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文書_分節閱讀_190
或者,凌章的這些話原本也不錯,能夠被一句話所摧毀的努力,堪稱無比脆弱,確實也算得上十分可笑。 盲從?凌紋認為自己與這個詞當真是相配極了。從早到晚都在昏睡中虛度,只有兩個小時得以醒來的男人,指望他能夠如何聰敏睿智? 然而,盲從早已成了深入骨髓的習慣。 若是將這一部分剔除掉,凌紋甚至不知將來要如何繼續。不,將來對于瀕死之人已經不再重要,完全可以不用考慮。然而,沒有了對灝湮大人的盲從,凌紋的過去也只能淪為泡影,他的千載時光都沒有半點兒意義。 只不過,關于自身種種,凌紋并不準備多加回顧。倒不是說他不敢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做出一個準確的判讀單,只是覺得……沒有意義。哪怕這個時候將他本人扒皮抽骨從外到內徹底的審視一番,千載光陰早已是無以追回的過往云煙。 如今的凌紋只是驚詫于自家弟弟的決定,“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為什么會決定會決定參與進來?不錯,灝湮那女人的所有決定與安排,在我看來依舊是十分可笑的,這一點從來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這也并不重要,因為不管我要做什么,都不是為了她?!?/br> 凌紋忽然意識到話題的已經逐漸走向歧途,自己這個弟弟從來將禮法一物視作狗屎,若是讓他口無遮攔的繼續發揮,接下來說出口的只怕都將是驚世駭俗的詞句。 凌紋擺了擺手,強行將脫軌的話題又生拉硬拽回正道上來,“其實你已經沒有必要再參與進來了,在當前的條件下,我一個人去也是足夠的?!?/br> 眼見對方為了挽回失控的局面,竟然用出如此生硬甚至于幼稚的方法,凌章輕輕嗤笑了一聲。若是換了旁人,還不知有多少惡毒的諷刺等著呢,勢必要將對方刺一個體無完膚。然而,只因為坐在對面的乃是阿紋,滿腔的惱恨再濃烈,終究還是不忍心說出半個字,這么憋下去遲早會憋出內傷,可是也只能自己認了。 “你去?然后呢?你還能平安回來嗎?” 凌章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容不得一絲逃避,顯得格外咄咄逼人。 “無論誰去,都是九死一生的結局?!标P于這一點,原本就是隱瞞不了的。更何況,面對的還是凌章,他們兩人是有著共同血緣的兄弟,也是肩負了同樣使命的同道中人。 在這個跨越幾千年的任務中,每一個步驟要如何進行,而每一個步驟又將面臨怎樣的利弊與風險,他們兩人都同樣了解至深。 凌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興許是病入膏肓的緣故,這一聲嘆息聽起來簡直幽深的不得了?!岸?,之前已經擅作主張打開了樂園令的大門,以至于如今不管什么都可以不受阻撓的登上我族神圣的祭壇。從這罪名來看,我已是千刀萬剮死不足惜?!?/br> “呵呵,這話說的倒真是好笑。若要論及罪名,你這個當哥哥的不是一直將我當成罪人看待,明明我們是相依為命的血緣至親,可是幾千年來你都不屑于與我有所交集,不管我如何哀求都不愿見一面。我可是日啖人心,從中吸取可以生存的力量,一直都不曾斷絕??!” 凌章的所作所為的確一直是凌紋跨不去的心結—— 灝湮大人寂滅之前,曾經是那般努力的希望找出一條妖獸與人類和平相處的道路,不,甚至可以說,那位大愛無疆的祭司大人,在某些做法上面甚至是偏向于人類的。凌章日日剜取人心作為食物,為了抗拒歲月老去,人心對妖獸而言確實是延年益壽的上佳補品,可是他的作為畢竟還是違背了曾經的主人,大祭司灝湮的意志。 只不過,如今再糾結這些,已沒有任何意義了。 凌章說他只是盲從,這個詞當真半點兒都沒有用錯。當時或許還不覺得,但經過數千年的時光來不斷的回想自省,回首之間凌紋發現自己當真從來沒有真正領悟過灝湮大人的想法。 他之所以多年如一日的為其嘔心瀝血,也僅僅只是為了完成主人的遺愿罷了。 至于為何一定要讓妖獸與人類保持平和的共同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上?凌紋從來沒有真正想明白過,然而,他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找尋答案。 “你犯下的那些,不過只是小罪?!绷杓y如是說道。 盡管自家弟弟從來不把人命當做一回事,但那也只是他賴以生存的手段,凌紋已經不忍心苛責。況且,在這個妖獸全族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對于敵人一方的同情,不僅毫無必要,而且還顯得格外虛偽。 “小罪……”凌章輕輕念著這個詞,忽然之間說不出是究竟是種什么滋味。 倘若他食用人心當真是微不足道的小罪,那么他為何要為此付出無比慘重的代價?幾千年來連對方的面都見不到,任由他千般設法,萬般討好,終究還是被拒之門外。 第160章 第160章—棋子 “好吧,縱然是小罪,但我也并非真正無辜。既然我們都是罪人,無論誰去不都是一樣的嗎?”