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顧歲歲本來在包間里跟大家一起聊天，旁邊的姑娘對她特別熱情，又是給她飯前點心，又是生怕冷場地說著一些話。

    姑娘看著顧歲歲的側臉，突然開口說道：“我覺得你長得特別像一個明星?！?/br>
    另外一個人恍然大悟：“是啊，有點像夏衡?！?/br>
    顧歲歲毫不在意：“好多人都說我長得有點像他?！币膊恢朗窃炝四拈T子孽。

    “可能是角度問題?！?/br>
    姑娘還準備說點什么，越擎正好就進來了：“歲歲，我想和你說點事情?！?/br>
    越擎原本身上隱藏的東西，這一刻明明白白地顯露了出來。

    他看著她的眼睛，越說越開心，仿佛光是告白都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你不用覺得困擾，我知道你覺得我年紀比你小，但我也不是永遠十九歲，你要是不喜歡十九歲的我，我也會有二十歲，二十一歲……”

    顧歲歲很意外，她能夠感覺到越擎對她有好感，但是……但是這種好感應該算成年人的好感，沒有到非要說出口不可的程度。

    成年人哪兒來的那么多非要說出口的愛情？只有還沒有完全明白世界的人，才會如此剖析自己的感情，迫不及待想要給對方看……

    顧歲歲的心里有什么東西在發芽，明明不曾灌溉過的種子，卻那么突然地，頑強地發芽，妄圖掌控她的內心。

    顧歲歲不管那些，不管自己的心，她的理智依舊在，搖了搖頭：“真的很抱歉，不光是年紀問題，你其實并不了解我，我也不能理解你的喜歡?！?/br>
    越擎也沒有意外這個答案，甚至都沒有沮喪，仿佛初嘗愛情的人，那些屬于愛情的快樂火焰，是沒有辦法用一盆水撲滅的。

    “我知道你的想法?！?/br>
    越擎只是看著她，他第一次面對顧歲歲的時候這么成熟冷靜，不再糾結年齡問題，不再糾結對方會不會喜歡自己。

    “你不用覺得抱歉，我只是想要讓你明白，你什么樣都沒有關系，我都喜歡你?！?/br>
    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澄澈，一眼就能夠看清楚那里面的感情。

    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會喜歡她呢？

    喜歡她什么？他對她一無所知，這種感情是最不牢靠的，來的快的感情，走得也快。

    “我……有事先回去了?！鳖櫄q歲皺了皺眉頭，轉身就要走。

    “我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如果你能夠接受和大學同學沒有任何感情，就試試看，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喜歡呢？”

    越擎的聲音很冷靜，他不解，他又不是永遠十九歲，為什么只是年紀就不能喜歡她？

    顧歲歲像是被戳中了心里最隱秘的地方，一下子停了下來。

    是啊，明明她就不是一個特別挑剔的人，也沒有特定的喜歡類型。

    為什么從一開始發現越擎對她有意思，她就下意識地抗拒和遠離呢？

    顧歲歲并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只是看向了眼前的人：“可能是因為我不想傷害你?！?/br>
    顧歲歲有些后悔，后悔來了這里，繼續說道：“抱歉，我要回去了?！?/br>
    她……不再看越擎，就好像他那里有什么讓她害怕的東西，催促著她趕緊逃走。

    顧歲歲離開了酒店，原本在包間里的那種輕松愉悅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她的身體里仿佛灌了鉛一樣，走起路來都覺得累。

    天已經快黑了，一座又一座的高樓大廈，慢慢被點亮，大路兩邊的路燈也亮了起來，黑影退到了城市的上空，虎視眈眈地望著華燈初上的城市。

    顧歲歲走在路上，心里沉甸甸的，整個人都沒有什么力氣。

    顧歲歲腦海里又想到越擎那一雙眼睛，他眼睛真的很好看，尤其是在賽場上，那雙眼睛到處找她的時候。

    她故意換了位置，就會發現每次他贏了比賽就會用目光到處找她。

    她想到了他真摯的話語，每個字每個字都是guntangguntang的，夾雜著歡喜，仿佛喜歡一個人是多么令人開心的事情。

    而他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的喜歡分享給她。

    一想到這些，那原本發芽的種子就蓬蓬勃勃地生長了起來，輕而易舉地占據了她的內心。

    可是，不行，那些東西太燙手了，太不可控了，又太不牢靠了。

    她喜歡自己能夠控制的東西，自己能夠控制的感情，才是安全的。

    路另一邊的大廣場上，巨大的屏幕上是一個親子綜藝節目，儒雅溫和的中年男人手忙腳亂地幫自己讀小學的女兒梳頭發，正上方是俏皮的綜藝名字——

    “爸爸教我做作業”

    “看影帝和女兒如何雞飛狗跳對付作業”

    “每周周三晚上八點見”

    顧歲歲按了按太陽xue，左看看右看看，想要做點什么，心里生出了想要潑墨的沖動。

    要不要這么巧合？還是說老天爺生怕她走錯路專門用這人渣來提醒她？提醒她千萬不要愛上人？不會有好下場？

    顧歲歲死死盯著中年男人，她突然間，仿佛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么從一開始就抗拒越擎的喜歡？為什么從一開始就一再強調越擎的年紀……

