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拉斯從剛才開始就提著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里?！澳懵犉饋砗孟裼悬c驚訝？”

    “有一點?！蔽骶S奧承認，“對一個太子殿下來說，更是驚人?！?/br>
    這話要是放在以前，維拉斯準保認為西維奧在反諷。但是現在，他只是笑了笑?！澳鞘且驗檫@個所謂的太子殿下只在皇宮里呆了七年?！?/br>
    西維奧抬起眼。維拉斯察覺到這種注視，趕緊擺手：“這可不是抱怨，我只是在說實話?！?/br>
    西維奧點點頭，又搖搖頭?！盀槭裁?？還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原因嗎？”

    “差不多吧?！本S拉斯小幅度聳肩，開始對付起自己的那份小羊排。

    但西維奧沒開動。他依舊注視著維拉斯，感到之前壓抑著的那些疑問一個一個地蹦了出來——而現在可能是個尋求答案的好機會?！澳銥槭裁床宦撓档蹏矫?？”他問，“其實你完全可以這么做，而他們肯定會幫你離開聯邦?！?/br>
    “你大概想說，這樣我就沒必要和你合作了?！本S拉斯想也不想地回答，“但是，為了我，再和聯邦爆發一次沖突，嗯？”

    “你覺得那不值得？”西維奧追問。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應不應該?！本S拉斯毫不猶豫。他意識到西維奧一時半會兒不會把注意力轉回到午餐上，干脆地放下刀叉?！耙贿吺俏?，一邊是帝國，你覺得哪個比較重要？”

    這話說得很實際。帝國戰敗沒多久，目前并沒有足以與聯邦對抗的資源。但這還不足以說服西維奧：“海盜宣稱你已經死亡；所以如果暗中進行這件事……”

    “你也說了，如果要避免再起沖突，那就必須‘暗中’?！本S拉斯說，緊盯著西維奧的雙眼，“這應該夠你想到一點什么，對吧？”

    “……海盜?！蔽骶S奧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澳阌X得他們有可能潛伏在你回帝國的途中？還是根本就覺得你和帝國聯系可能直接把海盜招來？”

    “都有一點吧?！本S拉斯承認，“還不如卡庇特安全呢，對不？”

    然而西維奧并沒被轉移關注重點?！拔乙琅f覺得你的結論根本沒有成立的前提?！彼翡J地指出，“不管你怎么說，那都只是可能。而事實是，你在最后一戰時的表現已經震動了全星際。不管你是不是帝國太子，你都是帝國再次崛起的唯一希望——這點毋庸置疑。就算只為了這個，也一定有人不惜任何代價讓你安全回到帝國。難道你在故意無視這個嗎？”

    一陣嚇人的沉默。維拉斯半垂下頭，略長的黑發遮蓋了他的表情。

    西維奧猛然意識到，他太直接了。以兩人的關系，也許他根本不該這么和維拉斯說話?！氨?，我……”

    “你說的都對，沒什么可抱歉的?！本S拉斯打斷他，聲音發悶?！拔掖_實在故意無視它?！?/br>
    西維奧緊緊地注視著維拉斯。意識到對方在極其輕微地顫抖時，他不可避免地擔心起來?！巴泟偛盼艺f的吧?！?/br>
    維拉斯干巴巴地搖頭?！昂湍銢]關系，因為事實如此——”他停頓了下，還是說了出來，“我想要回到帝國，又害怕回到帝國?！?/br>
    這句話在他心里憋得狠了，此時終于出口，輕松得不是一點兩點。

    西維奧真正詫異起來?！盀槭裁?？”

    “對你來說，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是不是失??？”維拉斯不答反問。

    聽起來不是普通意義的問話……西維奧在心里仔細思考了兩遍，不怎么確定?！翱辞闆r？”

    但維拉斯并不真的需要一個回答?！白羁膳碌牟皇鞘?，也不是我知道我會失敗，甚至也不是我知道我會帶著所有人走向失敗。最可怕的是，”他終于抬起頭，語氣平靜，容色卻悲哀，“我帶領的人知道最終會失敗、我也無法挽救他們，可他們依然堅定不移地跟隨我?！?/br>
    “你……”西維奧被震動了。因為在維拉斯說出這話的同時，他就知道對方在說什么——于錫爾斯瑪利亞皇宮的最后一戰，雙方軍力十比一，明知必敗無疑卻依舊必須堅持戰斗——

    那時維拉斯就是這么想的嗎？

    西維奧想說，你錯得離譜；他想說，其實你已經勝了。但最終，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繞過桌子，沉默地攬過坐著的人。

