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陳月牙只讀過幾年紅專,繪畫方面可不行,所以正愁著呢,賀譯民進來了。 “你是不是在部隊上學過畫畫?”陳月牙問。 賀譯民搖了搖手腕:“還行,能畫些版報?!?/br> “在這衣服上頭畫個紅五星出來,王大媽準備買一件給她家大強穿?!标愒卵勒f。 賀譯民接過白線衣,一想,畫紅五星,這是老太太們的想法,而且,白線衣上面畫個紅五星,洗一水不就全掉了嗎? “這樣,我畫個樣子,你照著繡上幾針,這個圖它就好看了,而且還洗不掉?!辟R譯民說。 陳月牙一直擺攤兒,不缺紅線,看賀譯民在左胸膛的位置拿粉筆畫了個紅五星,自己幾針繡上去,一個紅艷艷的紅五星標志就出來了。 “這衣服多少錢一件兒?”王大媽接過白線衣,摸著上面繡出來的紅五星,笑的合不攏嘴。 陳月牙本來想說三塊,看王大媽攥著兜的樣兒,也知道她沒錢,索性說:“要給別人那得三塊錢,給您兩塊錢一件兒?!?/br> “喲,比件孩子衣服都便宜啊,現在物價漲啦,一件孩子衣服都得四五塊,我一月退休金才十八塊吶?!蓖醮髬屨f著,從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沓子卷著的毛票,數了二十張出來,接過線衣,喜孜孜兒的就去洗線衣了。 陳月牙把倆孩子給叫了進來,趕晚兒脫了他們的衣服,想來想去,讓賀譯民替自己在賀帥的衣服上繡了幾顆紅五星,但在超生的線衣上,她則繡了一圈兒嫩綠色的小草,把倆孩子涂的紅色拿上肥皂死命兒的搓,搓干凈才給掛起來了。 越看這衣服越好看,陳月牙索性熬夜連著繡了幾十件出來,因為不知道繡啥大家才喜歡,索性全繡上紅五星,一件件的燙平,給掛起來了。 第二天一早,就在百順菜市場門口。 程睡蓮帶著張福妞在賣自家的小裙裙,陳月牙也擺攤兒,賣自己的小白線衣。 “孩子穿的小裙子,一件五塊錢啦!”張福妞手里搖著一件小女孩的小裙子,不停的喊著。 賀帥今天陪mama一起出來練攤兒,身上穿著嶄新的紅五星線衣,不停的拍著胸膛:“看咱多愛國,上面有紅五星的白線衣,只要三塊錢!” 聽說一件線衣只要三塊錢,而且上面還繡著紅五星,很多人都停了下來,駐足看著。 有個小女孩看超生身上的白線衣好看,不停的搖著她mama的胳膊,就是想要。 是,三塊錢一件線衣可不便宜,但在國營商店里,這么一件線衣憑票,怎么滴也得五塊錢,關鍵是搶不到啊。 女人一咬牙,也是因為超生穿著小白線衣太好看了,一問孩子的一件才兩塊錢,買! 這就賣出去一件兒了。 小女孩們天生愛美,當時就脫了自己身上的土布線衣,要換上面繡著紅五星的線衣。 換上線衣,小丫頭覺得自己和超生一樣漂亮了,這才拉著mama,歡天喜地的走了。 這邊陳月牙已經連著賣了好幾件了,那邊程睡蓮的衣服還是連一件都沒賣出去,畢竟一件女孩子的小裙子要五六塊,物價飛漲工資不漲的年月,誰敢買這個呀。 張福妞可是做過夢的,清清楚楚夢見陳月牙賣小孩子衣服賺了大錢的,自己怎么能賣不出去? 而這時,陳月牙的小白線衣已經賣出去十好幾件,只剩下一半了。 她和程睡蓮也只賣出去一件小裙子。 張福妞愈發的心急,還有點生氣,覺得是小姨程睡蓮不會喊,不會叫,才會讓自己的衣服賣不出去。 看人對面賀帥的嗓門多響亮啊,她小姨叫起來吱吱啦啦,就跟那蚊子聲兒似的。 嫌棄小姨不說,她的喉嚨都要喊啞了,但對面就是賣的比她更多。 陳月牙這邊兒,過了不久,嗨,剛才買了衣服的那個女人又回來了,一見面就說:“同志,你那孩子的線衣還有嗎,有幾件我要幾件?!?/br> 孩子的線衣分著大小呢,陳月牙拿的并不多,最多的還是大人的。她把衣服全從旅行包里拿了出來,讓這個女人自己挑。 “這樣,一件兩塊五,你把大人的那種給我十件兒,我給你二十五塊?!迸苏f。 陳月牙手頭也就剩下十件線衣了,她本來想一件件的賣,能賣上價格,但就在這時,超生抱著她的大腿就開始搖了,而且伸手指著對面呢。 陳月牙抬頭一看,本來在對面練攤賣孩子衣服的程睡蓮和小福妞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走了。 她立刻就明白閨女的意思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閨女是怕程睡蓮賣不出去衣服,要去居委會和治安管理處舉報她。 “那就二十五吧,我給你十件兒?!标愒卵浪斓恼f。 這十件兒一賣出去,旅行包的鐵拉璉一拉,得,手里整整握著七十塊,陳月牙覺得自己一下子有錢了,都敢抬起胸膛逛菜市場了。 另一邊,張福妞和程睡蓮一進家門,迎上她們的,可不是何向陽向來笑瞇瞇的臉色,而是程春花像豬肝一樣的臉兒。 “你個倒霉孩子,你不是說衣服好賣,一件能賺四五塊嗎,這可是一百多塊錢的衣服,你媽三個月的工資砸在里頭,你一天就給我賺了三塊錢?”程春花扯上閨女的辮子,狠命扯了一把說。 對了,在夢里,張福妞在家里是個爹不疼,娘不愛,全家一起嫌棄的小丫頭。 她爸她媽都沒咋讀過書,重男輕女,一直嫌棄她是個丫頭片子賠錢貨。 就是因為她在夢里能夢到一點商機,經常提點程春花和張虎,這倆口子才漸漸開始疼她了。 哪像超生,一生下來就有人疼,疼的像眼珠子似的。 那夢原來都很靈驗的啊,比如她夢見賀譯民要出事,她爸要當廠長,她就哭著鬧著讓她媽去鋼廠掃廁所,她爸還真當廠長了,她媽于是當了會計。她又夢見豬rou要漲價,于是讓何向陽多囤點豬rou,結果豬rou不真的漲價了? 但今天她的夢咋就不靈了呢? 明明她夢見陳月牙賣小孩衣服賺了一百多塊,到她這兒怎么就不靈了呢? “媽,我明天再去賣,保證能賣出去衣服?!睆埜fた迒手樥f。 她必須賺錢,為了將來不嫁給賀炮那樣的惡心孩子,靠他的撫恤金生活,也為了能把陳月牙做生意的錢全搶到手,她也必須把錢賺起來。 “省省吧你,衣服改天拿到廠里,我和你爸想辦法在廠里賣,沒用的丫頭!”程春花再戳了閨女一指頭。 擁有致富先機的張福妞就這樣,被她這個愚蠢而又武斷的媽重新給冷落了。 不過,隔壁先是賀譯民站了起來,又是陳月牙開始做生意了,眼見得的日子要過好了,程春花和何向陽倆的眼睛都要紅成兔子了。 一邊討厭程睡蓮一點出息都沒有,一邊又眼紅陳月牙那能生養的肚子,何向陽眼珠子一轉:“你們等著,我給咱舉報去,讓治安辦的人抄陳月牙的家,不是說了嘛,最近要嚴打?!?/br> “你舉報啥呀,咱家也藏著一大袋子的衣服和從廠里偷回來的鋼筋,別紅袖章們再查到咱家,我和張虎的工作還干不干啦?!背檀夯ǚ籽壅f。 “那我就去菜市場舉報,讓紅袖章們天天守著菜市場抓,我看她陳月牙以后上那賣去!”何向陽說。 突然聽外頭一陣哎喲聲,何向陽幾步爬上上平臺的梯子,就看見賀帥背著個紅布袋兒,也不知道里面裝的啥,陳月牙手里拎著癟癟的旅行包進院子了。 小超生跟在賀帥的身后,身上那個繡著綠葉邊兒的小白線衣,襯的那小閨女說不出來的可愛。 程睡蓮和福妞的旅行包原樣提出去,又原來提回來,人家的旅行包圓鼓鼓的提出去,癟塌塌的提回來,這一看就是衣服全賣出去了。 程春花也擠上了樓梯,本來心還沒那么的不舒服,聽見賀譯民說了一句話,差點沒給打擊的昏死過去。 “月牙,工作下來了,我明天就能去上班了?!辟R譯民正在院子里晾一套剛洗過的深藍色公安服,迎上妻子說。 “明兒你就是一名光榮的人民公安了?”陳月牙樂的嘴巴都咧開了,賀帥哇的一聲,摟上meimei就親了一大口。 賀譯民點了點頭:“這不衣服,今天剛發下來的?!?