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文書_分節閱讀_272
事實上,就算雷哲鳴知道火煉的這些推論結果尚未得到證實,他只怕也難掩驚詫。盡管火煉多少帶了幾分欺詐的意圖在內,可他選擇的切入點著實太過精準,完完全全就是瞄準雷哲鳴的軟肋刺了過去——這些……這些是連樓澈都不知曉的秘密,這讓他如何招架得??? “唉——”火煉嘆了一口氣,竟然帶出些許憐憫。墓道內光線不夠明亮,本來是不該看清楚的,或許是因為光影搖晃吧,一縷火光正好從雷哲鳴受傷的半邊臉掠了過去,此處的肌rou正在抽搐不已。雖然火燒等重傷之后的肌rou也會自然抽動,但火煉卻認為并非如此,這分明是雷哲鳴心緒動蕩的證明。 雖然不可能徹底從這個話題種跳脫出來,但火煉還是換了另外一個契入點,想著若不是沖著對方針鋒相對,雷哲鳴的感受是不是也會舒服一點,說起來火煉也算是盡心了?!捌鋵?,關于這一點我應該早就發現,自從初次見到羅瑩他們開始,我總覺得有什么隱約的異樣,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說起來都是我的錯?!?/br> 火煉此舉的確是出自一片好心,其中蘊藏的情緒也半分都做不得假。只是,當他一雙染了鎏金的眼睛望著雷哲鳴的時候,后者不僅沒有半分感動,相反,太陽xue連帶著心臟,頓時一陣突突的狂跳,著完全就是惱羞成怒的意思。 從雷哲鳴素來特立獨行的打扮種就能夠看得出來,這一位喜歡或者說習慣于我行我素,通常而言,這樣的人最受不得旁人憐憫。 是的,火煉自己大概都沒有注意到,就在這一眼之中,下意識的帶上了些許憐憫的意,以至于那雙金瞳不再是慣有的華光熠熠,反而像是融化了一塊燦色的琉璃,柔和似水。 若是換成旁人敢用這樣的目光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看,雷哲鳴不說將人大卸八塊,也要將其揍的滿地找牙??墒?,火煉似乎有火煉的不同,在如此的目光籠罩下,雷哲鳴只覺得,自己當真很可憐。 抑制不住眼底心頭的狂跳,雷哲鳴便索性借著這個,強自撐開一片惡聲惡氣,“火煉大人的想象力真是太好了!羅瑩怎么了?就因為羅瑩曾經接著妖精標本的事件與你接觸,你就一直耿耿于懷,甚至懷疑她的血統?” 第227章 第227章—遴選 火煉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所有的妖獸都異常在意自己的血統,混血不僅容易夭折,而且本身也被視為低賤,若非如此,當年未希那位爺爺也不會狠下手要溺死自己的孫女,即便她是虛空一族唯一的繼承人。 然而,火煉自認從來沒有類似的想法,混血如何,純血又怎樣,兩者既然都是活生生的生命,為何要硬生生的做出區分,甚至于還要劃出一個三六九等? 不是沒想過解釋兩句,只是五分鐘之前才言之鑿鑿的揭穿了雷哲鳴混血的身份,一轉眼馬上張嘴解釋,這無論怎么看都不啻于火上澆油。即使話嘮的一大特色正是口不擇言,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但還是可以意識到,有些內容當真糟糕透頂,再怎么不顧忌也不該開口。 若是不解釋,此刻又該說什么呢?火煉微微犯愁。 說起來,雙方此刻的身份也有幾分不清不楚的尷尬,至少從火煉這一邊,真心不愿與雷哲鳴為敵,可若不是敵人,當前這架勢似乎也做不得朋友。乍一見面的時候,火煉忍不住針鋒相對了幾句,然而當時他就后悔了,怎么也無法扮演一個合格的敵手。 思來想去,唯一能做的還是繼續之前的話題,是否荒謬已經不重要,火煉也不指望自己突然生出一條能開出蓮花的舌頭,正如白昕玥曾經評價過的一般,從他嘴里出來的多半都是廢話,實在不可能像那些名偵探一般,光是靠著言語交鋒就能將罪犯逼上絕路?!傲_瑩和她那些妖精標本里的同伴們,都實在太柔弱了,妖獸依靠爪與牙才能活下去,他們實在不符合這一條?!?/br> 客觀評價,火煉找出來的理由著實沒什么說服力,就像是隨便想到了什么,張口說出來而已。剎那間雷哲鳴自認找出了至少上百條駁斥的理由——你這么說有根據嗎?妖獸分支眾多,你能保證就沒有弱不禁風的? 如果眼前雷哲鳴還是過去的雷哲鳴,這話大概已經出口了。而如今的他,不僅外表陰郁了許多,還變得更加喜歡思前想后。