乍聽起來凌章算是妥協了認同了,然而他的堅持,甚至可以說執拗,卻深深的藏在字里行間。 凌紋沒想到自己拐彎抹角說了這么許多,最后竟然還是得到這么一個結果,不禁氣急敗壞起來?!傲枵?!” 被喊了名字的男人呆了一下,他真的已經記不起已經多久沒有聽見兄長用這樣的語氣呼喚自己——并非公事公辦的冷漠,倒像是幼年時代,自己犯了諸如上房揭瓦那一類的錯誤時,哥哥的怒斥。 凌章笑了,笑容中似乎還帶了一縷靦腆。這孩子打小似乎就是這樣,在錯誤面前,勇于承認,堅決不改?!皼r且就如今的情況看來,我的身體可比你好多了,如果讓我去,成功率也應該比你高得多?!?/br> “……”毫無疑問,對方的這句話依舊滿是欠揍的成分,可配上他那抹稀奇古怪的笑容,竟然使得凌紋的心臟莫名的酸了一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凌章察言觀色,發現哥哥已經動搖,或者說,他在自己的死乞白賴之下終于無計可施,選擇了讓步。 既然目的已經達成,凌章也順勢收起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幺蛾子,正色下來,“阿紋,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只要計劃不出紕漏,最后的結果或許沒有那么糟糕,也許誰都不用死?!?/br> 凌紋繼續沉默。面對凌章這種自欺欺人的宣告,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接話。 “我說的是真的?!绷枵聰[出一張無比嚴肅的面孔,單是看他的神色,的確像是這么一回事,也叫人忍不住細聽他接下來會拋出怎樣的論據?!叭缃裨跇穲@島上,還有一個人繼承了灝湮的遺愿,而他還是個關鍵人物。他是誰,哥哥不會不知道吧?” 沒想到凌章會提及這一點,幾乎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凌紋情知是隱瞞不下去了,而且事到如今似乎也已經沒了這個必要,索性干脆的點點頭。 “阿紋,這是我的猜測,盡管無法給你任何實質性的證據,但我還是認為這猜測的準確度應該非常高——當年灝湮在安排身后事的過程中,我們兄弟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但凡高明的棋手,總是會同時準備出無數的后招,絕不會將勝負全盤壓在一枚棋子的上面。而剛才說到的另一個人,則是灝湮的另一路后招,這個人一定掌握著我們從來不曾了解的其它關鍵?!?/br> 凌紋當然不想一直沉默下去。只是從第一次閉口不言開始,他似乎就已經失去了說話的機會。過去他真是小瞧了自己的弟弟,無法想象凌章究竟是從何處探知這些隱瞞的,然而他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足夠……一針見血。 “我知道,阿紋你肯定不愛聽‘棋子’這個詞。但這么多年,我就不相信你從來沒有懷疑過灝湮的計劃,你只是盲目的信任著她罷了。今天你總該認清那女人的真面目了,她把自己未能完成的愿望交代給我們這些后來人,然而卻誰都不相信,她做了這一盤棋局,將所有人擺在上面,彼此制約相互博弈?!?/br> ———— “咳咳……咳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幾乎要將五臟六腑統統咳出來一般。而且,伴隨每一次震動,胸口就是一陣劇烈的疼痛。 溫離不知道自己究竟斷了幾根肋骨,也無法判斷內臟是不是已經出現了破裂的跡象。不過,在有內傷的情況下,不要說咳嗽了,就是大聲說話,都是一陣慘烈的自虐。他試圖克制自己咳嗽的頻次,然而在漫天彌漫的灰塵之中,這似乎也不是他的意志能夠左右的事。 身為一名合格的妖獸獵人,甚至于最著名獵人組織的團長,溫離肯定有過人之處。其中之一,這位溫團長考慮事情十分周密,甚至于習慣思考最壞的結果,因而能夠做好萬全的準備。 隨身攜帶的手電筒已經在之前爆炸引起的落石中被砸的稀巴爛,不過幸好藏在懷中的火折子沒有事,溫離劃擦了幾次,添加了白磷的絨芯當即燃了起來。 一燈如豆,光點能夠照亮的范圍實在有限,并不能讓溫離看清整個空間的情況。 然而,這一點光亮給心靈上帶來的撫慰卻是十分巨大的,溫離長長吁了一口氣,順勢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 與天生視力絕佳的妖獸不同,人類對于黑暗有著天生的恐懼。當人類還只是卑微低下的白子,不得不躲藏在地下求得一線生存的空間,他們依賴于這些暗無天日的洞xue,可是同時又對潛藏在黑暗中的未知危險懷有本能的懼怕,而這種負面的情緒早已根深蒂固的種植于基因之中。 時至今日,誰也無法擺脫。 溫離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到底是慣于出生入死的頂尖妖獸獵人,溫離調整情緒的過程非??臁@倒也是,倘若做不到這一點,過去他不知已經死了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