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側_分節閱讀_23
冰湖,一望無際的冰湖,到處是徹骨的寒冰。 身后的追兵、開裂的冰層、黑黢黢的冰洞、胖嘟嘟的小手、無助的眼神、以及… “小哥哥,你快逃,別管我,你快逃,等找到救兵再救我,你快逃!” “小哥哥,我好冷!冰下好黑??!我好冷,你為什么不來救我!為什么丟下我不管!為什么??。?!” “行之!行之!?。。?!” 一聲驚叫,蕭玄玨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而身上的中衣已經被冷汗浸透,鬢角更是濕漉漉一片不知是汗水還是在夢中的淚水。 這幾日蕭玄玨總是睡不安穩,所以張德勝不敢大意,夜夜在外面守著,稍聽到動靜就跑進屋來點了燈,擔憂道:“王爺,可是又做了噩夢了?” 抹一把頭上的冷汗,蕭玄玨擺擺手道:“不礙事,王妃呢?” “???”張德勝一愣,詫異地望著他道:“王爺,您睡糊涂了不成,云公子不是去青州別院了么,已經十八天了?!?/br> 蕭玄玨怔了下,隨即搖頭苦笑,“看我,怎么給忘了?!?/br> 自從云衍搬來晏思樓后他就再沒做過關于小時候那件事的噩夢,不知怎地近幾日又開始被那些噩夢纏身,老夢到云行之掉下冰湖的那一瞬。而且每當他要伸手去將人拉出冰洞時,洞里本來模糊的人臉就突然變作云衍的樣子,對方滿帶恨意怨毒的眼睛以及一聲聲凄厲的責問嚇得他在夢里都忍不住攤坐在地上,所以現在一夢驚醒才下意識地要找云衍。 “您要是真的這么想念云公子,明日派人將他接回來就是了?!睆埖聞傩Φ?,“現在時間還早,您再睡會兒罷。我在這里守著您就不會再做噩夢了?!?/br> “現在什么時辰了?”蕭玄玨看了眼窗外,八日前突然下起的一場大雪足足下了七日,昨天才停下,現在外面月光照著雪地,亮堂的很。 張德勝道:“回王爺,才三更。再有四天就除夕了,這幾日都不用上朝,您好好歇歇吧?!?/br> “不了,本王想出去走走?!闭f著蕭玄玨就披衣下床,拉開房門下了樓。 古語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此刻蕭玄玨就算穿了天鵝絨的棉衣又披了厚厚的披風,還是忍不住打起哆嗦,也不知這幾日那人是怎么過的。 燕十八自從八日前傳回一封消息說云衍已經成功進入孫府并取得孫斐然信任后,就再沒了消息,云衍沒了盤纏,被褥也都送了別人,現在這么冷的天,也不知咳嗽是變輕了還是重了。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行云閣前。 蕭玄玨抬頭看著“行云閣”三個大字,不覺感慨。這樓明明是為了紀念云行之才建的,卻陰差陽錯被自己賜給了云衍,或許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讓他因為年幼時的懦弱失去一個云行之,卻在他真正成人之后又送來一個云衍罷。 笑了笑,蕭玄玨抬步拾級而上,到了云衍之前住過的那個房間。 曾經在這里,他為自己買了桂花酥,自己卻誤會他的好意;曾經在這里,自己險些強迫了他,還把他弄哭了;曾經在這里,自己好像看到過他寫的字,并為此嗤笑了他… 不知不覺,只是在這處小閣樓里,他們已經發生過這么多故事了…… 蕭玄玨邊想著邊柔柔的笑,走到燭臺前點了燈。好久沒來過這里了,一切似乎還都是老樣子。云衍在走之前那一晚不還是在這里睡的么?實際上自己應該將他攔下留在晏思樓的,盡管可能留不住,畢竟云衍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氣。 蕭玄玨又忍不住笑起來,仔細算來,云衍似乎也不像看起來這么淡然,只是生自己的氣就已經生過許多次了罷。還說他暴躁易怒,那人使起性子來還不是一樣?