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玉不知道說什么，他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張開口，腦中卻一片空白。

    “媽，既然等到明玉了，就回屋吧，院子里涼?！痹S剛從客廳里出來，這個昔日把自己打扮得像個混混的青年剪掉了長發，剃了光頭，雖然看著更兇了，但顧明玉知道許剛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母親——比起他，許剛做得太好了，好到讓顧明玉覺得自責。

    這半年來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關于母親的身體，不去想母親還有多少時間，不去想父親和兄長所承受的壓力，借口學習自私而又卑鄙地逃離。

    胡珍點頭后，許剛走到她身旁，彎腰屈膝，熟練地把嬌小的母親抱了起來。大概是經常這樣做，也或者是他專門鍛煉了臂力，個子不高的許剛一口氣把胡珍抱到二樓的主臥。反而是顧明玉提著胡珍的躺椅，氣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許剛安頓好母親，轉頭見弟弟滿頭大汗，笑著摸了摸他的額頭：“提不起放著我來就是，逞什么能呢?！?/br>
    顧明玉側頭躲過，許剛如小時候一樣的態度讓他心內的愧疚散去了不少，噘著嘴哼道：“我又不是小孩，現在長得比哥還高了?！?/br>
    “行了??！再提身高揍你了！”其實許剛的身高在南方挺常見的，堪堪夠中等，只不過家里出了個一米八的顧明玉，才把他比得矮了。只要明玉不在家，他在親戚里面倒還能夠撐場面。

    胡珍看他們兄弟倆打鬧臉上露出溫和的表情，只是她精力不足，坐了沒一會兒就犯困。顧明玉和許剛本要退走，胡珍卻又突然清醒，她對著明玉招了招手，讓他在身旁坐下。

    “明玉你年紀還小，我怕是看不到你成家立業了，以后你要好好念書，有時間多陪陪你爸，知道嗎？”

    顧明玉沒想到她突然說起這個，心里酸澀只能點頭應下。

    “不過小剛就不同了，”胡珍畫風一轉，含笑看了眼許剛，“小剛比明玉大八歲，今年都25了，你爸爸這個年紀都已經有你了——你跟你爸長得真像?！?/br>
    后面這句話說的是許剛的親生父親，胡珍當年和許剛的父親自由戀愛，倆人門當戶對感情很好，只是好景不長，許剛出生后沒多久，他父親就被查出白血病，熬了三年，沒能保住。這也是為什么后來胡珍會拼命賺錢的原因，她總覺得要是他們再多點錢，說不定能到更好的醫院，得到更好的治療。

    只是臨到頭，事情又再次重復在自己身上時，她卻能理解許剛父親當時的想法——再多的錢也買不來命，這世上沒有什么東西能和時間抗爭，時間一到就什么都沒了。

    “我沒多少時間了，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小剛成家，然后生個大胖小子——小公主也行，我就想看一眼孫子孫女再走?！?/br>
    房間里一下陷入了沉默，顧明玉忍不住抬頭看向許剛，那一刻連他也希望許剛能答應下來。

    許剛措手不及，他神色焦急隱隱有幾分氣惱走過去扶著胡珍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我現在哪有空想那些事，我只想你好起來?！?/br>
    “好不了了?！焙鋰@了口氣，滿臉失望，“你知道的，好不了?！?/br>
    顧明玉看見許剛的手都抖了起來，臉上一瞬間出現驚懼惶恐的神色，他立刻插嘴道：“媽，我餓了?！?/br>
    “看我這記性，灶上有雞湯，你爸出門前燉上的，快去喝吧別餓壞了?！?/br>
    “我想用雞湯落粉吃，哥你來幫我?！?/br>
    雖然知道顧明玉手藝比他好，但許剛對顧明玉從來都有求必應，也沒想太多就跟著他去了廚房。

