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再加上這一年來千秋園頻頻遭受異火侵襲,始終找不到源頭,他也有點憂心,及早和嘎色撇清關系也好,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你現在想收手?以為嘎色會同意?” 祝秋宴無可奈何,開始耍賴:“嘎色是商人,是名或利,總有一樣東西能讓他如愿,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但你了解他。我知道讓他妥協一定不容易,所以才要請你出手,良哥,幫我這個忙?” 韓良淡笑:“我可擔不起你哥?!?/br> 祝秋宴忙給他倒茶,韓良注視著他,好一會兒說:“嘎色活到這把年紀,還有什么名利能讓他心動?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你還記得嗎?他第一次遇見你們的時候就很喜歡招晴,這么多年一直沒能得手,心里還惦記著她,每回派我過來都要捎帶點禮物給招晴。他是單純想問候她,還是別有企圖,你心里應該清楚吧?” 祝秋宴神色一僵。 “招晴不行?!?/br> “那你自己想辦法,我這邊先幫你探探口風,但你要把實驗室最新的研究數據和成果都給我?!?/br> 韓良也是花農,東南亞最懂植物的科學家,醉心于花草培育。早年受聘梵音物語,嘎色對他十分信重,給他砸了很多資金和設備配給人才,全力支持他搞科研。 用韓良自己的話說,嘎色對他有知遇之恩,這輩子他不會再給第二個老板服務。 千秋園與梵音物語來來去去二十年的糾葛,他比誰都清楚,只是各為其主。他雖然是嘎色的最忠心的部下,卻同時欣賞千秋園的經營理念,和中國的花農交流學術經驗時常被笑作花瘋子,一進實驗室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完全停不下來。 出了實驗室,他身份也很明確,是對手,也是知交。 見祝秋宴沒有表態,韓良喝了口茶:“怎么?信不過我?” “良哥,你知道我的態度,雖然我們和嘎色不一定要走到對立面,但如果有這么一天,我也一定不會讓你為難。只是你知道,千秋園的對外經營一向是劉陽做主,現在又是關鍵時期,你要實驗室的數據我得跟他商量才能做決定?!?/br> “也好,反正這次來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了,嘎色決心很強,你心里要有數?!表n良起身拍拍他的肩,笑了,“七禪,千秋園到底是誰做主,我知道,你也知道?!?/br> 說完不等祝秋宴回答,徑自離去。 韓良離開很久,祝秋宴還陷在椅子里,想起和嘎色的這一筆爛賬他就頭疼,果然沒有一會兒劉陽回來找他。 劉陽把千秋園看的比命還重要,得不到韓良確切的態度,他也不放心離開,一直在酒店里貓著呢。得到工作人員的信,提了一籃新鮮石榴過來,往祝秋宴面前一放。 “剛空運來的,拿去跟心上人獻殷勤吧?!?/br> 祝秋宴只勉強掀了下眼皮,劉陽跟他多少年的關系,一個小動作就會意了:“怎么?搞不定?” “嘎色想要招晴?!?/br> “什么?!”劉陽氣得往后一甩驢蹄,直接掀翻藤椅,“快五十的老頭了,整天還吃齋念佛的,給鬼看吶?一身軟rou還能搞得動嗎?這把歲數還想著占招晴的便宜,他以為他是誰???跟皇室有點關系,就真把自己當個角了?小心逼急老子,老子……” “你能做什么?”祝秋宴終于抬眼。 劉陽掃到一抹涼涼的眼神,囂張氣焰頓時被打消了,拖著把藤椅坐到祝秋宴旁邊,挨著他的腦袋直跺腳:“這可怎么辦吶?嘎色擺明是抓住我們的把柄,知道我們不敢跟警察聲張,也不敢上國際法庭,才一再地欺人太甚,可我們就任由他欺負了?原來我還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做個生意,還能遭到追殺?現在一想,敢情那會兒嘎色就盯上我們了,故意試探我們吶!” 