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雖然說倆口子結婚已經有整整九年了,生了三個孩子,賀帥八歲,賀斌和賀炮六歲,超生現在正好三歲半。 但在賀譯民跟陳月牙結婚之前,確實曾經跟鋼廠書記宋清明的閨女宋思思有過三個月的婚姻。 不過倆人不知道為啥,才結婚,很快就離婚了。 然后宋思思遠走北京,賀譯民經張虎介紹認識了陳月牙,倆人只見了兩面就認定對方是自己的革命伴侶,扯了結婚證,一直恩恩愛愛過到了現在。 鋼廠的書記是前任老丈人,原來賀譯民好著的時候沒啥,國有工廠,大家各憑本事拿工資,但他躺下過一回,這事兒就不好說了。 陳月牙也很擔心,怕因為這一茬,賀譯民這趟回鋼廠,要安頓不好自己的工作。 但是,就跟超生永遠迷信爸爸一樣,陳月牙深愛著丈夫,對自己的丈夫也有一種謎一樣的自信,她相信外頭的這種事情,丈夫一定可以解決得好。 “春花,咱們在程家莊就是鄰居,你買的還是我家的大院子,就這么不盼著我好過?當初譯民沒醒來的時候,天天追著喊著,恨不能押著我嫁給你家大寶,現在又盼著我丈夫找不到好工作?”陳月牙反問程春花。 程春花訕笑說:“哪能呢,誰會不盼著自家的鄰居日子不好過,不過月牙,前陣子我媽一直念叨,說讓你嫁給我家大寶的事兒,你可千萬甭告訴譯民,就把它當成個p放掉,行不行?” 這女人和何向陽前陣子為啥那么猖狂,還不是押準了賀譯民醒不來。 現在賀譯民醒來之后,不論他在鋼廠能不能解決自己的工作問題,程春花就怕一點,怕她和何向陽當初逼陳月牙太狠,陳月牙要把那些事兒全告訴賀譯民,惹惱了賀譯民,平白多個仇人。 畢竟賀譯民和張虎雖然都是部隊上退下來的,但張虎在部隊上的時候就屬于混日子的那種,賀譯民可是在部隊上拿過很多榮譽的優秀老兵,才站起來,那一身肌rou硬梆梆的,程春花看了心里都發慌。 她是真怕賀譯民記著這筆仇,將來要私底下給程大寶幾拳頭出氣。 賀譯民那拳頭,一般人真著不住。而現在革命也結束了,街上亂著呢,經常有人為了泄私憤私底下你打我我打你的。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當初?”陳月牙回想了一下何向陽天天在胡同里喊賀譯民臭了,涼了的話,冷笑了一聲說:“還有我那一萬塊呢,我估計偷了錢的人當初也是篤定了賀譯民醒不來才偷的吧,這下可好,他醒了,偷了錢的那個人也該哭了吧?” 說起這個,程春花雖然臉色刷的就變了,但手也舉起來了:“月牙,要真是我和張虎偷了你的錢,天打雷劈,不信咱們走著瞧?!?/br> “那咱們就走著瞧!”陳月牙說。 有賀譯民,她就不愁找不出自己那筆錢的真相。 她也很好奇,到底偷了她錢的那個人是誰,被捉住的那一天,那個人的臉得往哪兒擱。 程春花目送陳月牙母女出了巷子,突然抬腳,就在福妞的屁股上狠狠踏了一腳:“倒霉孩子,你看看人陳超生,不論啥時候陳月牙抱出去都有人夸她俊,夸她長的漂亮,所以人陳月牙人緣好,再看看你,倒霉催的,長的丑還一臉苦瓜相,趕緊給我滾回家去?!?/br> 本來臉就跟苦瓜兒似的福妞,就這樣給她媽一腳踩趴在巷子里,捏著兩把米花糖,一張小臉苦兮兮的,就又回家去了。 超生跟mama出去逛了一趟,再回胡同,把超生放下,給她熬了點面糊糊倆人吃了,哄她睡了午覺之后,就得趕緊出去再擺擺攤兒啦,要不然,再不來點錢,家里真要揭不開鍋了。 “超生,快點睡覺哦,要不然等爸爸回來的時候,你還在睡大覺,那可太丟人啦!”mama聲音格外溫柔的哄著超生呢。 超生假裝閉上眼睛,但其實根本沒睡著,她對于爸爸能不能繼續回鋼廠工作,還能不能當廠長,其實可好奇好奇可好奇了。 而且,爸爸出門前還曾說過,隔壁今天吃豬頭,他要給超生和賀帥吃五花rou。 聞著隔壁程春花家nongnong的rou香,超生肚子咕咕咕的直叫啊。 爸爸已經走了半天了,按理來說現在也該回來了。 超生的謎底也很快就要揭曉啦。 第7章 07 一胡同里也就那么幾戶人家,也就那么幾個老太太老大爺,也都知根知底。 