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電影院，剛好趕上一場《哪吒》，裴雅還以為是和小時候看的《喜羊羊與灰太狼》一樣的兒童動畫片，沒想到國產動畫發展那么好，還能基于古典神話衍生出新的內容，完全刷新了她的認知。

    一場電影下來，唐嬌哭得眼睛都紅了，出門時一直叨叨著哪吒的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br>
    裴雅見她感興趣，就解釋說：“這句話出自道教的絕句，原句是‘藥逢氣類方成象，道在虛無合自然，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br>
    唐嬌怔怔地看著文文，仿佛學渣膜拜學霸。

    裴雅饒有興致地說著：“道家崇尚與天齊壽，煉丹延年，本來這句話沒那么氣勢沖天，反而讓人覺得自負過了頭，放到這里的劇情，哪吒說出來，才有了氣魄?！?/br>
    唐嬌干咳一聲：“那你呢？”

    裴雅問：“我？我怎么了？”

    唐嬌正色道：“你的命呢，我還以為你也會稍微感悟一下……”

    裴雅這才想到自己，她完全融入于劇情，并沒有往自己身上聯想，嬌嬌在邊上哭得直抽抽時，她格外得冷靜，就想著劇情下一步該怎么走，甚至，她更多地用心記下了背景音樂。

    唐嬌嘆氣：“你是被你mama壓迫得麻木了嗎，已經完全不知道要反抗？”

    裴雅的神情黯淡下來，但說：“沒有，我現在會撒謊了，從搬回來的那天起，我突然就會撒謊了?！?/br>
    唐嬌苦笑：“現在才開始反抗，雖然晚了些，總好過沒有，我支持你?！?/br>
    裴雅說：“因為以前我只有一個人?！?/br>
    唐嬌立時嘚瑟起來，親昵地摟住文文：“以后有我們在！”

    往家走的路上，她們一人買了一支甜筒，天氣熱化得快，唐嬌那支脆皮甜筒底下漏了，吃得她手忙腳亂，裴雅趕緊停下拿紙巾給她兜著。

    兩人站在路邊折騰時，郭旭東也結束了同學聚會開車出來，迎面看見了這一幕。

    那個在辦公室里光鮮漂亮、溫文有禮的小姑娘，正站在馬路邊哈哈大笑，仰頭接著從甜筒里淌下來的雪糕。

    這樣看來，每次在電梯里遇見她，都是風風火火和工作時很不一樣，也不奇怪了。

    郭旭東收回目光，像是被感染了，也不自覺地一笑，開車離去了。

    吃完冰淇淋繼續往家走，唐嬌關心起了文文的味覺，然而只是幾分鐘前的事，裴雅有些不記得了。

    但嘴巴里還有淡淡的奶油回味，遺落在唇齒角落里的甜筒脆皮，此刻在口中翻動，她能感受到甜味。

    這么看來，她之所以不記得吃冰激凌有沒有味道，不正是因為恢復了正常，身體很自然地接受了嗎？

    “好了就好?！碧茓筛吲d極了，得意地說，“一定是昨晚的麻辣火鍋，刺激了你的味蕾?！?/br>
    裴雅一本正經地說：“辣不是靠味覺感受的，辣是一種痛覺，不過可能是刺激到了?！?/br>
    唐嬌笑呵呵：“你怎么什么都懂呢？”

    裴雅說：“我mama唯一讓我去的地方，就是圖書館，我什么書都看。大學里我是走讀的，中間沒課的時候，只能去圖書館等，如果不做功課，每次就隨便拿一本書打發時間?！?/br>
    唐嬌問：“你走讀的話，交不到朋友的吧?！?/br>
    裴雅點頭，苦笑道：“我到畢業，班級里的人，名字都記不全?！?/br>
    唐嬌想了想，忽然一個激靈：“等你工作穩定，拿正常的工資了，我們搬出去住吧，合租一下，我還是負擔得起的?！?/br>
    “搬出去？”裴雅的神情緊繃起來。

    “對啊，我早就想搬出去了，但是一個人租不起，合租又怕碰上不好的人?！碧茓膳d奮地說，“但是我們兩個，完全沒問題呀，我保證不會把房子里弄得亂七八糟，我來收拾我來做家務?！?/br>
    裴雅笑道：“你會做家務嗎？那天在迪士尼，姚阿姨說你在家從來不做事?！?/br>
    唐嬌不屑地說：“廚房就這么大，偶爾幾家人一起燒飯，我去干什么，連站的地方都沒有。至于打掃房間，家里那么小，隨手一擦就是打掃好了，還需要花力氣嗎？再說了，每次我想做什么，她都看不慣把我擠開，是她不讓我做，又不是我不要做?！?/br>
    裴雅羨慕地說：“阿姨對你多好啊?！?/br>
    唐嬌撇撇嘴，拎起保溫桶說：“真正好的在這里，兩只鴿子全部骨頭都拆掉了，她是多寶貝她兒子啊?！?/br>
    碎碎念著各自的事，她們也到家了，裴雅把復印好的資料放好，下樓見爸爸在睡覺，便又輕輕地出門來，往嬌嬌家走。