    雖然情緒低落，但維拉斯可沒打算用把頭靠在西維奧腰上這種方式恢復?！澳氵@是打算安慰我嗎？”他勉強打哈哈，試圖掙脫那個不算太用力的擁抱。

    西維奧的回答是收緊了他放在維拉斯肩膀上的雙手?！皠e動，”他低聲道，“附近有人?！?/br>
    維拉斯差點要笑出聲?！皠e逗，你這地方附近什么時候沒人？”記者從來滿地跑！

    西維奧沒解釋，手上力道卻更大了。這不同尋常的反應讓維拉斯感到驚訝，立刻把感官屏障調到最小。因為近，那股清冷的雪松氣息立時盈滿了鼻腔；在竭力控制深吸氣沖動的同時，他瞥見，一只似曾相識的黑金陰陽蝶正飛離窗外玉蘭樹的枝頭。這不同尋常的反應讓維拉斯感到驚訝，立刻把感官屏障調到最小。因為近，那股清冷的雪松氣息立時盈滿了鼻腔；在竭力控制深吸氣沖動的同時，他瞥見，一只似曾相識的黑金陰陽蝶正飛離窗外玉蘭樹的枝頭。

    第49章

    作者有話要說：　　維拉斯的采訪只用了十分鐘不到，然而它確實讓所有人措手不及。等帝國聯邦再次坐回長條會議桌兩邊時，除了兩個當事人鎮定自若，其他神情都復雜到難以表述。

    帝國方面，眾大臣們勉強控制住了斜眼西維奧、并把對方上下品評個遍的沖動，菲茲無疑是里面最想挑刺的；而聯邦呢，唯一知情的白考爾眼觀鼻鼻觀心，其他人則是好奇又莫名——

    好奇的是維拉斯手上的戒指，莫名的是彌漫于帝國大臣們之間的詭異氣氛。

    “怎么回事？”中場休息時，伊萊婭沒忍住捅了捅白考爾?！拔以趺锤杏X帝國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布西密坐在白考爾另一側，對此表示同等程度的注意?！笆前?，”他問，“我怎么覺得他們全在瞪總統閣下？”他小心地瞅了瞅西維奧的側臉，壓低聲音補充：“要不是總統閣下毫無反應，我真不認為這是錯覺?！?/br>
    換做是平時，白考爾一定會腹誹，向導就是難搞，以及大寫的“西維奧最難搞”。但現在，他只能板著臉、木著聲音回答：“是嗎？我沒發現啊?！?/br>
    伊萊婭隔著他和布西密交換了一個眼神，十分懷疑。然而考慮到帝國的人在場，他們默默地把懷疑吞回了肚子。

    這次會議持續到了夜幕降臨。推遲的晚餐被證明很有價值，因為雙方終于商討完細節，決定再一天就舉行公開簽訂儀式。

    為了慶祝，維拉斯早就讓人準備花園宴會。規模遠不及上一次，然而輕松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不管是帝國大臣還是聯邦高官，都可以放下心來交流了。

    人群三三倆倆地聚在一起，西維奧順手端起一杯給哨兵特制的酒釀，光明正大地走到維拉斯身邊。貝金賽爾正和維拉斯說話，見他過來，嫣然一笑，繼而轉身走開。

    “我能說你把我的外交大臣嚇跑了嗎？”維拉斯先開口打趣。他小幅度皺了皺眉，又道：“事實上，我懷疑，不管誰站在我身邊，你靠近都能把他們趕跑?！?/br>
    西維奧把一只手插|進褲袋里，然后抿了一口酒?！安皇菄樑?，”他說，視線在邊上轉了一圈，“知道走開的都是聰明人?！?/br>
    維拉斯差點失笑?！斑@時候知道夸人了？”他舉起玻璃杯，輕輕地和對方碰了一下。

    “別說得我像個苛刻的老板?！蔽骶S奧不認真地反駁，又抿了一口，偏了偏頭，目光重新回到維拉斯身上?！跋挛缭趺淳痛髁艘粫?？”

    雖然這話沒頭沒尾，視線也沒對著手，但維拉斯就是知道西維奧在說戒指?！拔覀儍蛇吋悠饋碜阌惺畮讉€高級哨兵，除了少數，精神狀態都不特別穩定，”他故作無奈，“我可不想增加我自己的工作量?！?/br>
    “那我很榮幸我不是不穩定中的一個?！蔽骶S奧順口接道。

    作為他的哨兵，這就真的有些自戀了……維拉斯憋笑。他剛想指出這點，就看見不遠處德比茨基正略帶猶豫地望著他們這頭，便抬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