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一點半，在幾人分開后不久，獨自一人待在家里的宋飛突然接到了警方的電話。

    “喂，您好，是宋世青先生的家人嗎？”

    “我是，你是誰？”宋飛在學校開完大會后就被正式開除了，連還在學校的東西都沒收拾就氣沖沖地回了家，途中還買了很多酒，準備借酒消愁，好在接起電話時喝的還不算多，人也比較清醒。

    “是這樣，宋世青先生今天在最后庭審現場突發腦溢血，現在人正在醫院，白天沒能聯系上您，您看您現在方便過來醫院一趟嗎？”

    “什么？！”本來他手里還拿著酒瓶子往嘴里灌酒，一聽到這個消息差點被嗆死，猛地咳了幾聲，才開口說話，“什么時候的事？你他媽怎么不早說？！”

    “下午三點左右，當時有給您打電話，但您一直沒接，本來想明天白天再聯系您的，但現在宋先生情況有些危急，所以……”

    經他這么一說，宋飛才想起下午開會的時候手機確實振動了，但后來出了禮堂，他發現是不認識的號碼就沒管，沒想到竟然是這么重要的事。

    “在哪個醫院？我馬上過去?！彼物w也顧不上懊悔了，拿著電話站起身準備去換衣服，邁步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酒瓶子還差點摔倒，身形晃了兩下，手撐住墻才堪堪穩住。

    “在市中心醫院，到了以后會有我們的人在門口接您?！?/br>
    “知道了?！彼物w穿好衣服，也不想跟他多廢話，應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雖然宋飛這個人平日里囂張跋扈，仗勢欺人，惡心人的行徑也做了不少，但對宋世青他還算是有點良心的，畢竟是從小把他拉扯大的，當年他母親跟人家跑了以后宋世青也沒有再娶，說是只認他一個兒子，死了以后家產也全都留給他一個人，不需要有外人來和他搶，也是宋世青的這種過分溺愛，才把宋飛養成了現在這種令人厭惡的性子。只可惜，現在也沒有家產留給他了。

    宋飛出了門，也沒管自己喝了多少酒，直接開著車一路狂飆，得虧這個時間點也沒多少車，中途闖了不知道多少紅燈，明明正常開車需要四十分鐘才能到的距離，他二十分鐘就到了。

    把車隨便找了個車位一停，下了車宋飛就往醫院里沖，不過在門口被人攔下了。

    “請問您是宋世青……”

    “我是！我爸在哪呢？”宋飛急得火冒三丈，根本不想在這浪費時間，“趕緊讓我進去！”

    “宋先生正在急救室搶救?！蹦侨诉呎f著邊帶宋飛到了急救室門口，“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得等醫生出來后才知道?！?/br>
    門口還站著三個人，也都穿著警服。

    宋飛站在門口，看著門上紅的刺眼的“搶救中”三個字，心里沒來由的發慌。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他家公司被查封緊接著宣布了破產，連宋世青這個家里的頂梁柱都被抓了進去，現在正躺在手術臺上性命堪憂，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宛如大夢一場，卻又無法醒來。

    “我爸他怎么會，突然腦溢血……”最親的人躺在急救室里，就算是宋飛此時也囂張不起來了，整個人都頹廢了不少，很是擔心宋世青的模樣。

    “應該是上了年紀，再加上經受了一連串打擊，血壓升高導致的?！睅麃淼哪莻€劉警官耐心的解釋著，雖說從調查結果能看出這個宋世青挺不是東西的，他兒子，也就是眼前的這個宋飛同樣劣跡斑斑，但出于對病患和患者家屬的尊重，他還是很耐心的解釋了一番。

    “因為公司破產嗎？”宋飛聽他這么一說就猜到了原因，登時火氣就竄了上來，“這肯定是被人陷害的，為什么你們不去查是誰在背后cao控這一切？！我爸是被陷害的！”