/br> 賊天殺的,賀譯民個差點發臭的植物人,人家居然當上公安了,程春花和何向陽倆母女相扶著彼此,差點沒能從樓梯上倒下去。 回頭再給了福妞一大腳,程春花說:“倒霉孩子,你給我滾回廚房洗碗去,下回我要再信你,我真是見鬼了我?!?/br> 可憐的小福妞致富不成,重新又掉到她們家食物璉的底端去啦! 作者有話要說: 大帥:今天依然是帥比哦! 超生:今天依然是賺了錢的超級小人參哦! 第14章 14 麥芽糖本身就夠好吃了吧? 但是,這世界上,還有比麥芽糖更好吃的東西,那就是,麥芽糖炒大玉米。 麥芽糖本身就是粘的,炒熱之后,均勻的裹在大玉米上,吃起來又脆,又有嚼勁兒,在爆米花必須等上三五個月才能等人來爆的年月,糖玉米是所有孩子最愛的零食。 而今天,賺了錢的賀帥和超生吃的就是mama炒的糖玉米。 不是拿在手里吃,是端在搪瓷鋼子里吃,扭著屁股大雜院里里外外的走,邊走邊吃,滿胡同的孩子口水噠噠的,都在門口圍觀。 就連張福運和張福生倆兄弟都經不住糖玉米的誘惑,趴在墻上流口水。 今天整整賺了七十塊錢,這是賀譯民將近一個月的工資。 因為靠近鋼廠,地段好,燕支胡同里一個四合院已經漲到三千塊了,要想再買個院子,賀譯民得好幾年的時間不吃不喝。 而現在的縣城里也幾乎沒有出租的房子,誰家到了夜里睡覺不是疊羅漢,一間屋里疊上七八個,成十口的人? 誰家還有房子出租??? 所以,沒地兒住,沒錢沒票,孩子們天天看著新鮮商品餓肚兒,永遠處在一種無法滿足的饞與饑餓狀態中,在狹窄的平房里人如錐立,錢跟金子一樣難淘,這就是現在的縣城生活。 在這樣的條件下賺了七十塊,足夠叫陳月牙樂的合不攏嘴巴了。 “那一百件白線衣要全能賣出去,咱想辦法換個房子,把小斌和小炮也全接回來?!标愒卵勒f。 “好,但要頑皮了我肯定得打,賀炮半年多在農村,估計衛生習慣更差了吧?!辟R譯民說。 因為條件困難,倆口子都沒工作,孩子連幼兒園都沒上,就在郊區當野馬一樣亂跑呢,也不知道現在都變成啥樣兒了。 上了床,那點事,倆人居然還是辦不成。 “算了,別折騰了,咱現在不是有錢了嗎,黑市上一根老山參也就三百來塊錢,等有錢了,我給你買一根補一補,興許就成了?!标愒卵廊崧暟参空煞蛘f。 賀譯民大熱天只穿個大褲衩子,翻身下來說:“三百塊買根老山參,吃那玩藝兒干啥,留著錢給孩子們上學用,四個孩子一年的學費就得三百呢,不準買?!?/br> 陳月牙又不貪那種事兒,也覺得無所謂,輕輕嗯了一聲:“你放心吧,你就一輩子這樣兒,我也一輩子陪著你?!?/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啊,小超生迷迷糊糊還沒睡著,正在撫摩自己手心里的小嫩須兒,因為她最近攢的好,已經攢出三根小嫩須兒來了。 要再有四根,她就能說話了。 不過,爸爸要吃老山參,身體就會管用嗎? 超生自己就是顆小人參啊,她想把自己的手指頭喂給爸爸吃,因為怕疼,先試著自己咬了一下,哎呀好疼,不行,她怕疼。 歪著腦袋在黑暗中想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可以給爸爸吃她的指甲啊,指甲也是她身體的一部分,而且撕下來可不會疼。 所以這邊賀譯民撫摩著妻子,正在醞釀情緒,剛剛覺得自己從內心深處有了那么一絲燥熱的時候,突然,閨女又坐了起來,摸黑就往他嘴里喂了一片指甲。 自家閨女的指甲,吃了也就吃了,但那點小火苗給嚇的,熄滅的無影無蹤了。 就在賀譯民靜靜躺著裝睡的時候,不一會兒,小丫頭爬起來,又掰開他的嘴巴,往他嘴里喂了一枚更大的,腳趾甲。 天啦,這丫頭究竟要往他嘴里喂多少東西才算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