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的房本只有兒子的名字這件事，姚玉芬怎么也說不出可以為自己開脫的道理，但又因為這樣，她更沒有底氣說之后的計劃。

    唐嬌說：“那我再強調一下，我不是要你們的錢，你們一分錢都不給我也不要緊，你們不欠我的。就是，如果給唐姚，那我也要，同樣的，不能只給我不給唐姚，都不行，我們兩個要平分?！?/br>
    姚玉芬著急地說：“怎么平分呢，嬌嬌，你哥哥結婚要房子的，我跟你爸爸也要有地方住的，你說，怎么平分，要么住到郊區去，一人買一套?！?/br>
    唐嬌心里苦笑，問題又回到原點。

    唐姚示意mama別說話，對meimei說：“這樣好不好，我們買兩套房子，把大家的名字都寫上去，住方面調節一下，我和你誰先結婚，誰要房子住，就先住進去，將要房子的付錢，要錢的不拿房子，老爸老媽的房子幾十年后，我們也照產權平分?！?/br>
    姚玉芬急道：“不行的，全都寫上去，你們都變成第二套房，貸款怎么辦，交稅怎么辦，你們就拿不到優惠了?！?/br>
    唐嬌想了想，笑起來：“要照這么說，現在只有我有資格買房子了，聽說最近房價在跌，等動遷款下來再買房的，一進一出損失不少，但現在你們都是有房子的，動不了?！?/br>
    姚玉芬愣住，她忘了這一茬，要是趕著現在房價低買房子，還真的就只有女兒可以享受首套房貸款和交稅的優惠政策。

    唐嬌見mama猶豫，問：“你是不是在想，寧愿損失這點房價，也不能讓我一個人獨占？而且說不定，明年房價繼續跌呢，你就更劃算了?！?/br>
    姚玉芬眼神一晃，避開了女兒的目光，唐志明見妻子招架不住，便說：“不要這樣和你mama說話，沒大沒小，有什么話好好商量?！?/br>
    唐嬌說：“我沒發脾氣，我在好好說，拖下去沒意思的，今天先定個方案，大家心里有個數目，后面也好cao作?！?/br>
    姚玉芬說：“還是等動遷款下來了再說，現在還不知道能拿多少錢，萬一把房子買貴了，慢點負擔不起，這個事情就不要提了，過兩個月再說?！?/br>
    唐嬌心里一沉，她覺得自己變了，再也沒有小時候為了單獨去住亭子間而大吵大鬧的力氣和勁頭，她累了，也麻木了。

    唐嬌問：“mama，當初為什么，只寫了唐姚的名字，你有沒有一秒鐘想過，女兒也要有地方??？”

    姚玉芬急道：“嬌嬌，不是你想的這樣？”

    唐嬌問：“那是什么樣？”

    姚玉芬無從解釋：“你不是說……不提了嗎？”

    唐嬌雙眼泛紅：“從法律上來說，閣樓是唐姚的，亭子間是你們的，我其實連坐在這里和你們談話的資格都沒有，mama，財產已經分割好了，你知道嗎，你連一個洋釘都沒給我?！?/br>
    姚玉芬煩躁不已：“你這個小孩，怎么聽不懂呢，那這樣子好伐，我們買一套大的一套小，你結婚前，跟我們住大的，你哥哥不管結婚不結婚，都住小的。等你結婚搬出去了，我們和唐姚對調，等我們死了，那套小的就歸你?！?/br>
    唐嬌問：“那大的呢？”

    姚玉芬說：“你哥哥要養老婆養小孩的呀，嬌嬌，你不能不講道理?！?/br>
    唐嬌問：“如果女方有房子呢？”

    姚玉芬說：“這誰能知道，我當然要給你哥哥做好準備?！?/br>
    唐嬌再問：“如果我一輩子不結婚，如果我的老公沒房子沒錢呢？”

    姚玉芬覺得很莫名：“你干嘛要跟這種人結婚？”

    唐嬌說：“所以只要為唐姚做準備，不用為我做準備?！?/br>
    姚玉芬生氣了：“你繞來繞去有意思伐，你這小孩怎么聽不懂呢，我說得很清楚了，我和你爸爸走了，小房子就歸你?！?/br>
    唐嬌含著淚問：“我不結婚呢？唐姚就一直住小房子，住不下了早晚要賣掉置換，那大的歸誰？”