    “那個，您先別激動，這件事如果沒查清楚是不可能潦草定罪的，況且您父親自己也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至于您說的誰在背后cao控，這就不屬于我們管轄范圍之內了?！?/br>
    “你，你們……”宋飛用手指指著眼前人，半天說不出話來，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回身一腳將墻角的垃圾桶踹翻在地，鐵質的物體撞擊地面發出巨大的聲響，回蕩在醫院的走廊，久久不停息，而宋飛像是不知道自己擾了醫院清凈一樣，還轉頭沖著站在門口的幾個警官大吼，“你們好得很！一個個的都針對我！墻倒眾人推是吧？！??？！”

    他這幅歇斯底里的樣子，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同情，甚至讓原本還想著跟他客氣點的劉警官也失了耐心，看著他，眉頭都皺了起來：“這里是醫院，小點聲，會打擾到別人?！?/br>
    “別人？我還有那閑工夫管別人？！我爸還在搶救！我家破產了！我管別人干嘛？！”

    “臭小子，別給臉不要臉?！绷硗饽侨死锝K于有人忍不住，或者說被惹惱了，走上前一把將宋飛推靠在墻上，聲音不大震懾力卻十足，“做錯事就要受到懲罰這個道理連三歲小孩都懂，你就別在這胡攪蠻纏了?！?/br>
    “你……”

    “我什么我？”那個人還想再說些什么，就被劉警官叫住了。

    “邵隊，醫生出來了?！?/br>
    聞言，他又狠狠瞪了宋飛一眼，就松開了揪在手里的衣領，不再管他了。

    “病人目前狀況還算穩定，但是保險起見還是建議進icu觀察一段時間，徹底安全后再轉入普通病房?！?/br>
    “好?！眲⒕賾艘宦?，“辛苦您了醫生?！?/br>
    “不辛苦，本職工作?！贬t生戴著口罩聲音有些悶，目光掃視了一圈，定在了還靠在墻上發愣的宋飛身上，“他是病人家屬嗎？”

    “是的?！眲⒕龠B忙點頭，知道醫生是有事找宋飛，便走過去將他叫過來，“他是病人的兒子?！?/br>
    “你好?！?/br>
    宋飛只是看著醫生，一點反應也沒有，氣氛有一絲尷尬，還是劉警官出聲緩解了一下：“那個，醫生，他可能是還不能接受他父親這個情況，您有什么事直接說就行?！?/br>
    “嗯?！贬t生點點頭表示理解，“您作為病人家屬難過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還是希望您能做好心理準備，病人的情況并不是很樂觀，因為常年飲酒過量再加上作息不規律，上了年紀的人各方面身體機能也不如從前，自身修復功能變差，如果這次能醒過來可能還有康復的希望，但這個幾率是微乎其微的，很大一部分可能是病人會變成植物人?！?/br>
    “植物人……”宋飛雙眼像是失了焦距，不知道在看著哪里，嘴里一直嘟囔著。

    “是的，所以希望家屬做好這方面的準備?！?/br>
    醫生交代完所有事項后就回了辦公室，不多時宋世青也轉移到了icu特護病房。

    宋飛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只剩下軀殼跟著劉警官他們走來走去，最后連回家都是被他們送回去的，畢竟他身上酒氣太重，他們是不可能再讓他開車回去的，只是跟他說讓他明天想辦法自己來取。

    進了家門，空無一人的大房子里，仿佛走路都能聽見回聲，這是宋飛第一次覺得家里大得可怕。

    他從客廳走到餐廳，再到臥室，越看越想念宋世青，一時間家要沒了的惶恐和悲傷涌上心頭，而悲傷過后，就是憤怒。

    導致這一切發生的罪魁禍首都是羅子林，自己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拜他所賜，宋飛習慣了不去反省而是將所有錯誤推諉到別人身上，此時又是極度憤怒的時候，自然要找一個靶子，來承接他的怒火，而推波助瀾的羅子林，就是不二人選。

    必須要報復回去，要讓他身敗名裂，這個念頭在此刻占據了宋飛的大腦，似乎只有羅子林變得和他一樣痛苦，他才能好受一點。

    “怎么報復……怎么報復……”神經質一般嘴里不停念叨著，宋飛猛地想起之前宋世青好像提過一嘴說拍到了羅子林和林熠然的照片，但是礙于當時還在和羅勝天談生意，就暫時沒放出來，而現在，正是那些照片派上用場的時候。

