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文書_分節閱讀_321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一個困擾他多年卻依舊沒有得出最后答案的難題。 難題來自于皇帝曦冉,當時,妖獸與白族之間早已勢同水火。當時的曦冉一邊喝著玉珀釀,一邊問他,“敵人?究竟誰才是敵人?你與我嗎,我們之間當真只有你死我活這一條路可以走?” 長久以來行走于懸崖邊的小白,每天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帶領自己的族人一起活下去,他根本無法理解曦冉何以會有如此一問,只有“你死我活”四個字博得了他的贊同感。妖獸與白族之間本就無法共存,這件事還需要反復拿出來探討么? 有些問題,在初次面對的時候,只會覺得毫無意義;而唯有漫長的時間,才會賦予那些問題更多的價值與含義??上У氖?,時過境遷,許多東西包括心境在內,都不復當年,再想回頭苦苦追尋,費盡力氣也不見得能找出真相了。 白昕玥心頭一陣愴然,但他面上竟然半分也不露。其實也不奇怪,畢竟也不是第一天才有的情緒,他總不能在這數千年里,時時刻刻都將難過擺在臉上吧? 情緒并不能,或者說不足以影響白昕玥的思維,他再一次展現了自己一針見血的本事,“那個利用契約開發動手腳的人,是不是灝湮的親信?” 說是一針見血都有些過于保守了,這完全就是一顆原地起爆的炸彈,其驚悚程度,從火煉與路狄亞如出一轍的驚駭表情上便可以得到側面寫照。 大祭司的親信?在火煉腦海里頭一個閃現的,赫然還是凌紋的名字。但他馬上否定了,因為這實在是一個絕對不可能成立的推理。如果真是凌紋在契約上動了什么手腳,這么多年,他有無數次機會去利用自己埋下的伏筆達成最終目的。然而凌紋沒有任何行動,他只是傻乎乎的千年如一日的守在樂園島上。 也就是說,在凌紋之外,灝湮還有別的親信,她毫無保留更加信任的一個人? “據我猜測,灝湮并沒有死在那場刑罰中。不,這應該已經不算是猜測,如今證明這件事的證據實在不少?!卑钻揩h竟然沒有管另外兩人的驚愕,又提了一件事,雖然聽起來還是與大祭司有關,但內容似乎已經有些風馬牛不相及了。 “你什么意思?!” 路狄亞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這還不算,往他臉上一看,黑色的布條下方赫然綻出了數道紋理。 怎么回事?這家伙是要當場半妖獸化了?! 總的來說,今天路狄亞的情緒一直是相當穩定,至少他沒有像火煉一般拍桌大吼。畢竟來這一趟之前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決心坦誠一些東西。所以不情不愿是一回事,但直到現在為止他沒有什么隱瞞或說謊的行為。不過此刻他遇到的現實證明了一點,不管做了怎樣的心理準備,也有可能會準備不足。 若白昕玥提到的事當真沒什么關聯,路狄亞大可以置之不理。然而路狄亞竟然怒火中燒,這似乎說明此刻的他想到了什么。 暫時成為旁觀角色的火煉也不傻,突然情緒化的路狄亞雖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們一個是妖獸,一個是妖獸分支,對于對方還算得上相當了解——路狄亞頃刻間控制不住自己的形態,毫無疑問,肯定發生了什么沖擊他意志的事。 火煉迅速的將方才幾個人進行的對話從頭到尾仔細回想了一遍,突然一震,甚至都有了幾分遍體生寒的錯覺?;馃捲僖差櫜坏萌プ肪渴鞘裁淳売勺屄返襾喭蝗磺榫w失控,因為他陡然發現,自己才是差一點掉入思維定式的蠢貨。 大祭司被親信背叛——這正是火煉片刻之前得出來的結論,是經過一步一步的推測抽絲剝繭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成果。很不錯吧?很難得吧?乍看起來,也確實無懈可擊! 可是,事實呢? 這是一個從一到二,再從二到三……層層遞進的推論。 若是單獨把其中的每一個小環節拿出來診斷,的確找不出任何破綻。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火煉也非常認可最后的結論,他甚至已經在腦子里列出了一個假想的名單,打算幫助大祭司揪出那個可惡的背叛者。 因此必須要說一句,白昕玥突然提及的這件事簡直來的太及時了?;蛟S白昕玥本身的出發點也有這方面的考量,他不僅是在質問路狄亞,同時更是為了提醒火煉。 得出一個穩步推進的結論,環環相扣的過程說起來當真很不錯。然而,這當真就無懈可擊了嗎?假如,這個推論過程的基礎,那個“一”就是錯誤的呢?將奠基的部分狠狠抽離,建立在其上的所有,是不是會頃刻間分崩離析? 火煉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路狄亞是在故意誤導他,那么此刻的他已經徹底中計。當然了,在現階段還不能肯定路狄亞心懷惡意,但這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可能性了。身為一個領導者,首要職責不正是將方方面面的可能性都考慮到嗎?從這個角度來評價,火煉當真太過大意和輕信了。 看見火煉變的難看的臉色,白昕玥肯定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暗示了。這樣的提示確實會弄的人非常不愉快,但白昕玥也沒有別的選擇,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只笨鳥完全落入路狄亞的談話節奏吧? 