前陣子的何向陽可謂春風得意,大家其實并不太喜歡她那種小人得志的模樣兒,不過是城里人涵養好,懶得跟她一般見識罷了。 不過這幾天,她眼見得的啞巴了,但是賀譯民的工作又成了大家最cao心,也是最關注的事兒。 胡同里大家說的,也全是賀譯民工作的事兒。 超生等了一中午也沒等來爸爸,一覺睡起來日頭都西斜了,還沒見爸爸回來,溜下床,踮起腳看桌子上有晾好的涼白開,就端起碗來,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出到巷子里,大夏天的,老人們悶熱的睡不著,都在外頭盛涼。 大家議論她爸爸,超生也就安安靜靜的站在墻角聽著。 程春花和陳月牙都是從二十里外的程家莊搬進城的,在農村又都是鄰居,嫁的還一樣是部隊復員的軍人,張虎和賀譯民倆原來關系又一直很好。 倆女人之間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個比較。 賀譯民還能不能回廠繼續工作,大爺大媽們都有自己的看法,哪一個的,超生都想聽一聽。 “你們看著賀譯民回來沒,他那工作問題解決了沒?”胡同口張大民家媽馬大姐見王大媽出來遛彎兒,問說。 王大媽的兒子張剛在廠里當車間主任,對這事兒比較清楚。 她拍了把大腿說:“我聽我家剛子說,賀譯民到廠里去,壓根兒就沒找著書記,廠長倒是很想幫他,但現在的鋼廠,書記說了算,所以,他那工作,怕是沒戲了?!?/br> “為啥呢?”馬大姐反問。 王大媽說:“咱的體制就是這樣,原來大家認真工作,靠的是啥,黨性和自覺,還有g委會監督著,誰要敢搞貪污,投機倒把那一套就革誰的命?,F在鋼廠工資又不高,活兒也不多,g委會早撤了,那幫子領導也沒人監督了,能巴結領導的就能上得去,你要不會巴結領導,逢年過節不懂得給領導送點東西,在鋼廠里就沒有出頭的時候。更何況賀譯民跟書記還鬧過不愉快呢,書記要一躲,誰還能安排他的工作?” “喲,那賀譯民上哪兒找個工作去,現在一個工作可難找著呢?!瘪R大姐嘆息說。 “可不嘛,一家四個孩子,張嘴都要吃飯,現在就是雙職工都養不起四個孩子,更何況月牙還沒工作呢?賀譯民要真找不著工作,何向陽又該笑岔氣了?!蓖醮髬寚@息說。 超生也覺得,爸爸要找不到工作,隔壁的何向陽一家子真該笑岔氣了。 但是,爸爸真的沒找到工作嗎? 爸爸是不是因為找不到工作,才到現在還不回家的? 這不,馬大姐還去趟菜市場,看到下午了,菜有沒有便宜,去撿點兒便宜去。 回頭見超生貼著白墻,在陰影里站著,摸了兩摸,從兜里摸了一顆花生糖出來說:“可憐見的小丫頭,等你爸爸呢,要我說,你爸準能找著工作,快別cao心了,快到巷口跟孩子們玩兒去?!?/br> 超生才不要去玩呢,她捏著馬大姐給的一顆花生糖,還是跟一群老大爺老大媽坐在一起,眼巴巴的等著爸爸。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馬大姐又回來了,一進巷子,就跟王大媽說:“真是奇了,我剛才去菜市場,差點給個小偷偷了錢包,你知道那小偷是誰逮的不?” “誰?”王大媽笑著說。 “賀譯民啊,我還聽說,他今天在菜市場上逮了仨小偷,還在國營商店的門口,逮到一個想在國營商店想偷中華煙的小偷呢?!瘪R大姐又說。 “賀譯民工作找著了沒,不回家,跑菜市場抓的啥小偷?”王大媽回頭看了看跟個老太太一樣憂心忡忡的超生,說。 馬大姐回頭說:“我遠遠看著他就在我身后,估計快回來了。至于他為啥逮小偷,估計當過兵的人,看見小偷就手癢吧?!?/br> 超生一聽爸爸回來了,緊緊攥著顆花生糖,就往胡同口跑去。 還真到,一到胡同口,超生就看見爸爸了,看樣子,他也正準備回家呢。 “你媽呢?”爸爸穿著白色的襯衣,身上一股淡淡的汗味兒,還跟躺在床上的時候,一模一樣。 超生指了指遠處,學著鴿子撲了撲翅膀,賀譯民頓時就笑了:“跑鴿子市上擺攤兒去了?” …… “你咋一個人在家?