    邊想著，宋飛就進了書房，一般這種東西宋世青都會放在他的私人電腦上，而對于宋飛來說，想找到那些照片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羅子林……你必須要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宋飛瀏覽著那些照片，每一張都能看出上面的兩人關系不一般，甚至還有接吻這種直接的畫面，“我不好過，你們也休想好過?！彼业綄W校論壇，編輯著帖子。

    屋里沒有開燈，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在電腦屏幕昏暗的亮光照映下顯得分外可怖，尤其是將帖子發布出去的那一刻，他臉上還露出了一個十分扭曲的笑容。

    ……

    羅勝天半夜被電話吵醒的時候有些煩躁，本來就應酬到很晚，這才剛睡下沒多久，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識相的趕在這個時候打電話。

    “喂，說話，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明天你就辭職別干了?！笨戳丝词謾C屏幕發現是助理打來的，羅勝天猜如果不是什么大事應該也不敢這個時候打來，便接起了電話看看他要說什么。

    “羅總，小少爺和他那個呃……小男朋友的照片，被人傳到網上去了?！?/br>
    “什么？！”這下子，羅勝天可是一點都不困了，倒不是因為擔心羅子林，而是擔心自己的面子問題，“傳到哪里了？趕緊找人撤了！”

    “在小少爺的學校論壇，已經撤掉了，因為是半夜發的，看到的人不多?！敝碚f這話時都有些戰戰兢兢，生怕老板的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原先內容發的什么？傳給我看看?！?/br>
    “是?！边呎f著，助理十分高效的將原貼的內容用郵件發給了羅勝天。

    打開電腦，翻了翻郵件，羅勝天的面色越來越陰沉，自己明明都警告過羅子林要注意分寸，別給羅家丟臉，別給他臉上抹黑，結果竟然還是有這種照片流出來，要不是發現的及時，還沒被多少人看到，他羅勝天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名聲就全被他毀了！

    必須想個法子讓他們分開，否則以后還不知道要鬧出什么幺蛾子。

    “你重新發一個帖子?！绷_勝天對著電話那頭的助理下命令，“把小少爺的臉打上馬賽克，遮得嚴實一點，帖子題目把他們改成他，其余內容不變?！?/br>
    “好的?！敝砺犃诉@個要求，雖然覺得老板也太不是人了點，但畢竟是給人家打工的，不聽話就要被炒魷魚，到時候喝西北風苦的還是自己，只能在心里為小少爺的這個男朋友默哀了一秒，接著按照羅勝天的要求，把新的帖子發了出去，“老板，發出去了?！?/br>
    “好，你再花錢找人去帖子底下留言，該留什么內容我想你應該清楚?！?/br>
    “明白?！边@種時候留言，無非就是辱罵，帶節奏，讓大家群起而攻之，小助理嘴上應著，心里卻不住的嘆了口氣，要論手段，他還真沒見過比自家老板還要臟的。

    “這個月獎金給你翻兩倍，好好干?！绷_勝天不愧是商人，最懂得什么能夠快速收買人心，而助理一聽這話，心中那一絲不忍也立刻煙消云散了，比起一個陌生人的處境如何，那肯定還是錢最重要了。

    “謝謝老板?！?/br>
    “不用謝，是你應得的。不過，記得嘴巴管嚴點，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心里應該清楚?！?/br>
    “是是是，我明白?！?/br>
    “嗯?！绷_勝天囑咐完后就掛斷了電話，重新躺回床上，思索了一會就睡著了。

    于是，就有了第二天學校論壇里那個飄紅到快爆了的帖子。

    其實，都到了大學了，大部分人的想法沒有想象中那么腐朽，最起碼在校內，對于同性戀的包容程度沒有想象中很低，但也不乏一些恐同的群體，明明跟人家都沒有任何接觸，結果一聽說人家是同性戀就害怕的不行，好像人家是同就一定要喜歡上他似的，一定要通過攻擊別人來證明自己是“正?！钡?。

    所以，在帖子中出現許多帶節奏辱罵林熠然的話語時，那些人自然就順著大方向加入進來，開始了一場打著正義的旗號，自詡是言論自由的狂歡，而這群瘋子的狂歡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網絡暴力。

    無人管束的言語會化成無形的刀，不取人鮮血，卻傷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