暫時搞定了火煉那一邊,白昕玥隨即又將注意力轉回到路狄亞身上。說起來,今天在場的只有他一個人當得起“不動如山”的名聲,他原本就已經比另外兩人早一步坐在這里,而后面落座的兩位都因為不同的理由相繼暴跳如雷,于是這更加襯托出了白昕玥的穩重。 白昕玥雙手交握,輕輕放在了桌面上,他的坐姿,路狄亞當然看不見,然而卻能清清楚楚的聽出他語調里的氣定神閑,這無疑讓路狄亞更為慌張。 白昕玥就事論事,語句條分縷析,比起他人惱羞成怒的發作,怎么看都是他的說辭更加容易站住腳,“契約,甚至于讓契約無效化的卷軸都被動了手腳,我不否認有這個可能性,不管是叛徒早已心存預謀有心為之,還是參與的人太多,人多手雜出了亂子,確實很難避免這個問題的發生?!?/br> 聽起來,白昕玥仿佛是在認可路狄亞今天所講述的一切,可惜聽起來這似乎僅僅只是一個鋪墊,路狄亞的臉色不由的變得更加難看。因為他找不到阻止對方說下去的辦法,臉上的獸紋還在,但又怎么樣呢?難道真的要動手不成? 果不其然,不管路狄亞有沒有應對的手段,白昕玥都不打算等下去,他的“但是”來了,“你們怎么認為?這個動手腳的家伙究竟是誰?其中一種可能似乎正是大祭司本人吶,而且可能性還不低?;蛟S正是為了掩蓋自己真正的罪孽,她才會杜撰出一個叛徒出來?!?/br> 第270章 第270章—難過 大祭司為了掩蓋自身罪孽,從而杜撰出一個叛徒—— 明明都是他自己做出來的推論,但白昕玥偏偏要假模假樣的問一問對面二人的看法?;馃挶揪团c他差不多是一個心思,所以這問題說穿了針對的只是路狄亞一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路狄亞有些不能理解。盡管他并不認為與白昕玥已經成了合作的關系,但目前他們應該站在同一陣營里,這沒錯吧?何以突然之間就變得如此針鋒相對了呢? 過去路狄亞還跟在莊錦身邊的時候,也聽過不少關于白昕玥的評價——既然評價來自于莊錦,肯定還是相當真實而客觀的。 莊錦將白昕玥形容為一個相當擅長于審時度勢的人,說的具體一點,白昕玥在參與一件事務或者是選擇合作對象的時候,他并不會糾結十足的成功性,也并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可靠,白昕玥更加看重的是其中有幾成機會。若不是這種心態,過去的白昕玥也不可能與樓澈合作聯手完成了好幾樁大事。 這應該與白昕玥年輕時的經歷有關,在妖獸環伺的年代中,一個好不容易從白族里誕生出來的將軍,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事,都不可能十拿九穩,他只能不斷的尋找一切可能,不放過手邊任何一線微渺的機會。 正因為有了這些認知,所有路狄亞才會在失蹤了許久之后主動來到樂園島,因為他認為與白昕玥共事的理由已經足夠,條件也非常成熟。 不得不說此刻白昕玥鉆牛角尖的思考模式大大出乎路狄亞的意料,盡管不清楚具體原因,但路狄亞認為多少應該與火煉有關——可以說,是火煉來到此地之后,白昕玥才開始轉變態度的。 難道就是因為事關火煉,所以白昕玥才會選擇更加小心謹慎的應對態度? 思維轉了一大圈,路狄亞都有些糊涂了。然而糊涂一點也并非全無好處,至少他的情緒平和了許多,他其實也早有準備,與白昕玥這樣的人打交道,一帆風順絕對只是癡心妄想,想要繼續進行下去,就必須學會調整心情。 “灝湮大人絕不可能背叛皇帝?!甭返襾喯仁钦f了這么一句,也不能稱其為擲地有聲,他自己也認為沒有這個必要,所以他只是在單純的陳述事實而已。稍微給了一點空暇,讓對方得以消化這個信息,然后路狄亞才問,“你希望我怎么證明這一點?” 絕不可能?白昕玥并不喜歡將某件事說得那么死,所以他也不打算給路狄亞徹底證明的可能,只是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那就說說灝湮是怎么從刑場逃脫的吧?” 大祭司如何從刑場逃脫?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白昕玥如今死死抓住這個不放,這讓路狄亞有些……慌亂。 “怎么,還要說不確定嗎?”白昕玥諷刺了一句。 畢竟已是前塵往事,許多細節路狄亞不清楚也不奇怪,但這件事不同——按照當初事件發展的順序,大祭司在留下卷軸之后立刻就被魅疏找上門定了罪,如果毀滅卷軸的命令當真也是大祭司留下的,從時間順序上來看只能是受刑之后。 路狄亞的祖先既然接受了遺命,對于事件的來龍去脈不可能一無所知。 路狄亞此刻的沉默僅僅只是因為猶豫,他甚至在考慮,是不是要裝傻糊弄過去。說起糊弄的可能性,在火煉身上似乎更容易成功,而事實上他也差一點就成功了,利用火煉性格里較為柔軟的一面,這做法的確難逃卑鄙之嫌,但路狄亞哪里還顧得上虛幻的名聲?不要忘了,他連自己的眼睛都是說不要就不要了。 但是,在白昕玥的催促之下,路狄亞已經沒有繼續裝傻的可能性。他嘆了口氣,“灝湮大人的確從那場刑罰中死里逃生?!?/br> 正如白昕玥所說,能夠證明這一點的證據確實不少,然而,證據卻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大多數妖獸都認為大祭司早已死亡,并且死有余辜,這其中還不乏樓澈這樣的人物。 “按照當初刑罰的殘酷程度,灝湮想要憑借自身的力量逃出來,的確不太可能。救了她的,可是那位所謂的親信?”支撐白昕玥做出這一結論的線索其實并不太多,但他還是冒險說了,為的是進一步緊逼路狄亞,原本還考慮給他一點思量的空間,但如今看來,不逼的話根本就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