千秋園擺脫困境,嶄露鋒芒是在2005年左右,那會兒和嘎色合作十年余,他慢慢開始懷疑他們三人的身份,最明顯就是他們的容貌始終沒有任何改變,女人保養得好勉強說得通,劉陽一個大老粗尚且如此就有點惹人注意了。 再加上始終蒙著一層面紗的仰山堂,以及韓良洞察之下若有似無的暗示,嘎色疑心漸重,不止一次試圖窺探仰山堂內的千秋園,也直言他們有什么非正常人類的長生秘訣。 伴隨著梵音物語與千秋園理念的差異逐漸增大,嘎色開始動起歪念。 他們曾經調查過,2005年之后的五年間,至少有十三次暗殺在千秋園上演,并且都在深夜,只針對他和劉陽。 不敢讓警察展開調查,如妖似魔的身手,以及神秘的身家和盤錯的背景,種種一切愈發佐證嘎色的猜想。 他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嘎色,只是沒料到他會大膽到跨國.犯罪。事實上為了不讓身邊人察覺他們的異樣,每隔二十年他們就會搬一次家,換一個全新的身份,幾乎不跟普通人親密往來,90年代選址大河邊完成古堡工程之后,事情才逐漸脫離他們的掌控。 如今回想起來,或許都是命定,一切始于大河,一切也要終結于大河。 “以為先讓千秋園度過難關,再找個適當時機擺脫嘎色,我退居幕后,你回歸尋找小姐的旅途,這樣我們就都可以得到保全,哪里想到嘎色是一條瘋狗,咬得這么緊,二十年還不肯放過我們?!?/br> “十年前他不肯放過我們,現在就更不可能了?!?/br> “那怎么辦?” 祝秋宴雙手交叉托著下顎,看向遠處的草坪,工作人員正在用水槍灑水。成片的綠野連接著天邊的藍,萬里無云,今天是個好天氣。 適合約會。 “讓我想想要怎么做,先穩住韓良吧?!彼鹕?。 劉陽憂心忡忡地嘀咕:“難道真要把千秋園送出去他才肯罷手?這個該死的老家伙,他是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命!” 頭一抬,見祝秋宴已經走遠了,他忙高聲喊道,“你去哪兒?” 祝秋宴提著石榴,步伐輕快:“獻殷勤!” 劉陽氣惱地捶了下面前的桌子,盯著祝秋宴的背影,指背發力,幾乎穿透藤椅。他靜坐了一會兒,水灑到他周邊,他渾然不覺,被工作人員提醒才猛的一驚,跳起腳來。 “你眼瞎???看不到我在這里!” 工作人員一臉委屈:“我剛才叫了您好幾聲?!?/br> 劉陽拂了拂身上的水珠,一股子火氣無處發泄,卻也知道不應該遷怒工作人員。他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走開。走到一半,他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 “招晴,你什么時候回來?”劉陽忙不迭地急聲問道。 招晴剛給梁瑾把完脈,站在梁家的花園里,揉了揉手腕,笑道:“怎么了?你想我了???” “火都快燒到眉毛了,哪還有閑情跟你開玩笑?!?/br> 他忙將這次韓良來的意圖跟招晴說了,還分析了一陣嘎色的心理,末了又道,“那個色鬼到現在還惦記著你,我看他就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一把歲數還沒點那啥子數,非要我給他敲破腦袋才知道揪住老虎尾巴了是不是?” 招晴聽他倒豆子一樣巴拉巴拉說個不停,也覺得好笑,安慰他說:“沒到那個份上,嘎色要真想做什么,早就做什么了,我看他就是重利,舍不得千秋園這個大餡餅,拿著我們的把柄想再多謀點好處,嚇唬我們呢?!?/br> “我都說把邊境的園子給他了,他都看不上,干脆直接說想要千秋園得了!他要敢說,我直接送他顆炸彈!” “你別沖動,七禪怎么說?” “他還能怎么說?”劉陽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他現在深陷溫柔鄉,哪有什么緊迫感!” 電話那頭忽然靜了一下,劉陽恍才覺得自己說漏了什么,哎呀一聲,扯著嗓子開始哀嚎,見糊弄不過去才老實交代:“他跟謝意在一塊了,就這幾天的事。