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額撐在小桌上，心情更糟。

    “不管他了?！彼÷曕洁?，換只手撐著額頭。

    綠竹看著自家主子輾轉反側，也跟著憂心忡忡。

    晚膳后王爺差項畏過來，乾陵悅扔下吃到一半的碗筷，匆匆趕到門口，眼巴巴地望著他。

    項畏有些為難地錯開視線，底氣不足，“王爺已加派雙倍防衛，還請王妃在流火居就寢?！?/br>
    她眼中的光瞬間黯淡。

    現在連偏殿都不讓她去。

    “好?！彼偷蛻艘宦?。

    綠竹望著自家主子失落的背影，湊到項畏耳邊小聲問，“王爺有哪些喜好??？”

    項畏不明所以地與她對視，片刻后明了，“王爺偏愛桂花糕?！?/br>
    “還有呢？”她瞪大眼。

    “習武?！?/br>
    “沒了？”

    “讀書?！?/br>
    ……

    綠竹抱著一堆等于沒有的答案回到乾陵悅身邊，此刻她正伏案奮筆疾書。

    “王妃，您不要傷心?！彼龂樍艘惶?，以為她在寫悔過書，忙勸道。

    “嗯？”乾陵悅抬頭望著她，鼻尖還沾了點墨水。

    她探頭一看，眨眨眼，“您在擬藥品單子？”

    “對?！彼龜S地有聲。

    “我還以為……”

    “放心吧?！彼呐男⊙诀叩募?，示意她不用擔憂。

    他不理就不理，她還求著他嗎？

    她越這么說，綠竹就越不能放心，歪著腦袋掃了一眼她列的清單，看到某個地方后笑了笑，“我剛剛問了項畏，他說王爺喜歡習武、讀書和桂花糕?！?/br>
    乾陵悅手一頓，果然是個悶葫蘆，興趣都這么無聊，“所以呢？”

    “沒什么，昨天您不是問我了嗎，我總要給您一個答案吧?！本G竹晃著腦袋，自然地回答，然后轉移話題，“這是新的藥膏嗎？”

    “有的是，有的不是?！彼標浦鄣亟舆^話題，“我等會介紹給你，剩下的就交給你了?！?/br>
    上面有具體的定價和大致的功用，但她還需要仔細講解。

    “好的！”漸漸上手的綠竹被動變主動，十分興奮地答應。

    本以為是個漫長的接受過程，沒想到半個時辰她就能如數家珍，乾陵悅訝異之外更多是驚喜。

    這樣自己就不必事事親為，節省大把時間。

    不必在王爺偏殿，給了她極大的自由，和綠竹交涉完后打發她去睡覺。

    乾陵悅在床上翻來覆去，窗外月亮又爬上來一點，實在睡不著，她披了外套，在陣陣蛙聲中緩慢踱步。

    期間撞見李嬤嬤聊了幾句，后面回過神已然站在涼亭。

    白天冷落的茶杯被遺忘在桌面上，她伸手拿過來，意味不明地說了，“都說了涼亭臟得很，沒人來?！?/br>
    杯身逐漸被握暖，她驟然放下茶杯，叫了個侍衛徑直往王爺住處去。

    “王妃，需要屬下痛稟……”

    “不用?！彼贝驍?，又問，“你們后廚在哪里？”

    侍衛一時不明緣由。

    “王爺只說不準本宮進偏殿，沒說不準本宮去其他地方吧？”她掃了侍衛一眼。

    侍衛只得遵命。

    夜深人靜，后廚只有大廚一人在忙活著次日的膳食。

    “你在外候著?！?/br>
    乾陵悅進了后廚，鹿眼掃視一圈，發現在角落忙碌的人。

    “聶大廚?！边@是她從李嬤嬤那里打探到的，整個王府最會做桂花糕的就是聶大廚。

    “王妃？”聶大廚與她素無交集，普通地打了個招呼。

    “我……想請教下桂花糕怎么做?！彼凵裼行┒汩W。

    聶大廚畢竟見慣了風雨，小女兒家的心情她再了解不過，一見她那躲閃的樣子，心里有了數。

    “桂花糕晚上吃太黏膩，不如我教你蓮心羹，正好等下送去給王爺?！彼w貼地給出選擇。

    乾陵悅基本是個廚房白癡，所以她說什么是什么，只有點頭的份，“嗯?！?/br>
    蓮心羹需要最少半個時辰的烹煮，乾陵悅跟著聶大廚一步一個指令，終于到小火燉的步驟，兩人守著湯罐一時無言。

    “府里人都對我避之不及……”乾陵悅小聲開口。

    “與老奴無關?！甭櫞髲N帶著笑意打斷她，“王爺自小便由老奴帶到大，老奴只負責他的起居，其他一概不會過問?！?/br>
    她驚訝過后便是了然。

    “聶大廚可以教我廚藝嗎？”她對做飯一直有興趣，但一直做不好，或許上天打開了一扇門，就會關閉一扇窗。

    學業專業上她堪稱天才，生活方面也不差，唯獨做飯，從未成功。

    “只要王妃誠心學?！?/br>
    兩人愉快地達成協議。

    蓮心羹還在煮，聶大廚繼續備菜，乾陵悅還沒熟絡到自然向她討教，只尾巴似的跟著她轉來轉去。

    半個時辰后，蓮心羹煮好，聶大廚打發了她去送羹，笑瞇瞇地送她走遠。

    正在打呵欠的侍衛嘴張到一半，視線驚訝地跟著她往內，甚至忘了提前稟明王爺。

    “叩叩——”主殿大門緊閉，里面卻燈火通明，想來他還在處理政務。

    “進?！币股滤穆曇魞葦繙厝?，乾陵悅不知怎么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端著蓮心羹，打開門，抬步走進去。

