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扶琂卻道:“怎么不可能?人間世事又有誰能保證沒個萬一?!?/br> “我分明暈過去了, ”寧杳打量他,不肯認這口砸下來的鍋,“你別唬我?!?/br> “夫人不是暈過去了,而是被鏡靈晃昏了頭。雖不大清醒, 手上行事卻一刻也沒耽誤,”他反扣住寧杳的手,正色說道:“蒼天可鑒, 我絕無半句謊言?!?/br> 這還用蒼天來鑒? 寧杳睜大眼眸, 一言難盡,還好意思說她總騙人,分明自己睜眼說瞎話最厲害了。扶琂抿了笑意,撥開她肩頭柔順的長發,見她發呆沒有反應,估計是在轉著腦筋想什么萬全的好法子好借口。他便干脆順心地攏了攏手上細緞似的烏發。 寧杳猶豫了許久, 考量一番還是說道:“好吧,我承認剛才我沒暈?!?/br> 扶琂笑笑,不認同道:“不, 你暈了, 我親眼看見的?!?/br> 寧杳:“……我沒暈,我裝的?!?/br> 扶琂搖頭:“肯定暈了, 夫人又在騙人了,你總騙人?!?/br> 寧杳:“我真的沒暈……” 扶琂抿起薄唇,微微笑著,好像在說“你繼續,我聽你瞎掰”。 寧杳:“……”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她知道這人是故意的,干脆不再跟他爭論暈還是沒暈的問題。寧杳回想在碧云殿聽來的話,細細看著面前的這張臉,進入正題略有些好奇地說:“上神?” 扶琂表情不變,寧杳直了直腰,四目相對只隔了幾寸,又很是奇怪地道:“我親一親你,外面真的會開花嗎?”要是昨天晚上冒牌貨說的話是真的,這觸發條件可太神奇了。 扶琂頓了頓,倏忽一笑,“看來夫人不只今天裝暈瞧見了,昨天晚上的也都知道了?!?/br> 寧杳嗯了一聲沒有否認,她當時確實睡著了,但是這些地方不安全的很,為了以防晚上萬一發生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兒,她習慣每天睡覺前在身邊備好吃食。昨天在房間里放的幾塊芙蓉糕,她早上起來吃了,自然就什么都曉得了。 扶琂不由摸摸她的頭,輕聲道:“真聰明?!?/br> 寧杳定定看著他,試探性地又挨近了兩寸,見對方還是沒有動作,便又支了支頭不帶情|色曖昧,目的純粹地親了親他的唇。 扶琂怔了一下,旋即笑著搖搖頭說道:“這樣可不行?!?/br> 寧杳往槅扇外看去,正是暮春時節,方窗里的桃枝上零星綴著三兩朵的殘花,在陽光下的微風中輕弱的顫抖著。 她盯了好一會兒,果真沒有開花的動靜。 扶琂白緞下的雙目凝視著她白皙的側臉,拉了拉她的手,輕輕一使力將人拽回了懷里,曲著食指捏住她的下巴,在寧杳不解的目光下埋首下去,說道:“杳杳,要這樣才可以的?!?/br> 他一直一本正經的叫她夫人,還是頭一次聽他叫杳杳,寧杳乍聽到這個稱呼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瞬雙唇便叫人輕輕含住。 唇上溫熱氣息交纏,久久沒有離去,寧杳呼吸漸漸不暢忍不住要往后撤開,只是他手上力道雖不算大,卻緊緊地錮住了腰身,根本退不得分毫。 寧杳眨去眼中漸漸泛起的水霧,支起兩只手環住他的脖頸,摸索著勾住了發間輕軟的白緞,捻著邊兒往下一拽,緞子落下,露出半垂的清致眉眼。 扶琂停了下來,也不作旁的表情,只望著她眉梢微微抬起,眼角浮露出些許笑意來,落在人眼中像極了外面徐徐而過的風,去時又輕又緩。 寧杳恍惚了一下,不由叫了聲“前輩”。 這個樣子,不就是做夢夢見的那個嗎? 想到這兒,她偏過頭心里隱約冒出了一個猜測。 …… 此時的王宮里各妃嬪將矛頭一致對準了王后,趁此機會不遺余力地揭王后的底,意圖將頂在她們頭上多年的女人拉下中宮王座。王后這些年仗著國君不管后宮事,所作所為可謂罄竹難書,樁樁件件聽得盛國國君從剛開始的不可置信慢慢變得怒火沖天。 