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文書_分節閱讀_412
昏沉沉的腦袋再加上這個,如果說這些都是完成祭祀的后遺癥,那莊錦實在覺得自己太過脆弱了。 他心中不快,手掌在粗糙的地面上撐了一把,作勢就要起來。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頭,對方幾乎沒有用什么力氣,說是“按住”,還不說只是輕輕巧巧的搭在上面。莊錦一眼便認出了這只手,這是他無法拒絕,也根本不想拒絕的,所以他只好繼續乖乖躺著,一動不動。 灝湮,沒事…… 如此說來,他的愿望已經達成了一半。而且,還是更為要緊的一半。莊錦安心了不少,于是便專心致志的去看她的臉。 灝湮在旁邊席地而坐,微微低頭與他對視。他們之間還有著最后幾分距離,不過關于這一點,莊錦已經不奢求了,因為這已然是他們之間前所未有的最近的距離。 她是背著月光的,柔和的光暈順著她的輪廓鍍上了一道銀邊。至于眉眼,卻是看不清楚的。不過這沒有任何關系,莊錦自認可以在自己心中將她的五官一一描繪出來,半分不差。 咦,對了,似乎看不見她臉上的鱗片了 。 方才她在盛怒之下半妖獸化,出現的那些深藍色的鱗片。莊錦是知道的,她其實并不擅長控制妖獸的力量,所以她無法依靠自身的意志在人形與獸形之間隨意變換。除非她的情緒已經緩和下來,所以才能自然而然的褪去那種異常狀態。 可是,這說不過去。既然祭祀已經成功,此刻的她不應該比之前更加生氣,怒不可遏嗎? “阿錦?!彼皇侨绱溯p輕一喚,便輕而易舉的奪去了莊錦的思考能力。 “時間不多了,什么也不要做,就讓我們這樣呆一會兒,好么?”灝湮抬起手,似乎本事是想要撫一撫他大的面龐,可是竟然在最后一刻猶豫了,指尖與臉孔之間隔了一層薄薄的空氣。 這個距離堅固嗎?沒有任何實質,何來堅固一說?只是,哪怕空無一物,已經是兩人無法跨越的藩籬。 不知是被這種隔膜所驚動,還是別的什么理由,莊錦的腦子像是被根針扎了一下,尖銳的疼痛換來的是無以倫比的清醒。 頓時,莊錦感受到了無數的目光。 目光來自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最后都齊刷刷的聚焦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簡直能將他當場點燃。沒人任何人在無數人的注視下還能夠保持從容,莊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怎么直到這一刻才發現這些人充滿仇視的目光。 即使身體不聽使喚,但莊錦還是憑借一股油然而生的力氣驀地坐了起來。他起來的勢頭太快太猛,與他只隔咫尺的灝湮避讓不及,被沖撞之下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地。 莊錦當然想要去扶,他自己如同爛泥一般躺在地上沒有關系,可他著實見不得灝湮也是這般。 可是,不管他這個念頭何等濃烈,卻都無法付諸實踐,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能夠動彈,像是被施了古怪的定身法一般。 環顧周圍,所有人,竟然都還在! 白昕玥、火煉、未希、蔚霖、蘇西、祝億鑫……還是那一套原班人馬,一個都沒少! 倒下的,竟然只有他莊錦一個。 如果說這些“觀眾”剛剛出現的時候,莊錦更多的情緒還是錯愕,因為他想象不到白昕玥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將這些人一個一個搜羅來此的,所以那個場面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是這一刻,迷惑不解那一類東西,統統都顧不上了,莊錦滿心剩下的,都是恐懼。 劫后余生的人們將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這個處心積慮的男人?他們,可是差一點,差一點點就已經死在了他的手中,難道還指望他們能夠保持心平氣和? 目光中滿是仇視,亦或者那目光原本就是仇視所化,這都不重要了,它們就像是一枚枚楔子,將莊錦牢牢的釘在原地,禁錮了他所有細小的舉動。 摔倒的大祭司,沒有依靠任何人的攙扶,自己站了起來,舉手投足還是素有的端方。垂落的裙腳自莊錦的身邊擦過,不過也僅僅只是擦過而已,沒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莊錦艱難的轉動僵硬的脖頸,依舊戀戀不舍,想要追隨。 