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錯了_分節閱讀_49
話雖是反問句,但語氣卻篤定到不能再篤定。 “王妃,妾身……” “你不必跟我狡辯?!?/br> 沒等吳染月說完齊遙清便不耐煩的揮手打斷道:“我雖不知道你到底是想袒護誰,但有兩點卻是清楚的。第一,你的家世背景我與王爺都曾幾次三番的細查過,你母親的娘家名下雖有個靖和金鋪卻到底也不算什么太龐大的產業,而你上次也說了,你父親走的是科考一路,平民起家,勢力可想而知,我不認為他們能幫你在王府安下秦媽這么個線人,還毫無阻礙的給你送那些毒藥?!?/br> “第二,吳染月,我看得出,你的本性啊,還是善良的?!?/br> “善良?” 吳染月有些好笑的看著齊遙清,似乎不明白他究竟是從何得出這么個結論來的。 ☆、第79章 真相(下) “是,善良?!?/br> 齊遙清輕嘆了聲,搖搖頭,“還記得我那日來你院里時與你說的話么,若非當初你提醒的那一句,只怕我如今都沒那個命坐在這里喝一盞你親手烹的茶。我當時說要謝謝你,其實……是真心話?!?/br> 不論吳染月心腸如何,善還是惡,她曾間接救過自己一命這件事齊遙清從來不曾懷疑,也因此,他不相信吳染月骨子里會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這也就是第二點,你用你自己下意識表現出來的善告訴我,你不是個能狠心做出這種事的人?!?/br> “呵,善……”聞言,吳染月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不住的搖頭,“我又算什么善呢,若真是善,又豈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是,我當初是勸過你一句,可……可那算什么呢,不過是我將一切推脫到側夫人身上的手段罷了,王妃的‘謝謝’二字,我實在是擔不起?!?/br>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哽咽起來,眼里也慢慢涌出淚花,模糊了視線。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在玩命,倘若樟腦真的被齊遙清一直吃下去,只怕還沒等到用斷腸草的那天他就要纏綿病榻、再也起不了身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又會怎樣? 只怕王爺要急紅了眼,瘋一樣的到處找兇手不說,甚至不惜拿這整座雍王府來給王妃陪葬。 而自己呢,自己又會如何? 吳染月唇角扯出一絲苦笑,恐怕自己這一生都良心難安,肩上背負著沉甸甸的人命,如何再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這樣想來,幸好當時說了出來,幸好。 “王妃當真聰穎?!背聊S久后,吳染月忽然長舒口氣,放松下身體,朝齊遙清淡淡一笑,“側夫人心狠手辣,容不得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有心機卻沒有一府主母的心胸。玲瓏姑娘雖然也有些小聰明,卻終究有個不能見人的出身,決定了她這輩子都只能小門小戶的過,成不了大家閨秀。而我性子太過怯懦,優柔寡斷,沒什么膽量,根本無法為夫君分擔什么?!?/br> “王妃啊,這樣看來,只有你,一人身上囊括了我們三人所缺少的全部東西,是以你才是王妃的最佳人選。有你陪在王爺身邊,想來是最合適不過的?!?/br> 話題忽然被移到了魏延曦身上,齊遙清不可抑止的蹙了蹙眉,不明白吳染月到底想說什么。 他沒有回應,只靜靜的看著吳染月,看她取出袖中的帕子拭了拭額間的冷汗,又擦了擦唇角。 “身為女子,最想要的無非是夫君的相敬如賓,只要夫妻同心,哪怕日子過的清苦些也沒什么。我看得出,王爺很疼王妃,也很敬重王妃,這份深情,是我這輩子都盼不來的,王妃如今既已得到了,就請一定要好好珍惜?!?/br> 也不知吳染月到底想到了什么,這會兒絮絮叨叨的說著些有的沒的,倒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在臨終前囑咐后人一般。 “我的父親是個讀書人,生來安分守己,沒什么心機,他為了母親與我兄妹二人拼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有了如今這個地位,得來不易。王妃,我不希望因為我犯下的錯事害了父親和母親?!?/br> “這你放心,此事我不會宣揚出去,定牽連不到吳府?!?/br> 齊遙清冷聲插道,腦海中隱約滑過絲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吳染月現在表現得有些反常。 “那便好,那便好了?!眳侨驹赂屑さ狞c了點頭,似是松了口氣。 “王妃,樟腦一事終究是我對不起你,斷腸草也是??上覜]得選,她尋個由頭抓了我的哥哥,要我聽命于她幫她害人,我又怎能不從?王妃你也是知道的,我父親雖說是個侍郎卻終究也成不了什么氣候,救不回哥哥,而我僅憑一己之力什么根本都改變不了,只能在良心難安之時試探著與你提一句,盼著你能警醒些,莫要分毫不知的著了他們的道?!?/br> “你先前說的不錯,砒霜這事我確實不知,不過依我猜想,她用砒霜并不是想害你,純粹是為了殺秦媽滅口罷了。又是斷腸草又是樟腦的,她機關算盡,若非我多言一句,只怕那杯茶下肚便已回天乏力。至于秦媽,呵,想來定是做了什么違背她意愿的事,才會招來如此殺身之禍?!?/br> 齊遙清敏銳的捕捉到她話語中的“她”字,想來這人應該就是整件事的主謀了,忍不住皺眉問:“你說的‘她’到底是誰?” “呵,她啊……”吳染月輕笑一聲,額間冷汗直冒,有些虛弱的用手撐在地上搖了搖頭,“她是誰,王妃猜不出么?有如此心腸和滔天手段,能明目張膽的在雍王府安插人手,又一向想將您置于死地的人,不就正在宮中坐著么?!?/br> “你是說……皇后?”齊遙清一愣,瞳孔皺縮。 “嗯……”吳染月用鼻音輕哼了一聲,只覺眼前事物已不甚清晰,身體也漸漸軟了下來,無骨一般往地上癱。 “吳染月,你怎么了?” 齊遙清這會兒終于發現她的不對勁,暗道一聲不好,起身走到她跟前蹲下,這才發現,這人原本一張精致的俏顏已經蒼白如紙,隱隱泛著淡青色。 齊遙清大驚:“你……你方才服了毒?” 在自己經歷過那么多,又親眼見過秦媽的死之后,齊遙清對這些東西并不陌生,此時一看吳染月的臉色便知她這是中了毒的癥狀。 似乎還是劇毒! “你緣何這般想不開!” 眼見吳染月唇角已經開始溢出黑紫色的血絲,齊遙清眉頭深鎖,正欲喊人來,目光卻無意間瞥到她衣袖中滑出的絲帕。 只見淡紫色的絲帕有些凌亂的滑落出來,張開一角,其中包裹著的白色米分末清晰可見,齊遙清登時明白了全部。 她剛剛取帕子擦汗時,定是趁自己不注意一道將這些毒藥吞了下去! 而她隨身帶著毒藥,這也就是說,吳染月來見自己的時候就沒指望能再活著走出這間屋子! 想明白這些,齊遙清懊惱不已,狠狠拍了一下膝頭,作勢就想喊人找大夫來,誰知聲音還未發出,卻被吳染月攔住了。 “王妃……不用叫人了……” 吳染月這會兒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我有罪,活該以死謝罪,王妃……能放過我吳家……已是不易,我……我自然感激……”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額上冷汗不住的往外冒,襯得一張臉煞白煞白的,甚是可怖。 吳染月努力騰出一手來,死死攥住齊遙清的衣擺,搖了搖,啞聲道:“皇后……抓了我哥哥,要我……要我幫她害你……唔……” 越來越多的血從她口中溢出,染紅了絳紫色的衣襟,可她卻渾然不覺似的,繼續掙扎著對齊遙清說:“求王妃……救救我哥哥,莫要……莫要讓皇后再害了他……這樣,我也就能……瞑目了……” “你哥哥,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救他出來的,你……你再堅持一會兒,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就像齊遙清之前說的那樣,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吳染月的命,他來這里純粹只是想問出個真相,并無他意。 “沒用了王妃,沒用了……” 吳染月的聲音越來越低,體溫也越來越涼,不住的搖頭,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她……要我害你,我這么做了,就算……就算你今日留我一命,她也是……容不下我的……” 這話不假,齊頌錦又豈會放任一個熟知自己那些陰暗齷齪心思的人繼續留在世上?只有死人是說不了話的,這點齊頌錦在宮中摸爬滾打這么多年,心里定是再清楚不過。 更何況……吳染月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并沒有圓滿完成皇后交代給她的任務,不是么? “王妃,你……和你jiejie不一樣,她心腸歹毒,你……卻是心善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錯不了,錯不了……” 話音越來越低,說到后頭,幾乎就是在喉間的低喃,混沌不清。齊遙清怔怔的看著吳染月眼皮慢慢耷拉下來,可一直緊鎖的眉頭卻微微松開了些,嘴角也揚起一個幾乎看不出來的弧度,似是整個人都松快了下來。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齊遙清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吳染月的本性并不壞,只是因為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做了那些會令她抱憾終身的事。 