也正因為仔細想了想,雷哲鳴忽然意識到,如果論起對于妖獸各族的了解,或許火煉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吧,不管他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 “依靠爪與牙才能活下去”——越是隨便的話,反復斟酌之后才越發現恰是真理,即便不說后來有了人類的介入,尚在遠古時期,倘若沒有生就一副足以震懾天敵的爪牙,怕是早已被自然所淘汰了,哪里還容得到繁衍至今? 樂園島中心宮殿入口處矗立巨柱,上面精雕細琢著妖獸圖譜,只要有足夠的耐心,一定能從其中找出任何一支妖獸的形容。過去雷哲鳴一直未能找到機會仔細看看,反而是傷重之后,避開島上所有人的注意,仔仔細細將兩根巨柱觀賞了個遍,他確實未能從中找出類似羅瑩一般的柔弱影子。 同時,也沒見過與他自己相似的。 火煉沒意識到對方的啞口無言,所以接下來說的話也不算是乘勝追擊,那些條條款款的分析,他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幾千年來,狩獵季一次接著一次舉辦,但是從來沒有真正對妖獸趕盡殺絕。當然了,將妖獸視作獨占的財富,這應該是非常重要的理由之一。不過,在狩獵季舉行的過程中,妖委會又是以什么來甄別的呢,哪些妖獸該殺,哪些妖獸又該留下,不管怎么說總要有一個標準才對吧?” 先前關于混血的那些,都是火煉在今日之前推測出來的,不過從此刻開始,倒是在現學現賣了。不過從他流暢的語句中,還真看不出他心頭是不是也覺著沒底。 真真計較起來,這些事情已然持續了數千年,早已冠上了“理所應當”的帽子,妖委會中養著那么多人精,可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察出這中間也存有違背常理的異樣,盡管這異樣并不如何明顯,然而卻已經貫穿了妖委會歷史的始終,隨便拉出哪個片段來檢視一番,似乎都能找出些許端倪。 那么多的聰明人什么都未曾發現,反而是這樣一只看似對凡事都不上心的火鳥,在本次狩獵季才將將進入半途的時候,將這不合理的怪異給全盤翻了出來。 其實連火煉自己都弄不清此時的心境究竟是怎么練出來的,冷靜而透徹,像是完全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上,居高臨下冷眼觀望,于是才能將這來龍去脈清理成一縷縷一條條的絲線,從頭到尾,再清楚沒有了。 “妖委會利用狩獵季對妖獸進行清洗,但我認為,這個過程或許用‘遴選’來形容更加合適一些。經過不斷的挑選與淘汰,最后活下來的妖獸都是最符合妖委會需求的,像羅瑩一樣,足夠漂亮,但是卻沒有什么力量,即便只是一些加了特殊鼓點節奏在內的音樂,便能夠將他們震懾的不敢動彈。 在那場拍賣會之后,我就一直在奇怪了,現存的妖獸幾乎沒有幾個承襲了遠古強大的力量,反倒是那些最不符合優勝劣汰的遺存下來,在羅瑩等人身上顯露出來的柔弱,不該是妖獸本來的樣子,反而像是混雜進了人類的血脈。當然了,我的想法如今還十分模糊,也充滿了許多自己都解釋不了的矛盾,但我還是忍不住這樣想,在妖委會遴選的過程中,是否有人趁機動了手腳,攪亂了妖獸血脈的同時,也讓我們這一族的發展越來越符合自己的口味?” 很難聽清在這一番說辭里是否夾雜冷嘲熱諷的意思,最明顯的一次應該說火煉說出“遴選”那個詞的時候,不過也僅僅只是一瞬,快得依舊來不及分辨。 “聽起來,倒像是一場殘酷的大型實驗?!崩渍茗Q終于還是開了口,也由此證明墓道里面站著的他的確是活生生的,而并非墻角生出的黯淡影子。 只是,同樣的話哪怕由同樣的人說出來,竟然也是十分不同,倒是勾起了時過境遷難以追回的無奈。 倘若還是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的支部長,除了樓澈之外什么都不會放在心上,看了人間慘事,同情多少也會有,不過更多的應該還是旁觀者的嘲諷,彼時的雷哲鳴,興許覺得就連人類與妖獸常年來的爭戰都可笑的不得了。然而此時的他,終究沒有再繼續壁上觀的立場,回顧一下才驚覺,原來從出生開始,便已經深陷局中,不要說逃避的可能性,他便是自始至終也擺脫不能。 火煉沒有應答,但事實上這正是他之前想要表達的意思。