    唐嬌已經在自己的屋子里翻箱倒柜，各種漂亮衣裳鋪了滿床，豪爽地讓文文隨便挑。

    裴雅看見小小的衣柜下面，疊著好幾層壓縮袋，秋冬季節的衣服都被壓成了餅干。

    唐嬌嘆氣說：“不然沒辦法收的，就這么點地方，唐姚還假惺惺地說，給我買鋼琴，買來貼在墻上嗎？”

    裴雅說道：“你想彈鋼琴了，就來我家玩?！?/br>
    此時，姚玉芬敲門進來，端來兩碗綠豆百合湯，唐嬌喝了一口，甜得簡直要昏過去，但想到mama應該是考慮到文文，再看文文，她果然吃得很正常。

    很顯然，文文的味覺并沒有完全恢復，不過她能“正?！钡爻韵聳|西了，也是很好的。

    再有，既然哥哥“放下”了，唐嬌覺得四個小伙伴應該還像從前一樣相處，又在群里分享了照片，她滿屋子的衣服，要給洋娃娃裴雅小朋友打扮起來。

    于是那天一下午，唐嬌往群里傳了十七八張照片，全是她為文文選的穿搭，還化了很完美的妝容。

    不愧是把工資全花在打扮上的人，那十七八張照片里的裴雅，竟然能駕馭各種衣著風格，唐嬌也是厲害，愣是在她的小亭子間里，給文文拍出了時尚大片范兒。

    這么折騰一下午凹造型、換衣服、化妝，裴雅累了，唐嬌也累，最后終于選定一套杏色薄款夏日套裝，讓她周一去學校報到時穿，因為兩人的鞋碼一樣，她為文文連鞋子都搭配好了。

    姚玉芬搬出縫紉機，把套裝里的裙子收了下腰，在她看來女兒已經夠瘦了，所以每次看唐嬌胡吃海喝都不會說什么，沒想到還有腰更細的人，她給文文量尺寸時，手一握腰，都覺得嚇人。

    裴雅回到家時，爸爸已經在做飯了，她能聞見飯菜的香氣，心情很好，便上樓換了那身套裝，想展示給爸爸看。

    可走到廚房外，就聽見爸爸在打電話，說著：“我會跟她溝通一下的，我女兒心很好，不是她媽那樣的人，我不想讓她難過?！?/br>
    裴雅停下了腳步，背靠在廚房外，繼續聽。

    裴厚德又說：“我知道你的心思，文文如果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會好很多。但是張春不會放手的，她把女兒養這么大，就是想靠她翻身，她折騰了十幾年，結果還失敗了，現在女兒是她最后的本錢?！?/br>
    裴雅胸口一窒，離開了廚房，上樓換下衣服，愛惜地掛起來放進衣櫥。

    收拾完坐下，看見學校要的材料，想起了暑假前，mama領著她去學校面試時，在路上對她說：“你不要在學校和男老師談朋友，沒前途沒出息的，你就安安心心上班，不會一輩子在學校里，后面的事mama會幫你安排好。mama為了培養你，花了多少錢和精力，你要懂得感恩，要回報我?！?/br>
    裴雅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壓迫在胸口的窒息感，讓她很痛苦，痛苦得無法排解。

    不知過了多久，裴厚德在樓下喊女兒吃晚飯，裴雅吃力地應了聲，努力調整情緒后才下樓來。

    搬來這些日子，一家人就沒坐整齊過，裴雅也是第一次和爸爸一起吃飯，可是在嬌嬌家吃的綠豆湯，還有唐叔叔散步買回來的油墩子，都很好吃，她是能品嘗到滋味的，為什么現在爸爸做的飯菜，送進口中，又什么味道都沒了。

    裴雅相信了林西成的話，她的味覺失靈和身體沒關系，完全是心理上的障礙，就是那天被mama嚇壞的。

    這個時候，林西成和同事們，正在餐廳等待客戶到來，他親自等在外面，助理給他打電話，說對方的助理來消息，堵在路上了，至少還要半個小時。

    林西成退回有空調的地方坐下休息，隨手翻開微信，袁又晴發來的自拍，她那邊出差就愜意多了，豪華酒店、無敵海景，她穿著比基.尼泡在可以觀海的大浴缸里。

    雖說是女朋友了，可是看見這樣的照片，林西成還有些不好意思，再打開小伙伴的群，更是嚇了一跳，滿屏都是盛裝打扮的文文。

    有普通的通勤裝，有日韓系的日常穿著，還有歐美風，甚至是酒宴年會上穿的禮服，唐嬌實在會折騰。

    可是，每一張照片都好美，衣衫和妝發，賦予了裴雅另一種生命，比原本的她，更鮮活更明朗，林西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底下又有一條新消息進來，唐嬌發過來和文文一起吃油墩子，滿嘴油汪汪的自拍，附帶了一句：她好了，你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