玉鏡也懶得再理會這些眼里只有權勢地位的王宮諸人,她飛快看了一眼寧楹,轉而拉住十七公主,抑制住喉間的腥甜,柔聲道:“我私心是想多留你些日子好看看熱鬧的,可現在是沒法子了。其實也好,你早早去投胎,來世做個好人家的孩子,到時候我們十七所想的所愿的,定然都能實現了?!彼讣恻c了點十七公主的眉心,白光微閃,送了她一份以往積攢下的功德。 十七公主雖不知沒入眉間的是什么,卻知道玉鏡不會害她。她眼中生出淚意,點點頭,卻努力沖她笑了笑。 她短短一生不過十幾載,她有母親,可母親早逝;她有父親,可父親活著也如死了;她有哥哥有jiejie,可事實上有也如沒有一樣。鏡姨不同,她不是她的親人卻比親人好千倍百倍,她們不是母女卻勝似母女。 十七公主抱了抱她,起身飄到了寧楹身邊。 寧楹掐了訣送她去往黃泉路,盛國國君甩袖拂開哭泣的王后,叫了一聲,“十七……” 十七公主沒有回頭順著打開的幽靜長路慢慢走下去,她早就沒有父親了,她長大了,也已經不需要所謂的父親了。 父女之情幾近于無,可國君看著遠去的瘦弱單薄影子,心頭終究涌出不少遲來的愧疚。他當好了國君,日日為民生計,卻沒做好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放任后宮自由生而不養,生而不教,才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兒女之死,本該是由父母去討個公道,可作為生父,他卻連一個外人一個死物化形的精怪都不如。 寧楹不愿管后宮的事,送走了十七公主,便拿著手里的鏡子徑直走向玉鏡,停在一丈遠處,問道:“不知可有見到我meimei?” 玉鏡猛咳了幾聲,回說:“已經走了?!?/br> 寧楹想她現在也不至于說謊,信了話,指向真真假假分辨不清的師弟妹們,“還請你先把這個解決吧?!?/br> 玉鏡擦去嘴角咳出的血,長袖一揮,便有一個接著一個的假人消失。寧楹滿意地點頭,將玉鏡收入伏妖袋中,再不理王宮諸事,御劍離開。 然而寧楹沒發覺玉鏡留了一手,事情也還沒有就此結束。天衍宗的弟子當著寧楹的面兒是恢復正常了,可殷都之中其他人的冒牌貨卻還在。好如國君在碧云殿廢了王后,等眾人再往后宮去,又見一個王后,嚇得又是一陣哄叫。還有北國公府,尚書府等處,也還沒有分辨出個定論。 寧楹擔心寧杳,匆匆回到院子,進門來“小妹”二字剛到嘴邊,卻見滿院花色繁麗,開得鮮妍爛漫。 她呆了呆,握緊了陵光劍,有妖?出事兒了? 里面寧杳也才回過神不久,她忙從榻上站起來離扶琂遠了兩步,捂了捂嘴壓下心頭怪異,再一抬眼時就被外面的花枝吸引了心神。 真開了? 如此說來的話,當日蘿州城的異象也是因他而生了。 可這、究竟是個什么緣由? “杳杳,”扶琂提醒道:“jiejie回來了?!?/br> 寧杳恍然,快步出門去,“姐?!?/br> 寧楹見她無恙,放下心來,只是視線落在面頰上時卻頓了頓,反過手去探了探她額頭,問道:“臉怎么紅紅的,是生熱著涼了,哪兒不舒服嗎?” 寧杳連連搖頭,“沒有、沒有?!?/br> “那便好,”寧楹問起正事,“對了,你可曉得碧云殿發生了什么事兒,你怎么回來的,還有那鏡靈是怎么受的傷?”玉鏡一進了伏妖袋就裝死,任她怎么問也一聲不吭,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當時的情況。 寧杳當然不可能說真話,只兩眼疑惑地含糊道:“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有位路過的高人搭了把手?!?/br> “原來如此,”寧楹聞言沒再追問,轉而緩下神色,夸她道:“今日見你修為大有長進,我原以為你與修行之道無緣,不想這次到凡人界卻機緣巧合苦盡甘來,不但順利步入修仙一道,更是在短短時間內到了聞道中期。待回宗門叫爹和娘知曉,怕是要高興得繞咱們十八峰轉個幾百圈兒?!?/br> 說到這個,不免涉及原主之死,寧杳也不好說什么,只抿著嘴笑。