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林西成都知道，不需要誰來提醒他，他更不可能利用又晴的喜歡，去幫她的叔叔達到目的。

    公司繼續留在中國發展是對是錯，不該是他這個打工仔cao心的，他拯救不了公司，也無法和資本抗衡，甚至保不住同事。

    但他可以救自己，可以救文文。

    這天傍晚，袁又晴接到了哥哥的電話，林西成下午遞了辭職信。

    又晴很平靜，對哥哥說：“他不會背叛公司，不要因為他走了，就讓他背這個鍋，就算公司很快要結束，也要查清楚是誰干的。另外他手下的人，也是幫我做事的，看在我的面子上，裁員的時候，補償相對人性化一下?！?/br>
    哥哥笑道：“爸爸不會喜歡你這樣子，做生意要什么仁慈?！?/br>
    袁又晴淡淡一笑：“不喜歡我也是他女兒，他那套也不見得好，哥哥，拜托你了?！?/br>
    掛了電話，金燦燦的夕陽照入四合院，在仿舊的建筑上鍍了一層金光。

    又晴坐在窗口凝視半晌，而后打開氣象app看了眼上海的天氣，日落時分相差無幾，那邊今天也是個大晴天，他們應該還能沒時差地最后一起看一次夕陽。

    她輕輕一嘆，于是買了最近一班機票，她要盡快離開這里，回爸爸mama身邊去。

    夕陽的這一頭，辭職后的林西成，開車來到了學校，放學高.峰已經過去，但可能是昨天的摸底考試，今天很多家長被叫來說話，校門只開了一個口子，進進出出的家長孩子很多。

    裴雅并不知道林西成來了，做完事正常下班，由于摸底考試忙了兩天，學校對她的新安排要延遲到下周，她覺得暫時也可以扛得住，上課這件事本身，她自認毫無難度。

    但她很餓，走下教學樓，腳下就打飄，她要趕緊去找點東西吃，血糖一定告急了。

    盡可能快地走出校門，找家便利店買一瓶果汁也好，正要過馬路，看見路邊一個家長，在拍她女兒的頭。

    裴雅心頭一緊，被訓斥的孩子，不就是她們重點班上學期期末第三名的學生嗎。

    這次摸底考，她只排到班級第十名，她的英語剛剛到平均分，但這已經很厲害了，可想而知她其他科目有多優秀。

    裴雅要往小賣部去，她快撐不住了，必須吃點東西。

    可轉過身，就聽見那個mama歇斯底里的罵聲：“你一個暑假在干什么，我把所有時間都用來陪你學英文，你都學到哪里去了，你的腦子呢，你長腦子了嗎？給你補英文花了多少錢，你自己算算，我們每個月工資全交在你身上了，你就給我考第十名，你就給我考這點分數？”

    裴雅僵住了，轉過身看著那對母女，她mama背對著自己，而小女孩縱然面朝這邊，也是抵著頭，她的手不停地在摳指甲，臉上毫無表情，腦袋被她mama推一下，她的身體跟著晃動一下，不畏懼不反抗，對一切都麻木了。

    裴雅在孩子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身影，她mama每戳一下她的頭，裴雅的心就被.捅一刀。

    十幾年后，這個孩子會變成另一個她，甚至十幾年后，這個孩子都不在……

    馬路對面，林西成看到文文出來，便下了車，卻見她直勾勾地看著邊上的一對母女，那個孩子在被母親責罵，被不斷地戳額頭拍胳膊，可孩子呆滯麻木得，仿佛與世隔絕。

    林西成只是目光稍稍挪開一下，余光就瞥見文文倒下了，他腦袋一轟，本能地沖過馬路，而與他同時趕到文文身邊的，還有另一個男人。

    “文文？”

    “裴老師！”

    沈凡看了眼林西成，下意識往后退開些，林西成則徑直把文文抱了起來，懷里的人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像是還有一點點的意識，并沒有完全昏厥，她很輕很輕地說著什么，林西成隱約聽見是：救救她……

    “我的車在對面，麻煩你?！绷治鞒杀е奈?，對不認識的沈凡說，“我要過馬路?！?/br>
    沈凡立刻明白過來，雖然校門口有橫道線，高.峰時刻有交.警執勤，但現在高.峰過去了，抱著人過馬路確實要更小心。

    沈凡幫忙看著來往車輛，護送兩人到了對面，文文被放在了副駕駛，林西成為她系好安全帶，匆匆忙忙跑去駕駛室。

    快上車時才想起來道謝，對沈凡匆匆說了句“謝謝”，就立刻開車走了。

    他把文文送去了最近的醫院，醫生急救后判斷是低血糖，給病人輸液，一瓶葡萄糖下去，文文的氣色就恢復了很多。

    氣色恢復，意識也清醒了，文文知道自己發生了什么，她本來就在去買果汁的路上，她吃得太少，低血糖昏過去了。

    當然，那個mama的刻薄，也刺激到了她，就算剛才不是低血糖，她興許也會爆發出別的癥狀。

    “輸液后，再觀察兩個小時，不用住院的?！绷治鞒烧f，“如果你想住院，我給你去申請?！?/br>
    裴雅搖頭：“不用麻煩，我沒事的?！?/br>
    林西成遞給她甜牛奶，裴雅大口大口地吸著，雖然她喝著就是白水，但這東西能給她提供能量，她知道。