    母女倆針鋒相對，問題在死胡同里繞不出來，而唐姚已經暈了，腦子不夠轉。

    唐志明也不知從何調解，他隱約能感受到，母女倆的問題不在一個層面上，而他之所以沒站在妻子這一邊呵斥女兒，因為他感受到了，老婆沒有尊重女兒的存在。

    姚玉芬起身往里面隔間走：“我不跟你講了，都是我的錯好吧，我對不起你，你們想怎么分怎么分，我拿著退休金去住養老院，全都歸你，全都歸你好了吧?！?/br>
    “唐姚，帶你meimei下去吧，你們再談談?！碧浦久髡f，“我安慰一下你mama，我跟她再說說?！?/br>
    “我和哥哥已經講清楚了，我們兩個沒問題，問題都在mama身上?！碧茓沙榱藘蓮埣埥?，把眼淚擦掉，對爸爸說，“我知道你們一定覺得我很作，但是這口氣不吐出來，不把話說清楚，我心里一輩子都會有陰影的。小時候家里沒錢，你們要養活我們兩個不容易，我很感激你們，可是二十五年了，mama對我和唐姚的偏心從來沒變過。唐姚說鞋子頂腳不舒服了，mama立刻給他買新的，我穿唐姚的鞋，鞋底被他穿得已經變形，我跟mama說不舒服，她跟我說，多穿穿就習慣了，鞋子還是新的。衣服也就算了，爸爸你知道穿別人穿過的鞋子，走路多難受嗎？”

    姚玉芬跑出來，問女兒：“我、我也問你的呀，要不要買新衣服，要不要買新鞋子?！?/br>
    唐嬌說：“你自己一年到頭都舍不得買一件新衣服，我怎么好意思開口，你們盡心盡力養我，難道我沒有為了你們忍耐，沒有為了你們著想嗎？但是mama，你就覺得理所當然了，我就應該穿唐姚穿下來的衣服，你從沒覺得是女兒懂事吧，你是覺得我本來就像個假小子對不對？”

    姚玉芬也哭了：“mama怎么會這么想，以前家里的條件，你以為爸爸mama容易嗎？”

    唐嬌說：“所以我從來沒讓你給我買過裙子，從來沒有，我就穿著唐姚的鞋，一高一低地長大了?！?/br>
    她擦掉眼淚，起身道：“這件事到此為止吧，補償款什么，我不會再問了。房產證上沒有我的名字，我還來跟你們吵，就和唐紅霞沒什么區別了，反正想說的，憋了很多年的話，說出來，我心里也舒服了?！?/br>
    走下樓梯，回到亭子間里，小小一間屋子，還沒有郭旭東家的衛生間大，唐嬌坐到電鋼琴前，揭開防塵布，打開電源，按下了幾個音符。

    樓上唐姚聽見，稍稍松了口氣，他很擔心meimei離家出走，他猜想郭旭東一定有很豪華的房子，他怕meimei就這么跟那個快四十歲的男人走了。

    此刻，裴雅和林西成跑步回到樓下，看見小區里有懷孕的母貓，林西成就去超市買貓罐頭，裴雅在這里等著。

    剛好嬌嬌打來電話，可是一接通，就是哭泣的聲音，她心疼壞了，問道：“怎么樣了，和姚阿姨吵架了嗎？”

    唐嬌稍稍平復了心情后問道：“如果我被郭旭東拋棄了，家也回不了了，怎么辦？”

    裴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嬌嬌想搬去和郭總監一起住了。

    唐嬌說：“如果你是男的，你有一個這樣的女朋友，你會覺得煩嗎？”

    裴雅見林西成的背影往小區外走，她說道：“不會煩，我會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嬌嬌，你本來就喜歡郭總監，郭總監比你喜歡他還要喜歡你，既然家里住著難受了，就換個地方住吧。至于你和爸爸mama的親情，和姚姚哥哥的兄妹情，本來就不應該因為你住在哪里而發生改變，也許你突然跑出去，他們會很受震動，可大家早晚是要分開的，時間久了，能好好溝通的話，至少發現你過得好，過得很幸福，他們肯定就能接受了?！?/br>
    “那我走了，我去找郭旭東?！碧茓烧f，“我知道是我的心野了，有了他之后，家里就留不下我了。郭旭東今天對我說，他并不覺得為我創造好了所有條件，我就有理由放棄本該爭取的東西，可他希望我也不要無視那些條件，選擇更好的方式生活下去?！?/br>
    裴雅說：“房子車子可以用錢買，可是相愛的人，你帶給他心靈上的溫暖和幸福，是錢買不到的。嬌嬌，汪阿姨說，人不要想那么遠，今天開心今天就賺了，我覺得很有道理，哪怕將來你和郭總監分手了，至少今天你哭了，有個人能安慰你，不珍惜今天的，將來就一定會有更好的嗎？”

    由于擔心女朋友，郭旭東回到家后，走到哪里都帶著手機，去洗澡也帶著手機，此刻有工作電話進來，他依然盯著這一部手機的屏幕看，生怕錯過唐嬌的消息。

    他有想過，等在弄堂外，萬一唐嬌要離家出走，好把人接過來。

    可是害怕那樣會讓唐嬌以為，是自己慫恿她離家出走，他期待和女朋友在一起的生活，但他能發誓，絕沒有為此挑唆唐嬌和她的父母攤牌。

    心不在焉地掛了工作電話，郭旭東滿身不安，索性去臥室換了衣服，打算再開車回新康里看看。

    剛走到客廳，門鎖就響了。

    唐嬌出現在眼前，拖著一大包東西，似乎怕行李箱動靜太大，她竟然是用床單打包的。

    “嬌嬌？”

    “郭旭東，你愿意收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