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秘的噩夢
汪美麗坐著自己兒子的車,滿心驕傲,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兒子的話:“誰知道呢,別人家的閑事我們不管,兒子,快開起來看看,穩不穩?” 林西成無奈地一笑,開車帶著mama在附近繞了兩圈,看見搬家卡車從北門出來,于是再繞回南門,按照mama的要求,很慢很慢地開進弄堂里。 這個年代,買車早已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稀奇事,但在這“下只角”的老弄堂里,爸媽這代人拼的,就是兒女出息。 車子停在自家門前的小路口,汪美麗下車向鄰居們顯擺,隔著車窗,林西成看見文文拎著一袋慶賀喬遷的定勝糕,挨家挨戶地送。 她送完一家,走出來不經意看向路口,和自己對上了目光。 當年的小眼鏡妹,出落得亭亭玉立,滿身氣質還和小時候一樣溫柔乖巧,現在不戴眼鏡,笑起來更好看了。 見裴雅朝這邊走來,林西成主動下車,笑著說:“文文,十年多沒見,長大變漂亮了?!?/br> “西成哥哥,阿姨說你已經不住在這里了?”裴雅遞上定勝糕,笑容里有著重逢的喜悅和十年不見的生疏,“我還以為,以后大家又能一起玩了?!?/br> 汪美麗見兩個孩子說話,笑道:“是呀,你們小時候天天在一起玩,還有唐家的兄妹倆?!?/br> 林西成把定勝糕塞給mama,催她和爸爸回去換衣服準備出門,畢竟車子不能在弄堂里逗留太久。 攆走了mama,他轉身對裴雅說:“過些日子我們聚聚,唐姚和唐嬌還住在這里,大概今天不在家吧?!?/br> 裴雅笑著說:“剛剛去送定勝糕,阿姨說他們都不在,之后有時間一定要……” 話沒說完,聽見mama在喊她,裴雅匆匆道別:“我先回去了?!?/br> “去忙吧?!绷治鞒烧f,“家里要幫忙的話……文文,手機號,加個微信嗎?” 裴雅穿著水藍色沒口袋的連衣裙,拎著一大袋定勝糕,手機根本沒帶出來,而mama的呼喊一聲聲從家里傳來,她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沒想到可以報自己的號碼。 “這是我的名片?!绷治鞒裳杆龠f上名片,“快回去吧?!?/br> 裴雅匆匆看了眼名片上的字,在mama喊她第一百遍之前,迅速跑開了。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人,十幾年前還都是小鬼頭的他們,滿弄堂亂竄玩耍時,裴雅永遠是第一個被她mama叫回去的。 林西成仔細回想,裴家從新康里搬走的那年,他讀高二,那天好像補課去了,當時裴雅才念初一,比他小四歲。 沒多久,爸媽換好衣服出來,看著mama收不住的張揚做作,林西成在鄰居阿姨們的“夸贊”中,迅速上車離開了弄堂。 “mama,你這個樣子,我以后不回來了?!避囎幼哌h后,林西成還是決定適當地抗議一下,“我很尷尬的好吧,人家背后要笑你的?!?/br> 汪美麗卻是喜笑顏開:“我兒子憑本事保送復旦,憑本事上班賺錢買房買車子,我高興不可以???” 坐在副駕駛的爸爸林國慶,性格沉穩得多,勸兒子:“別睬她,你小心開車?!?/br> 林西成發現父親的手有傷痕,問:“怎么皮擦破了?” 爸爸看了看說:“不要緊,剛才幫他們搬東西碰到的?!?/br> 汪美麗正經起來,到底是賢妻良母,出門時就看見老公手背擦傷,帶了創口貼,她遞給丈夫,一面說:“裴家真的要長住了嗎,沒聽小夫妻說?!?/br> 林西成知道,mama口中的小夫妻,是裴家老房子之前的租客。 這十年里,裴家的房子一直對外出租,換過好幾撥房客,最后搬走的是一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夫妻,而他雖然沒再見過裴雅,倒是碰到過幾次回來收租的她媽。 汪美麗念叨著:“他們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張春一下子老了很多?!?/br> 林西成說:“你不是講不管人家閑事?” 汪美麗反駁道:“以后又要做鄰居了,總歸要互相了解一下,老早他們家眼睛鼻子都朝天的,結果裴雅就只是當個英語老師嘛?!?/br> 林西成不禁皺眉:“英語老師哪里不好,你不是一直說我有今天全靠當年的老師?” mama忙解釋:“好是好,小姑娘做老師最好了,可他們家從前的口氣,不是要送女兒出國留學嗎,不是要全家移民嗎?” 林國慶提醒兒子別超速,一面淡淡地勸老婆:“別人家的事,我們不要管,以后見面客客氣氣就行了?!?/br> 林西成穩穩地打著方向盤,聽見mama碎碎念著:“肯定有事情……住了十年樓房,叫我是死也不會回來了?!?/br> 的確,大學住校,畢業后租房,工作一年貸款買房,算算日子,其實林西成“離開”新康里同樣有七八年了。 他們家這一片弄堂房子,是老上海當年人口激增時匆忙建造的,結構逼仄狹小,和彼時租界里那些立派的石庫門洋房有本質上的區別,是所謂的“下只角”貧窮地區。 林西成的家,就是在三層閣樓上,全部面積加起來不到十平方,至今沒有獨立廚衛。 而裴雅這邊,在她曾祖父那代就發跡,熬過了動蕩起伏的歲月,是新康里唯一保留下整套獨門獨戶房子的人家。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汪美麗趴在前排椅背上,從后視鏡里看兒子,心疼地問:“黑眼圈那么重,昨晚沒睡好嗎,拿新車太興奮啦?” 林西成苦笑:“又不是小孩子,最近忙了點,沒關系的?!?/br> mama的關心,翻來覆去那幾句,林西成雖然聽不進,倒也不厭煩,不過自己做噩夢失眠的事,他從來沒對爸媽提起。 早晨那樣的噩夢,是從今年春天開始的,記不得多少次了,林西成一次次在夢里看見那個女人,從窗口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