唯有真正的大局目光,才能將這千年歷史的幕后隱匿看的清楚透徹,這個時候若再信誓旦旦的聲明自己與妖獸皇帝沒有半毛錢的關系,怕是誰都說服不了了。 “火煉大人,你沒發現,剛才的講述中有一個明顯的矛盾嗎?”一邊說著,雷哲鳴一邊向前走了幾步,火光角度正好的映照著他左臉的傷疤,猙獰扭曲的叫人不敢直視,他自己卻仿佛半點兒也不在乎,也或許比起“血統”的暴露,毀容這種事故實在不值一談。 矛盾當然會有,火煉也不敢說自己天衣無縫?!暗拇_,如果說當今存活的妖獸都被摻雜了人類的血脈,你的出現的確是個很大的例外,你不僅絲毫也不弱小,相反強大的讓人敬畏?!?/br> 雷哲鳴勾起一邊嘴角,盡管擺出了一個“笑”的樣子,但眼中分明找不出一絲笑意。 其實火煉并沒有夸大其詞,既然當初雷哲鳴能夠憑借一己之力對抗妖委會左部,其強悍的實力的確是擺在那里的,然而,如果說起敬畏,多數人會害怕雷哲鳴不假,但總也有不害怕的,將實力這種東西弄出個一、二、三、四的排名,總有排在前頭的會對后頭的形成壓制,再努力也無法反抗。 如果你的降生當真是釋先生做的手腳,除了貌美柔弱的之外,他也需要掌握一定的武力吧——這個解釋的確可以輕易磨平方才所說的矛盾,但火煉忍了忍,并無真正說出口。理由很簡單,被豢養的打手,這樣的名號著實難聽。 從雷哲鳴此刻的表情就能夠看出他的不快,當真不是火煉存心,只是如今彼此的立場變了,不管怎么小心翼翼,依然還是避不開言語間的針鋒相對?;馃拠@了一口氣,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跳過一些內容,明知對方不愛聽,那么能不說就不說?!澳闶й櫟倪@些日子,當真是在……釋先生那里嗎?” “一見面你就已經指出我是他派來的,怎么說了半天,你反而猶豫起來了?” 猶豫是真的猶豫,條分縷析的推測是一回事,說服自己去相信則是天淵地別的另一回事,如果非要找出火煉與皇帝曦冉之間的區別,這應該是非常明顯的一樁了?;馃捰肋h無法像曾經那位皇帝一般,即使走到亡國,也依然堅信自己沒有錯?;馃捵哉J只是一只再平常不過的妖獸,曾經,一天中最發愁的事便是如何不被白昕玥那家伙關進鳥籠子里。所以,他無法承擔起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萬一,他的推測錯了呢?他并不想冤枉雷哲鳴。 “我們,特別是樓澈,都很擔心你?!?/br> “這我相信?!崩渍茗Q倒是也答得極為爽快,別人怎樣姑且不論,但樓澈對他,總是做不假。然而雷哲鳴也十分清楚,他對樓澈,與樓澈對他之間終歸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上官姐妹總是沖著樓澈“狐貍精”、“狐貍精”的叫著,可她們哪里知道,他骨子里壓根沒有半點兒狐貍的天性。雷哲鳴可以將樓澈整個兒放在心上,若非因為他的關系,他寧可當一只自由自在的妖獸,才不要被什么支部長的名頭困住??墒菢浅耗?,心中即便當真有雷哲鳴的存在,也只是竭盡所能的壓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之中,妖獸全族的復興才是他真正在乎的東西。 狐貍精都是貪圖自身享樂只顧自己愉快的,樓澈哪里像呢? 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卻并不完全都像是嘆息,雷哲鳴將視線從火煉身上挪開少許,由于也沒有別的什么東西好看,只能注視著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燈火。方才因為火煉憐憫的目光,雷哲鳴自己也覺得自己當真可憐,然而理由卻并非完全都因為那所謂的“混血”。 “當日在雪山上,我多半已經活不了了,是他……你口中的釋先生把我撿了回去。樓澈擔心我,我相信,但那一日他并沒有出現?!碧匾庥昧恕皳臁边@個字眼,因為雷哲鳴自己也不認為那便是救命之恩,可是從結果來看,他的性命確實因為釋先生的援手才得以延續,這是事實。 同樣的,樓澈沒有出現在雪山,這也是事實。 原本就是兵分兩路的計劃,雷哲鳴受命承擔了誘餌的角色,從大局來看,無論怎樣也不可能放棄萬千避禍的妖獸同族而對他進行回援,那未免太過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