無法追上頭也不回的灝湮,莊錦抬頭之時,卻與火煉四目相接。 “是你動的手腳?!笨胺Q平和的語調,不過卻并非疑問,莊錦很確定的做出了判斷??匆娝谢钌驹谥車娜?,莊錦再蠢也該知道自己的祭祀以失敗告終。而他雖然將白昕玥視作宿敵,可那位畢竟是人類,既然白昕玥并沒有如他一般與天道私下勾結,那么便不可能有這份力量。 火煉被他這么盯著,越看莊錦此時的表情,火煉就越覺得自己是個惡人,在最后關頭毀了他人數千年的心血一般。 輕輕嘆了口氣,火煉倒是也并非為自己開脫,他只是實話實說,而這原本也是他一直提倡的東西?!斑@回你可真的猜錯了。即便是過去的皇帝曦冉,溝通天道也從來不是他的能力,不是嗎?” 火煉的形容之間流露出淡淡的一層悲憫,只是連他自己都不曉得此刻正在難過些什么,或者說,以雙方的立場與過去的糾葛,對方又有什么值得他難過的地方? 況且,莊錦本人應該并不需要這個吧。敵人的憐憫在他這里等同于廉價的同情,堪稱一文不值。 果不其然,莊錦將不屑表現的淋漓盡致——他都沒有看火煉一眼,讓他的這番神色徹底落了空。 是的,盡管火煉有能力阻礙祭祀,但是在火煉之外應該還有一個人選,一個更加契合的人選?;馃挼倪@句話提醒了莊錦,硬生生的將他的思緒扯到了一個原本怎么都不愿去的方向。 那人是誰呢?他怎么有些想不起來了? “我能做到這一點,還是應該感謝你?!?/br> 就算莊錦本人“想不起來”,卻不代表他能夠永久的逃避這一事實,況且這一點本就淺顯,當事人大祭司只是輕輕巧巧的開個口,便將答案清清楚楚的呈現了出來,顯得莊錦的自欺如同笑話。 大祭司其實也并沒有走開多遠,五步之外她便停下了步子轉頭望向這邊。最近的時候,他們兩人也未曾真正的相偎相依,如今距離遠一點,似乎也沒有任何區別。月光籠罩在她的身上,讓她的身姿更為影影綽綽,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消散。 由于莊錦根本無力站起,所以大祭司便低頭看他,那副神態,一如她當年在樂園島的祭壇上望著下方的眾人。不,更確切的說,她此刻就像是望著那些被擺上了祭壇等待著被剜心的祭品。她憐憫著即將消失的生命,但也不會手下留情,更不會如同當年的妖獸皇帝,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出手將他救下。 這才是大祭司,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按照你本來的打算,祭祀一開始,萬事便可塵埃落定,與妖獸世界相關的所有事物都將煙消云散。而這部分可怕的影響還將不斷蔓延,威脅到正常的人類世界。這些,不過都只在瞬息之間。本來,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來不及去做?!?/br> “可是,阿錦,是你從天道那里替我留下了一條性命,讓我得到了一線寶貴的時間?!?/br> 起碼在這一刻,莊錦的思緒并不敏捷,只能是對方說到哪里,他便想到什么—— 時間,他當然要給灝湮,哪怕是哀求,他也要想方設法將她留在這個塵世。然而,這不應該影響到他的計劃,更不該改變最后的結果! 愁緒浮上大祭司的眉梢,如同一層淡煙?!翱礃幼?,你還是沒有想明白。你難道忘了,我這一族的本職是什么?司水一族不擅戰斗,但卻一直都是四大家族的一員,只因我們代代相傳的力量,與天道溝通的力量。真正的天道?!?/br> “真正的……”對方刻意加上的這個詞像是提點了莊錦,他喃喃重復了一遍。 “既然要維持整個世界的運行,天道本該無所不在,以我們的觀念,或許可以將之理解成復數的存在。一直以來,你與之交流的那一位,應該只能算是整個天道的一部分化身。這一點,想必你也應該發現了?!?/br> 天道每每自稱“我們”,總不會只是隨便說說。 已經一敗涂地的莊錦,原本什么都不愿想了,既然已是死到臨頭,至少也總該讓他獲得最后的輕松與安寧。但是很可惜,生來就會為了算計的腦子根本由不得他指揮?!澳闶钦f,你溝通到了真正的天道?” 大祭司既像是解釋,也像是在講述來龍去脈,“天道的一部分化身對于我族產生了無以倫比的憎恨,這種行為本身便有違于天道崇尚的平衡??墒?,天道與我們不同,也與你們人類不同,‘它’沒有生命,只是一段客觀存在的規則。對于違背平衡的那部分化身,就像是天道本身所犯下的一個錯誤,‘它們’要更改這個錯誤,但是卻無法簡簡單單的將化身殺死,這需要時間,也需要時機,來一點一點的加以糾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