對了,那人心情不好或者閑著無聊時似乎愛練習書法,許久之前也是在這里見過他寫的一首未完的《清平樂》,也不知這次他走之前有沒有寫下些什么,或者留言給自己。 快步走到書案前,蕭玄玨仔細翻找著桌面上一頁頁的小箋。紙上大多是只有一兩句辨不清的草書,應該是那人煩躁的時候寫下的,并沒有什么留言之類的。 蕭玄玨不免有些失望,喪氣地將手中的一把小箋丟回桌上,無意中衣袖卻掃落了其中一張。他彎身將那張紙撿起來,打算放在桌上,目光不經意一瞥卻是怔住。 只見還是那首《清平樂》,只不同的是,現在的這首已經被人寫完了,而小箋落款處龍飛鳳舞的兩個字如同在嘲笑他的無知,那兩個字是,行之。 蕭玄玨的腿有些發軟,他感覺自己幾乎站不住了,所以一屁股跌坐在書案后的椅子上,云衍…竟然就是云行之?! 本來憑借一個落款他是不能下結論云衍就是云行之,但是詞的最后一句寫著“人面不知何處,黃發小兒無情”。不正是那人在責怪他當年的棄之不顧和如今的相逢不識嗎?能夠對當年的事了解如此清楚,又能以如此怨憤的語氣責怪他的人,除了云行之,還能有誰? “行之…你沒死……”顫抖著手捏著那張小箋,蕭玄玨笑著喃喃,但隨即又陷入一種幾乎讓他窒息的恐懼。 云行之恨他,僅通過詞的最后一句就能看出來,他在恨他當年的棄之不顧。無情,無情,這是怎樣的絕望才能說出的兩個字?而重逢至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只會讓那個人更恨自己! “王爺!” 蕭玄玨正震驚于云衍就是云行之的這個發現,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急喚,接著就有一人破門而入。 蕭玄玨抬頭便看到燕十四單膝跪地,手中拿著一頁信箋,他的臉色極為不好,似乎發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急著連夜趕來的。 “怎么了?可是燕十八自歷州傳回了消息?”除了這個,蕭玄玨想不到還有什么值得燕十四連夜趕來的理由。 “燕十八來信說…說……” “說什么?別吞吞吐吐的??煺f!”蕭玄玨急道,索性走過去直接奪過對方手中的信箋自己看,卻越看臉色越難看,終于他氣得一把將信丟在燕十四身上,吼道:“王妃失蹤了怎么不早說,過了七天才傳回信來?你們干什么吃的?!” “這不能完全責怪十八,實在是天氣不好,連下了七天的雪,大雪封路,傳信的信鴿不知為何也晚來了七天,所以才…”燕十四辯解道。 蕭玄玨半瞇起如獸的眸子,冷冷道:“所以說,你們燕衛十八騎辦事不力,卻要怨天了?!” “求王爺責罰!”聽到此處,燕十四也不再辯解,只單膝跪地等著蕭玄玨降罪,可是等了許久卻沒聽到多余的責備。燕十四詫異地抬起頭,正看到蕭玄玨抬起手臂對他擺擺手,道:“罷了,你快去派人去通知花將軍,讓他帶兵到歷州城外駐扎。本王先帶些人去歷州,王妃最好沒事,否則你們幾人就等著革職降罪罷!哼!” 燕十四被蕭玄玨話尾的一聲冷哼驚得打了個哆嗦,明明對方什么也沒說,只那一聲卻好像有把冰涼的鋼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待他回過神來要領命時,屋內卻沒了影子,隨即院子里傳來一聲馬的長嘯。他聽得出來,那一聲馬嘯是王爺的坐騎“飛雪”的聲音。 ××× 歷州,知府衙門。 “大哥,你怎么突然決定要將全城戒嚴了,現在流民這么多,全城戒嚴容易發生暴動?!睂O斐然滿臉憂色地望著對面的黑衣男子,小聲道。 孫非然不以為意地揮揮手,道:“這些官場上的事不用你管,”頓了頓,他沉眸望著孫斐然,“這幾日你怎么不回家?” “你把我趕出來的…”孫斐然瞥了對方一眼,弱聲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我能有什么瞞著你的?