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吧臺那邊傳來方六撕心裂肺的叫喊聲，跟殺豬似的。

    跪在地上的人均是低著頭一動不敢動。

    “你們……”墨淵一開口，所有人同時顫了下。

    “每個人一只手，這要求不過分吧？”他說：“放心，不是砍了，我不想見血，只是骨折的話，兩個月就能養好了?！?/br>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開始或求饒或尖叫。

    墨淵在這一片宛若人間地獄中看了墨凌雪一眼，墨凌雪也跟著抖了下，哭喪著臉說：“哥——我錯了！”

    她剛想痛哭流涕求饒，就看墨淵轉開了視線，越過她走了出去。

    隨著墨淵離開，墨凌雪看著門上塑料簾子一晃一晃，頓時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她一直知道她哥做人其實夠狠夠絕情，但今天才深有體會。

    不過墨凌雪隨即跟了上去，她搶在墨淵之前跑到車邊，對車里的何蘇葉說：“女神，我回家住兩天，拜拜哦！”

    說完這話，她看了眼朝這邊走過來的墨淵，人哆嗦了下，飛速跑走了。

    何蘇葉還沒來得及開口說完就看到墨凌雪風一般消失在視線里。

    她再想趴窗口去喊墨凌雪的時候，墨淵走到了車邊。

    她下意識往另一邊坐，就感覺到墨淵貼著她的腿坐了進來。

    本來還算寬闊的車內空間隨著墨淵進來，仿佛一下子就狹促了起來。

    何蘇葉連忙把自己的屁股移到最旁邊，給墨淵讓出了大半位置。

    墨淵不動聲色地瞥了她的動作，沒說話，只是吩咐司機開車。

    何蘇葉感覺墨淵的情緒有點不對勁，就像剛殺了人似的，渾身都是濃烈的戾氣，比平時更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猜到里面肯定是發生了什么。

    她想問，但話到嘴邊，話變成了：“那個……小雪說這幾天她回家住?！?/br>
    何蘇葉一開口，墨淵就側目看過去。

    他眼底的寒氣還沒散，但對上何蘇葉的眼睛時，眼底的冰冷仿佛瞬間春風化雪消融了。

    何蘇葉倒是沒發覺墨淵眼神的變化，只是說：“我今天好像又給你添麻煩了，是不是？”

    雖然她沒問，但已經不用問了，墨淵肯定重重“處理”了那個人，或者說，那些人。

    不等墨淵說話，她又率先開口說：“對不起啊，今天的事情真的完全怪我，我明明知道這種地方不能相信任何人，但還是抱著僥幸心理……”

    主要她也沒想到，那些酒保居然對這種行為視而不見，她還以為自己隨便大喊一句，就會有人上來幫忙，所以也沒把方六放在心上。

    經過今天這件事，她已經在心里暗暗發誓：以后做任何都要抱最壞的打算。

    然而何蘇葉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墨淵忽然開口打斷她說：“對不起?！?/br>
    “什么？”何蘇葉不解地抬眼。

    墨淵一抿唇，開口說：“我那時候……沒幫你。我沒認出你，對不起?！?/br>
    何蘇葉恍然大悟：“原來你是為這個道歉，不用的，別說你，我自己都認不出我自己?！?/br>
    “不是的?！蹦珳Y搖頭說：“你摔倒的時候，我是覺得跟你有點像才出手幫忙。但那之前小雪說你回去了，我就沒多看……如果我那時候就認出你，你就不會被潑酒?！?/br>
    他語氣里滿是自責，眉頭都快碰到一起了。

    何蘇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下意識伸手去碰他的眉頭，想替他撫平眉間的“川”字。

    當她的手指真的碰到了之后，卻是像觸電一樣飛速收了回來。

    “對不起！”她低下頭，心里已經為自己的沖動行為罵了自己無數遍。

    她到底在做什么??？！

    何蘇葉在心里罵自己，但眼睛卻又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去看墨淵，只見他也像是驚到了，怔愣地望著她。

    何蘇葉真有一種想躲進地縫里的感覺。

    “何蘇葉?！蹦珳Y忽然開口。

    何蘇葉一瞬間繃直了脊背，抿著唇“嗯”了一聲，她面色還是跟平時一樣平靜清淡，但天知道她此刻有點尷尬和不自在。

    但隨后，不止脊背，她全身都僵硬了起來，因為墨淵忽然伸手握住了她剛才碰他眉心的手。

    她下意識要收回，但墨淵立刻收攏了他的手心，把她的手牢牢包裹在他手心里，她甚至能感覺到墨淵指腹的繭。

    她愣愣地望著兩人相疊的手，耳邊措不及防響起墨淵的聲音：

    “你一定發現了吧？我這個人其實很自私，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當時，要不是我覺得那很像你，我連扶都不會上來扶。你這樣為了救陌生人可以跑進火場的人，是不是覺得，特看不起我這樣自私冷血的人？我這樣的人……我這種人，你可以允許我喜歡你嗎？”

    司機早在墨淵坐進車的時候就升起了車內擋板，所以這時候只有他們兩個。

    何蘇葉因為擁有一種漂亮的臉，收到過無數告白，但從沒有人卑微到問她：“你可以允許我喜歡你嗎？”

    而明明她和墨淵之間，應該感到卑微的是她啊。

    何蘇葉下意識轉眸看向墨淵，兩人的視線在車內昏暗的光線里相交，一瞬間仿佛空氣都凝滯了，兩人的瞳孔里都倒映著彼此的樣子，再看不到別的東西。

    何蘇葉只覺有種無法訴說的情緒在胸口蔓延，野蠻生長……

    她……好像有點無法控制自己了。

    何蘇葉動了動唇，剛要說話，忽然聽到“吱——”一聲刺耳的聲音，車內擋板降下，傳來司機急急的聲音：“少爺，有車在跟著我們?！?/br>
    墨淵眼底有被打斷的不悅，但這司機跟了他很多年，不是緊急情況不會這樣。

    他很快收起情緒，看了眼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冷靜地說：“前面紅綠燈掉頭，我看看是誰?！?/br>
    “是?！彼緳C照做。

    車子飛速打過彎，跟跟蹤他們的車打了個照面。

    墨淵只一眼就認出：“是老頭的人?！?/br>
    墨炎珩？

    何蘇葉一瞬間繃緊了神經說：“不能讓他認出我?！?/br>
    墨淵“嗯”了聲，握著她的手的力道更大了，何蘇葉頓覺不自在，但墨淵卻是無比自然地指揮著司機說：“前面兩百米，往右拐?！?/br>
    墨淵的司機車技當然不會差，按照墨淵的指示，車速提到最快，車子左拐右拐，一路超車。

    何蘇葉一個沒坐穩，身子猛地往墨淵身上帶，而她的腦袋正躺在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