    直到蹲在他身邊，他依舊沒抬眼。

    “王爺，您的羹?！彼室饽罅寺曇?，比平日溫柔許多。

    項天禮手停住，側頭看去，見是她后愣了一瞬，又恢復到一潭死水，“你來干什么？”

    她笑得十分僵硬，別扭地，“才學了一個羹，拿你做試驗品，毒死了我方便救?！?/br>
    他眉尾跳了跳，沒再說話，放下筆，伸手把碗攬過來，拿起勺子嘗了一口，甜而不膩，是他熟悉的味道，卻在那味道中又添了點不一樣，令他有些新的上癮。

    “你做的？”她似乎沒有下過廚。

    “嗯?！鼻陳偦卮鸬煤軟]有底氣，擔心地看著他，生怕味道不對。

    項天禮聞言只是點點頭，沒有做任何評價。

    “味道不好嗎？”第一次嘗試，她有些沉不住氣，歪頭小心翼翼地問著。

    他還是不說話，只放下勺子，將碗推向一邊，重新執筆。

    等于否定。

    乾陵悅面色一暗，這無疑是巨大打擊。

    她悶悶不樂地蓋上碗蓋，“行吧?！?/br>
    起身端起，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不死心的，“我是第一次做給別人吃，味道不好在我預料之中，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下次肯定更好?！?/br>
    他動筆的手再度頓住，似是詢問，“再給你一次機會？”

    “嗯！”盡管不是肯定的回答，得到回應她卻十分開心。

    項天禮眼中諸多情緒流轉而過，又看了眼她手里的羹湯，已經如此完善，怎么再給機會。

    “把羹留下吧?！彼?。

    乾陵悅眼睛一亮，這是不是說明她的羹湯并不是那么糟糕？

    疾步返回，利落地將羹湯放下，人卻沒有離開，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不愿意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項天禮長長吐出一口氣，“你為何還留在這里？”

    “等你喝完我把碗拿走?！彼欣碛袚?。

    “有下人來收拾?！边@話里隱隱帶著無奈。

    “下人都睡了，就是一個碗的事，很簡單?！彼x正言辭。

    除了復雜的頭飾與華服她自己弄不來，其他能自己動手就自己動手，冰并不十分習慣他人的伺候。

    項天禮深深望她一眼，“你洗碗？”

    “有問題？”洗碗是什么高難度的事情嗎？

    他默然不語，倒是放下毛筆，端過她的羹湯，細細品嘗。

    片刻后——

    “你一定要這么盯著本王？”他放下勺子，嚴肅著臉。

    “你很介意嗎？”她順勢對上他的眼睛，一臉真摯，“你要是介意我也可以不看?！?/br>
    “介意?！?/br>
    “好的?！?/br>
    但她的眼睛仍然灼灼落在他身上。

    “乾陵悅?！?/br>
    “在?！?/br>
    “本王介意?！边@四個字幾乎磨著牙說出來。

    “好！”她乖乖移開視線，不出半分鐘又悄悄移回去。

    項天禮也不能挖了她的眼睛，皺著眉，不悅道，“你又在耍什么鬼把戲？”

    以為這樣他就會心軟原諒她撒謊嗎？

    “沒有啊?！笔裁唇泄戆褢?，想讓他原諒自己那么難嗎？

    她的矢口否認讓他動搖一瞬的心迅速堅硬，不能再上她的當，“請回避?！?/br>
    “嗯？”前一秒還好好的，后一秒就趕人，他的臉是川劇變臉的同款嗎？

    “回避，聽不懂？”他語氣漸漸急躁，連羹都沒有再喝。

    乾陵悅徹底呆住，不知該做出什么表情。

    項天禮沒聽見聲響，余光瞧去，她圓圓的鹿眼噏著微弱的淚光，嘴角努力想揚起卻顫巍巍地往下掉，鼻尖紅紅的。

    或許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是這樣的表情。

    “本王會讓人收拾?！彼Z氣沒有剛才那么僵硬，也沒有再看她。

    “好?！彼⑽⑦煅?，本人卻未察覺。

    方才的靈動一下消失，她安靜地起身、后退、默默地走出房間，期間一聲不吭，連走路都沒有聲音。

    “吱呀——”大門關閉不可避免地發出聲音，卻顯得十分寂寥。

    項天禮無意識地攪動了下羹湯，散發著清幽的香氣，卻再也勾不起他的食欲。

    他抬頭清淡地看了眼關閉的大門，久久沒能收回視線。

    乾陵悅無力靠在門框上，絲毫不知自己映在門上的身影占據他整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