前排的人群。 “鐘某受之有愧??!田間的麥苗已經枯死,蜿蜒的河道也只剩下黃土,我這個縣令沒用!沒辦法讓你們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實在是罪人??!” 聽到他話語真摯,許多人潸然淚下。 有人高聲叫道:“這不是您的錯,若沒有鐘縣令,我們這些人早就餓死了!” “多虧了鐘縣令,不然我那十七歲的孫子連媳婦都沒討到,就要去戰場送死?!?/br> “還有那些糧稅,一碗米粥家里六個人喝,哪還有多余的糧交給朝廷哦!” 鐘越聽著他們的苦楚,眼角忍不住濕潤,“鄉親們,你們的苦我都明白,老天爺的事我管不上,但至少能拼了這條命護你們周全!” 百姓們期期艾艾哭了一片,“若有需要我們的地方,盡管說!” “對對,造金人肯定要勞力,俺啥也不會,就一把好力氣,俺也不要啥工錢,就當報答大恩人了!” “沒錯,我也能幫忙,不要工錢!” “我也行!” …… 凡是身體健康的青壯年,都拍著胸脯說愿意免費出力。 甚至還有婦人說會給上工的人送餐,在食物如此短缺的情況下,竟然有人愿意做到這個地步。 人群外圍,戚弦用胳膊碰了碰鐘月華,“鐘縣令真的是個好官?!?/br> “嗯!”鐘月華自豪地昂著頭,笑意明亮,“他是我父親?!?/br> 月上中天,臨江縣被美夢籠罩。 縣衙內仍然有火光,鐘縣令正和周大當家商討鑄造的計劃。 縣府后院,鐘月華趴在窗前看月亮,靜靜地聽著那道悠揚的琴聲。 戚弦為謝景洋撫完琴,扶著他躺下,輕柔地為他擦去嘴邊的血跡。 “真好,這次似乎是聽覺,又能聽到戚弦的聲音了?!?/br> 半晌沒聽到聲音,謝景洋疑惑道:“戚弦?已經出去了么?” “沒有?!?/br> 戚弦擦著琴,想到記憶中的母親,低喃道:“撒嬌是什么樣的感覺呢?” ※※※※※※※※※※※※※※※※※※※※ 謝景洋:媳婦婦,撒嬌嬌,舉高高,要抱抱! 戚弦:………抱歉,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