寧楹不是個多話的,難得說這么長一段,之后又問了院里花開的事兒,見寧杳一問三不知,才離開了去。 她走了扶琂才出來,寧杳摘了幾朵桃花捏在手里,嗅了嗅味道,放進口中竟有淡淡的清甜。 味道還真好。 她歪歪頭,背抵著樹干捋著有關于扶琂之事的來龍去脈。 原本的扶五應該已經死了,現在這個扶琂是天上下來的神仙,而且應該還認識她??墒恰郧霸谀┤栈哪巫?,兩個不同的世界不應該認得她才對,這么說對方熟悉的是原主? 也不應該,原主的記憶她都有,里面沒什么特別的,那這么看來……就是原主的前世、前前世? 寧杳想不明白,抿了抿唇抬眼去看扶琂。 扶琂又遞了幾朵花給她。 寧杳接過,唇瓣含著桃花,“你……” 扶琂打斷她的話,“他們都已經轉世投胎去了?!?/br> 寧杳愣了一下,“誰?” 扶琂微微低下頭,貼耳輕聲道:“扶琂和寧杳?!?/br> 第37章 真正的扶琂和寧杳已經去轉世投胎, 現在這個時候想必早已入了輪回道。 聽他說話間兩人挨得太近,寧杳別過頭稍稍避開,視線飄向花林深處, “你跟我說這個做什么?” 扶琂:“只是突然想起來,就與你提一句罷了?!?/br> 寧杳烏黑的眸子動了動,便又聽他喚道:“杳杳……” 聽見自己的名字,她習慣性又偏頭瞧去, 扶琂低著頭,雖白緞阻隔在前,也依稀能感覺到他望過來時微微含笑的視線。 寧杳下意識地眨了眨眼, 沒再說什么,只折了一枝花下來, 徑直往屋里去坐下。 扶琂沒有跟著進去,一人立在樹下看著四個黃追逐打鬧。 寧杳指尖抵著下巴陷入沉思, 最近話折子看得多, 不過一會兒時間, 她已經開始腦補出不少東西了。 寧杳琢磨片晌,又透過半開的槅扇往外看了看, 支著頭撐在小幾上。 直到外面的人進來了,她才松下手, 說:“所以前輩與我確是舊識?” “是,”扶琂也在她旁邊坐下, 抬手比了比,“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這么高, 像個矮冬瓜?!边€像個傻子一樣要跟他一起挨雷劈。 寧杳:“……” 扶琂一時說溜了嘴,反應過來緊了緊下頜, 改話道:“就這么高,還是個小娃娃?!?/br> 寧杳面無表情。 扶琂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杳杳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果然是認識的,她猜的沒錯,確信這個寧杳沒再過多糾結前世的事情,而是問道:“前輩不在神界,到凡人界來是為什么?”還這么巧的她成了原主,他整了扶五,里頭應該還有什么事兒。 為什么?當然是因為你,我瘋了一樣的想親眼見見你。 心里是這么想的,但扶琂卻不打算照實說,在萬世鏡里過過幾遭,以往的事她自是早忘了,這些話說出來非但沒什么用,還會嚇到她,然后在不經意里割裂得更遠。 所以這些日子他一直很克制,今日若非她先湊上來試探開花什么的,他也不會…… 扶琂收回思緒正了正神,半真半假回道:“此番下界是有些私事要處理,不能太過明目張膽才借了扶五的身份,會遇見杳杳,也是緣分使然?!?/br> 寧杳不大信,但人家似乎不想多說,即便腦海中還有很多疑惑,也不再追問。 她起身去倒茶,熱氣氤氳間又想起什么,低下頭點了點自己的雙唇,對了,這親一下就開花是個什么原理? 寧杳本來想問問,可轉頭想想又算了,誰還沒點兒小秘密,她還能通過吃東西修煉呢。只是她喝了一口茶,又揪了揪手里的花,還是忍不住往小幾旁邊那人身上瞅了一眼。 ………… 玉鏡已經被寧楹收進了伏妖袋里,于天衍宗而言殷都之事算是了結。 修仙界伏魔大典還在繼續,他們不可能留在一個地方等著作惡的妖怪送上門來,幾人商量后決定往衛國吳國或是其他各州去轉轉。寧杳其實不想與他們同行,只是寧楹堅持,說離回宗門也只有月余,分開再匯合太過麻煩,還是一起比較方便。 寧杳拗不過她,只好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