    她……是說給自己聽的。

    因為她潛意識里怕！

    她感到了越擎這樣的人對她的吸引力，這種純粹的，美好的，意氣風發的人，對她有著強烈的吸引力。

    她怕自己會愛上對方，會無法自拔，害怕對方輕而易舉地脫身。

    暗黑的天空下，顧歲歲抬起頭，第一次看到了自己頭頂的星星。

    她為什么會變成這幅樣子？她小時候明明就是發誓，以后一定要有一段甜甜的愛情，兩個人相愛到永遠，一定不會被自己的家庭影響，她一定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她的女兒一定會特別幸福，因為爸爸愛mama，mama愛爸爸。

    什么時候開始，她把那些對幸福，對家庭，對生活的期待變成了想要控制生活？

    顧歲歲像是泄憤一樣地瞪了屏幕上的中年男人一眼，不，她不會讓這個男人毀了她。

    顧歲歲拿出了手機，一邊撥打電話，一邊往回跑——

    ☆、等一下

    第十二章

    越擎跟大家喝了幾杯酒，他看上去神情淡定，并沒有什么負面情緒。

    他離開了以后，他并沒有離開酒店，而是站在了晚風中，從小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人，人生第一次真正嘗到了苦的滋味。

    晚風像是從天邊吹來的一樣，帶著白日太陽的溫度。

    不遠處廣場上，一群老人正在動感的音樂中跳著舞，來來往往都是人。

    越擎找到了一個長椅坐了下來，他的世界和這些人隔開了，他像個局外人一般，看著眼前的一切。

    顧歲歲回到酒店，包間里已經沒有人了，再出來，外面也沒有看到人。

    顧歲歲打了電話沒有人接，前前后后都找了一圈，依舊沒有人。

    她有些泄氣，這個世界這么大，找不到了。

    那種一往無前的勇氣并不多，用到這里，理智又一次戰勝了情感。

    顧歲歲這才意識到自己穿著高跟鞋跑了這么遠的路，腳可能是有水泡了，疼得要命。

    顧歲歲挪到了旁邊不遠處的長椅上，她向來注意形象，做不出來脫鞋子，就坐在長椅上，腳不沾地，稍微舒服了一點。

    腳趾和腳底依舊有鉆心的痛，顧歲歲估算了一下，應該有三個水泡，回去挑破，敷點藥，明天應該問題不大。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動，周身好像沒有什么力氣。

    她也說不清喜不喜歡越擎……這才認識多久啊，她一點都不了解這個人，只是覺得這個人身上有種愛和陽光里長出來的少年氣息。

    相處起來很開心，他身上有種特殊的吸引力，隱隱地吸引著她。

    她抗拒，又想要接近。

    “在看廣場舞嗎？”身后冒出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顧歲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找了兩圈沒有找到的人，現在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后。

    她轉過頭。

    越擎手里拿著一瓶水，以前好好穿在身上的西裝外套隨隨便便地搭在了肩膀上，穿著的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他臉微紅，眼神清亮地看著她。

    顧歲歲只覺得原本纏繞在心里的那些負面情緒一下子散去了，她明明靠著想象中的光明度過了最黑暗的日子，為什么在真正看到陽光的時候，退縮了？

    顧歲歲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眼前的人，她只是隨著自己的心，起身抱住了人：“我回來找你，跑得太急了，腳起泡了……”

    越擎本來被抱得一懵，還沒來得及問，就聽到這話。

    越擎也顧不上問，掙脫了懷抱：“我背你去醫院?！?/br>
    顧歲歲既然想通了，也不矯情，趴在越擎的背上，不知道為何，她的心莫名輕松了起來，說道：“就是起了泡，不需要去醫院，回酒店開個房間，涂點藥，明天就好了，去醫院還得排隊，到時候也是拿藥自己涂?！?/br>
    “那我背你回房間？我房間還沒有退房?！闭f完了以后，越擎意識到了什么，又說道：“一會兒我再重新用你的身份證開個房間?！?/br>
    “嗯?！?/br>
    很快就回到了房間，顧歲歲被放在了房間的沙發上，越擎從旁邊拿了拖鞋：“我先出去買藥，一會兒就回來?！?/br>
    昨天顧歲歲也是住在這個酒店，兩邊的房間布置差不多，但奇怪的是，這個房間里，像是有越擎的氣息一樣，和她的房間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無論是越擎隨手放在床邊的外套，還是他有些凌亂沒有疊的被子，使得冰冷的賓館有種生活的氣息。

    房間的窗戶是開著的，金桂的氣息就是從那里進入房間的。

    顧歲歲后知后覺地回過神，脫下了高跟鞋，果然，腳下有兩個血泡，小腳趾上也有一個水泡。

    她剛才到底是跑得有多急，才會打出這樣的水泡？

    顧歲歲穿著拖鞋，仰面躺在了床上，第一次她面前不再是確定的生活。

    曾經每一天都被計劃得妥妥當當，每一步都要走得穩穩的，一切要在自己掌控中才能夠覺得安全。

    而現在，一切都是不確定的，這種不確定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反而讓她心里微微的亢奮，是一種進入新世界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