想來她最后這段日子過的也很煎熬吧。 如今話說完了,罪認了,悔懺了,一直以來的心病,也就可以解了。 雖是服了毒,死后面色青灰,七竅流血,可她的面容卻是安詳和樂的,一如當年初進王府時那個端莊典雅的貴家淑女,話不多,細聲細氣的,總是面含淺笑的坐在一邊靜靜看著其他人,與世無爭。 齊遙清記得,那時她的一雙黑眸,就像江南三月的細雨,溫暖而輕柔。 他慢慢閉上眼,深吸口氣,伸手闔上吳染月的雙眼,輕聲道:“你放心,你哥哥,我會救,你的家族,我也會替你好好看著,你還是雍王府的王姬,這一點永不會變。安心去吧,莫要再有什么牽掛?!?/br> 只盼來生能尋得個真心疼愛你的夫君,莫要再嫁進帝王家,成為他人掌中的棋子,到最后什么好都落不著,反倒賠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那樣太不值得了。 ☆、第80章 長愿相隨 連綿陰雨下了許多天,將本就蕭索的深秋徹底帶入了冬日的枯敗中。 主院窗外的那一樹芭蕉被雨水擊打的一下一下點著頭,像是那無根的枯葉,被風一卷便再也找不到歸宿,只能飄零在外,悲哀入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 還真是應景。 魏延曦推門而入時,看見的,就是齊遙清坐在書桌前,一手托著下巴,一手舉著一卷書,失神的望著窗外的模樣。 自從六日前他自吳染月的側院回來后,整個人就像從冰窖里頭撈出來的一樣,終日里死氣沉沉的,只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里不動彈,望著窗外發呆。 這六日里,吳染月的尸身已經送回吳府入殮下葬了。因著齊遙清的要求,直到最后吳染月做過的那些事都不曾公之于眾,仍然以雍王府王姬的身份厚葬了。在送靈那天,齊遙清身為雍王妃,甚至還親自為吳染月扶靈以表哀思,這份殊榮是吳家人之前根本不敢奢望的。 “唉?!?/br> 魏延曦忍不住輕嘆口氣,他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又一向對這位沉默寡言的王姬不怎么在意,再加上因為她對齊遙清所做的事魏延曦本就心有芥蒂,所以雖有些惋惜她年紀輕輕便服毒自盡卻到底也沒為此傷神多少。 不過齊遙清的反應是魏延曦先前完全沒想到的。 雖然早就知道自家王妃心軟和善,但吳染月的死會讓他自責那么久實在不是魏延曦愿意見到的。 在他看來,齊遙清以德報怨,既答應了替吳染月把她哥哥從皇后手里救回來,又答應幫她看護著吳家,這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有什么可自責的?若是這都要自責,那自己以前殺了那么多北狄將士,害得那么多家庭支離破碎,豈不是要以命相抵來恕罪了? “遙清,逝者已矣,你……莫要再多想了?!?/br> 縱然心中不覺得對吳染月有什么虧欠之處,但在自家王妃面前魏延曦還是很溫柔體貼的。他反手掩上門,慢慢走到桌邊,伸出一只手覆在齊遙清肩上,輕輕的將他往懷中帶了帶。 齊遙清沒有反抗,順從的任由他帶著倚靠在他腰間,閉上眼感受著獨屬于魏延曦的氣息與溫度,莫名的覺得安心了不少。 “嗯?!彼蛻艘宦?,緩緩垂下了眼,“王爺,我只是……不明白,這并非她的錯處,為何弄到最后她卻連條生路都沒有呢?!?/br> “這世間哪有什么對錯可言,你覺得對,落在他人眼里倒成了錯,又有誰能給出個衡量的標準呢?!?/br> 魏延曦一下一下輕拍齊遙清瘦削的肩,和聲安慰他道:“她在做出抉擇時就該想好這些,想好有朝一日事敗她該如何自處。她既是選擇了這條路,就怨不得人?!?/br> 魏延曦一向認為,這世上沒什么該不該,對不對的事,自己選擇的路就該自己走下去,哪怕再艱險再漫長也怨不得人。 就算吳染月當初真的是為了救她兄長,逼不得已才答應皇后幫她害遙清的,但不論怎么說,她做了,那便是做了,抵賴不得。 聞言,齊遙清沉默了很久,一時間屋內安安靜靜的,只有外頭雨點落在窗臺屋檐的滴答聲,一下一下敲擊著人心。 “遙清,我……唉……” 魏延曦以為自己話說重了,惹得齊遙清不高興了,頓了頓,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喚了聲,想要解釋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只能化成唇邊的一聲輕嘆。 他話說了一般愣在那里,齊遙清微微仰起頭,正對上魏延曦一張有些擔憂又有些懊惱的臉,忍不住低笑出聲。 這種表情安在魏延曦一張一貫冷峻的臉上還真是喜感得很。 “王爺,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