    “我辭職了?！绷治鞒稍谖奈纳磉呑?，說道，“下午交的辭職信?！?/br>
    裴雅驚愕地看著他：“為什么，因、因為和袁小姐分手嗎？”

    林西成搖頭：“本來部門就要裁撤，我早走晚走都要走，本來打算安排好同事們再走，但今天我才意識到，我算什么東西，我做不到的，我沒那么偉大?！?/br>
    裴雅捧著牛奶盒子，滿眼的擔憂，她不懂公司里的事，但林西成一直也不容易，那是肯定的。

    林西成說：“我今天去見了醫生，學長為我安排的，結果溝通下來，人家說我可能有抑郁的傾向?！?/br>
    裴雅頓時臉色煞白：“西成哥哥……”

    林西成笑道：“我也沒想到，但醫生說，我需要調整一下目前的狀態，不然情況會變糟糕?！?/br>
    裴雅怯怯地問：“是我影響了你嗎？”

    林西成搖頭：“當然不是，追溯起來，還挺久遠的，但我還不是病人，我只是太壓抑自己，我需要有喘氣的空間，需要放下一些事，改變一些觀念?！?/br>
    裴雅說：“所以才辭職？”

    林西成點頭：“和又晴無關，和公司也沒關系，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我要先救自己?！?/br>
    裴雅鄭重地點頭：“我支持你?！?/br>
    林西成眸光深深地看著她：“還有，我也要救你?！?/br>
    裴雅一愣，四目相對，她心頭沒來由地慌張，匆忙低下了腦袋。

    林西成說：“文文，我沒別的意思，你不要多想，你現在是病人，任何事都沒有身體來得要緊，你需要休息，需要人照顧?！?/br>
    裴雅說：“治療很漫長，一年兩年甚至一輩子，我需要吃藥，沒有醫保負擔太重了，我不能失去工作?！?/br>
    林西成說：“那至少，從家里搬出來，和你mama攤牌，告訴她你病了，你再不離開她會死?！?/br>
    裴雅搖頭，眼神木木地說：“她會戳著我的腦袋罵我神經病，說我作天作地，說我不體諒她，說我……”

    林西成打斷了文文，愧疚地說：“別說了，別想了?！?/br>
    裴雅說：“我本身就容易焦慮，一想到她會給你們帶來麻煩，給學校帶去麻煩，我就無法忍受了，哪怕我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安心的?！?/br>
    林西成把心一橫，說：“最后就只能走上絕路了？”

    裴雅渾身一震，眼淚奪眶而出：“西成哥哥，我不想死?！?/br>
    林西成點頭：“那讓我們保護你，我、唐嬌，還有唐姚，讓我們保護你。文文，你不能吃東西，就算抑郁癥沒逼死你，你也會餓死的，下次在沒人的地方暈過去，低血糖也會要人命。我眼下的積蓄，供你一兩年治病完全沒問題，你也可以在之后再找工作，不然你下次暈倒在教室里，嚇壞了學生怎么辦？”

    裴雅哽咽了，她若是被全世界拋棄，也就一了百了了，可偏偏身邊還有那么多愛護她的人，就連相識不久的教導主任都對她那么好。

    她不想辜負任何人，可是她顧不過來，她真的顧不過來。

    剛好，她的手機響了，是教導主任的電話。

    林西成看見了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說道：“就趁現在和主任說聲對不起，辭職吧，至少這樣，你mama就不會去學校鬧了，哪怕去鬧事，鬧一次知道你不在，也足夠了?！?/br>
    淚眼滑落，裴雅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

    果然，她在校門口暈倒的事，已經傳開了，教導主任很擔心她，裴雅便如實相告，她覺得自己不適合再留在學校里。

    主任覺得很惋惜，但更希望裴雅能盡快好起來，她說：“只要我還沒退休，等你病好了，將來再來應聘的話，我會替你爭取的。裴老師，人生很美好，你還很年輕，不活下去，怎么去看看將來的幸福呢？”

    主任是教語文的，勸人的話也那么動聽，裴雅哭著說她會好好養病，下周一就回學校辦手續。

    見文文掛了電話，林西成遞給她紙巾，溫和地一笑：“先把身體養好，等下送你回去，我也會跟我爸媽長談。我有很多話，在心里壓了十幾年，至少今天我有勇氣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