等爸爸等很久了吧?”賀譯民又問。 超生啥也不說,把腦袋緊緊貼到了爸爸的臉上,拿出手心里沾滿了汗的糖,送到了爸爸的嘴邊。 她都聽見馬大姐說了,爸爸今天在外頭抓了好幾個小偷,她估計爸爸現在也特別想吃糖,因為吃糖能補充精力。 “爸爸已經過了吃糖的年紀了,不吃糖,這糖留著給咱們超生吃?!辟R譯民說著,剝開糖紙,把一顆粘乎乎的花生糖,塞到了超生的嘴里。 現在天氣太熱,帶著孩子出去估計得中暑,妻子以為他回來的會比較早,所以把孩子一個人留在家里,出去擺攤兒去了。 賀譯民忙自己的事情忙了一整天,把閨女丟在家里面沒管,看閨女蔫巴巴的樣子,雖然還要忙自己的事兒,但走的時候就把超生給帶上了。 他沒醒的時候,妻子把孩子帶的好著呢,他一醒來,閨女反而沒人管了。 賀譯民心里是真愧疚。 看閨女含著顆糖,在嘴里不住的轉來轉去,心里愈發的不是滋味兒了。 “派處所咱們超生去過沒?”在路上,賀譯民邊走邊問。 超生連忙搖頭:派處所里都是公安,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張福妞的大伯張盛,平??偸莾窗桶偷?,超生可從來沒敢去過那個地方。 “爸爸去鋼廠了,但是,鋼廠的領導不想讓爸爸回去,所以爸爸得給自己找個新工作,就是到派處所去當個公安,超生覺得好不好?”賀譯民又問閨女。 公安? 公安的衣服是深藍色的,還有大檐帽呢,看起來又兇又闊氣的。 爸爸居然能當公安? 沮喪,又擔心了半天的超生頓時覺得自己混身又充滿好奇的活力了。 轉眼就到百順派處所的門口了,胡同里,馬大姐的兒子張大民就是百順派處所的公安,遠遠看見賀譯民就在招手:“譯民,咱們所長正在等你,趕緊的,要不然咱們該下班了?!?/br> 賀譯民今天去鋼廠,如大家所猜,確實碰了壁。 在床上整整躺了十個月,讓妻子和孩子都沒過上好日子,心里是真愧疚。 但是,他也不是那種一個地方碰了壁,就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人。 其實早在上午,他就從鋼廠出來了,出來之后,在這周圍轉了一圈,憑借自己當兵時過人偵察力和反應力,連著逮了三個小偷,全部送到了派處所。 而百順派處所的所長高奇山,正是他原來在部隊上時的戰友。 賀譯民之所以抓小偷,就是想給所長高奇山看看,自己雖然躺了十個月,但是身體素質一點都沒有變差。 然后,他就提出來,自己想在派處所找個工作。 高奇山一看賀譯民才從床上起來,就有這么敏銳的反應力,當時就跟他拍胸脯,說自己去縣公安局看看,派處所還有沒有進人的名額,只要有,自己就會想辦法幫他跑一個工作回來。 這不,賀譯民現在正在等消息呢。 “譯民,派處所剛好有名額,剛才我問過領導啦,明天你就可以去面視了?!备咂嫔津T著自行車從縣公安局回來,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說。 “那就一起干!”賀譯民說。 “別怕從頭干起,鋼廠那么腐朽,有啥前途?反而是咱們公安,現在社會這么亂,屬于國家最重視的單位,先從派處所干起,只要你有能力,說不定哪天能干到局長呢,不比在鋼廠當個鋼鐵工人來的爽快?”高奇山笑著拍了拍賀譯民的肩膀說。 賀譯民也在笑:“誰說不是呢?”公安,那可是每個退伍軍人的終極夢想,賀譯民也不除外。 直到爸爸抱著超生從派處所出來,超生才明白過來,爸爸雖然回不了鋼廠上班,但是,他現在馬上,要為自己找到一份公安的工作啦。 張盛是個公安,張福妞只是張盛的小侄女,一天都闊氣的不行,動不動就威脅胡同里的孩子:“小心我伯伯來抓你,給你戴手拷!” 等她爸爸將來當了公安,她豈不是也可以叉著腰在胡同里說:“我爸爸可是公安,小心他用手拷拷你!” 想到這兒,超生樂的呀,嘴巴都合不攏了。 不過,今天的快樂還遠遠沒有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