你忘了從小到大我都是最護著你的?!睂O非然笑笑,走過來握住了孫斐然的手,“以后只要你保證凡事都聽我的,我發誓以后再也不會打你了…” “哥…”聽人這樣說孫斐然鼻子一酸,“我可以聽你的,但你能不能也聽我一次,別再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了,私自收兵,克扣災糧,哪一件都是殺頭的死罪啊?!?/br> 孫非然面色微僵,他將孫斐然輕摟進懷中,緩聲道:“不是剛說過,朝中的事不用你cao心么,別胡思亂想了,放心,有我在不會出事的?!?/br> “……”知道自己的勸導一時半刻起不了作用,畢竟他曾經勸過對方無數次了,但這次對方雖然依舊沒聽卻難得沒再發怒,這讓孫斐然心中隱隱不安,他將人推開,輕聲問道:“哥,你那天來衙門時告訴我蕭云已經離開歷州了,可是他明知我在衙門卻不來辭行是為何?以我了解,他不是這種人啊?!?/br> “哼!”孫非然臉上劃過一絲陰羈,聲線微冷:“你認識他才不過一日,竟然敢說了解他,他是什么人,來此做何,這些你都知道嗎?” 孫斐然被人的連問堵得呆了一瞬,才頹然垂下頭,道:“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不是壞人,而且我喜歡他。大哥,也許你無法理解一見鐘情,但是…” “夠了!”孫非然高聲喝道。 “大哥?”孫斐然詫異地喚了一聲,見對方面露狠厲,心中突然閃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他抓住孫非然的胳膊問道:“他沒有離開歷州對不對?是你!是你把他殺了對不對?” “在你眼里我就是這么一個愛殺人的魔頭嗎?”孫非然不加反駁,只定定望著孫斐然,眼底帶著自嘲的笑意,“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誰?自小我們相依為命,你說我這是為了誰?!” “不,我見過你殺人的,那把刀就藏在你的袖子里,只一下人心就會被挖出來?!睂O斐然凄然一笑,“大哥,你不可以一錯再錯了?!?/br> “哈哈哈,既然你這么關心他,我便告訴你實情罷。他還沒有死…”孫非然冷笑一聲,“不過應該也快了。他待的地方缺衣少糧,不出三日肯定就只剩一具尸體了,哈哈哈!” “什么?”孫斐然瞪大了眼,“你把他怎么了,他在哪里?” “你的眼里就只有他?孫斐然,你搞清楚,誰才是你最親的人!”孫非然的聲音高了幾分。 孫斐然怔了下,搖頭退后一步,神色凄然:“我知道…所以才不想讓你一錯再錯了。大哥,你收手罷?!?/br> “……”被對方的凄然刺得心中一痛,孫非然嘆了口氣,他走過去像小時候一般拍拍孫斐然的發頂,道:“你啊,這么這么大了還這么天真,蕭云他在利用你你知道嗎?本來我不想說的,但是你…他要偷太子讓我保管的一個賬簿,如果讓他得手,我可是要處以極刑的啊…” “大哥…”孫斐然懵了,那人是在利用自己?但是通過和云衍的相處他直覺對方不是一個壞人啊。那么他該信誰? “好了,你自己想想罷?!睂O非然笑笑,“青州城郊的軍營里還有些事,這幾日我就不回來了。為了掩人耳目制造我還在歷州的假象,這幾日你就先在衙門罷?!?/br> “大哥!”孫斐然剛要說你不要再去為太子做事了,可對方已經轉身走了。 怎么辦?云衍現在下落不明,聽哥哥的語氣那人應該身處險境,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到只得待在衙門做哥哥的替身。 大哥,你總說我不懂你對我的好,總埋怨我心中念著別人??伞覀兪怯H兄弟,我怎能對你…何況你做出的那些錯事,讓我每每想起來都擔驚受怕更為你感到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