    哪知道到了樓下，顧明玉自己煮粉洗菜，半點沒讓他插手，許剛腦子里很混亂，顧明玉讓他不要動，他就站在那看著，等到粉煮好，兩兄弟一人一碗。

    “吃吧?！痹S剛面前的是一個大大的海碗，足足有顧明玉碗里的兩倍還多。

    “不是你說餓了？怎么我的這么多，你的這么少？”許剛要往明玉碗里挑，顧明玉趕忙把碗移開。

    “吃點墊墊就得了，爸去買菜肯定準備了好東西給我吃，現在吃多了待會兒晚飯就吃不下了！”

    “那——”許剛指了指自己的碗，“我吃這么多晚上就能吃下？”

    顧明玉撇了撇嘴，“不會，你飯桶嘛?！?/br>
    許剛：“……”揍你哦！

    倆人呼哧呼哧吃完粉，見許剛恢復了常態，顧明玉才松了口氣，他想了想說：“哥，關于結婚……你是什么想法？”

    許剛看了他一眼，大概是顧明玉臉上的平靜，他那顆恐懼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我也不知道?！痹S剛扯了扯嘴角，無奈道：“我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br>
    “那……現在想想？”顧明玉不是想逼他，只是既然是胡珍的愿望，他總是想讓她達成，“你有沒有什么暗戀對象，或者念念不忘的初戀之類的，只要你一句話，我幫你追人?！?/br>
    “你會追人？”許剛眉毛高高挑起，語氣很有幾分兄長式的威嚴，“顧明玉你敢早戀？”

    “不……別人追我，看多了自然——”

    “誰追你！”光頭的許剛兇殘程度成倍增長，在他看來顧明玉還只是個孩子，是他捧在手心的玉雕大白菜，要是一不小心被哪頭豬精給拱了，他非揍死她不可——肯定是哪來的野女人！

    顧明玉：“……”要不是對兄長非常了解，他會以為許剛是在轉移話題。然而——許剛并沒有這樣的智商。

    談話的結果自然是不了了之，不過也側面證明了——許剛這家伙也還沒開竅吧！

    咦……為什么要用也？

    第58章 禮佛

    回校的感覺有點奇怪, 顧明玉離開半年重點班早就沒了他的位置，被安排插班。站在講臺上老師給他做介紹時，顧明玉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你好?！鳖櫭饔翊┲沦I的外套, 襯衫外套了件羊毛衫, 黑色的牛仔褲包裹著一雙修長筆直的長腿，顯得格外的英俊挺拔。

    “你好?！弊坷邹D頭淡淡瞥了他一眼, 對他這身行頭在心里下了個評估，略作矜持地道, “歡迎新同學, 你課業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我?！?/br>
    顧明玉笑著點了點頭, 美術生文化課差看來已經是固有觀念了，卓雷這個從重點班掉出來的家伙也敢對他說這種話。雖說半年多沒上過文化課，顧明玉卻也沒有徹底丟到學業, 每天畫完畫回到住的地方，還會花上兩個小時復習課本——高三已經不教新內容了，只是復習初高中的課本。

    高三總共有二十三個班級，每個班6080人不等, 顧明玉雖然在學校里很出名，聽過他名字的人比見過他本人的要多很多，只是一個是年紀第一, 一個是空降的美術生，即使名字相同，也很少有人把這兩個身份聯系起來。一中是一個追求升學率的重點高中，在學生們的觀念中, 只有那些學習不好的人才會選擇學美術。

    加上顧明玉個子高，班主任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排——最后一排都是些不愛學習整天混日子的人，更讓人覺得學習應該是他的弱項。

    卓雷說完那句話，自覺賣了顧明玉一個天大的面子，這節課剛好老師有事，發了卷子讓他們自習。卓雷寫完卷子，目光便瞥向身后，等著顧明玉來問他題目。

    哪知道顧明玉頭也不抬，手里拿著根自動鉛筆在紙上畫著什么，卓雷仔細看了兩眼——

    “咦？你……你在畫畫？”

    “嗯?！鳖櫭饔裾χ?，手里的鉛筆一下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