我瞧著不像是一時沖動,謝意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七禪也……也挺幸福的?!?/br> 招晴換了只手拿手機,在花壇一角坐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問道:“謝意原諒他了?” “嗯,也是千秋園的事鬧的,突然就給謝意知道了。我隔得遠,沒聽太清楚,看樣子都吵紅了眼,可七禪去挽留她了。說實話我看著也挺心酸的,他那個人什么時候低過頭?!?/br> 招晴又是一陣沉默,然后問:“這幾天千秋園有什么異樣嗎?” 她一說劉陽就知道她想問什么,扶著額頭嘆息:“你猜的沒錯,又起異火了,燒了一塊蘭花草,七禪只去看了一眼,什么都沒說。你臨走前吩咐我的,我都記著,可他這幾天精神很好,看不出來異火是不是跟他的身體有關?!?/br> “我知道了,等北京這里收尾我立刻回去?!?/br> “那嘎色呢?你怎么看?” “既然七禪說……” 不等招晴說完,劉陽急聲打斷他:“他能說什么?他那個性子你不知道嗎?對誰狠得起來?如果這會兒嘎色要的是謝意,我保管他馬上跟人玩命!換到平常他都能跟韓良成為知交,你指望他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舉動來?再說……再說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謝意,他的心里一直只有她。他根本不在意千秋園的死活,招晴,千秋園是我們的心血,只有我們在意?!?/br> “劉陽,你先別著急?!?/br> “我能不著急嗎?要我看直接搞死他一了百了!” “你瘋了嗎?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自保都難說,嘎色身邊全是保鏢,泰國跟咱們又不一樣,我警告你,你千萬別輕舉妄動,等我回來?!?/br> 劉陽鼓著腮幫子,一口濁氣堵在胸口,怎么也發不出去。 見電話那頭有人在跟招晴說話,她三心二意地回應著,已然忘了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通大吼:“就梁家那些糟心的人渣也值得你去救?他想當善人讓他去當,你何必討他的好?你辛辛苦苦去北京救人,他倒好,跟老情人睡到一塊去了,誰還記得你?招晴,別傻了!” 說完咔噠一聲,切了電話不管不顧地奪過水槍,把整個酒店灑水的活都包攬下來,也不管口袋里一直震動的手機。 招晴再三撥過去還是無人接聽后,無奈地揉了下眉心。梁嘉善給她遞過來一杯咖啡:“還是不接嗎?” “沒關系,牛脾氣,讓他靜靜就好了?!?/br> 劉陽原本嗓門就大,最后那一通話更是吼的,梁嘉善在一旁也聽了個清清楚楚。 事關梁家的丑聞,還扯到了祝秋宴和舒意,他聽著有點尷尬。收回視線看向花園一旁,直到招晴開口才轉過來。 “梁瑾的情況現在算是勉強穩住了,不過他底子虧空了,就算用中藥續命,也不可能活太久。短則兩年,長則五年,你做好心理準備?!?/br> “好,謝謝你?!?/br> 他連續多日在公司、家和醫院三點一線,忙得停不住腳,臉色看著不太好,滿是憔悴。今天梁瑾出院回家,他安排完一堆工作,才勉強騰出片刻空隙。 招晴醫術很好,采用保守的治療方法,很大程度緩解了梁瑾的痛苦,也算是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了。不過家里還是要配備先進的醫療儀器隨時監測梁瑾的情況,他剛才打完電話,仔細問了需要的設備,又找人去采購。 看到招晴到花園休息,他就跟著過來了,一方面想跟她說聲謝謝,一方面也是想打聽下西江的消息。沒想到還沒開口,就聽到了壁角。 “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你都聽到了?” 梁嘉善微微一笑:“假裝沒聽見的話,你會因為梁家的玩意而多留幾天嗎?” 招晴莞爾,他真是個聰明又體貼的男人。 “其實我知道現在的梁家跟過去的梁家不一樣,我也不應該遷怒你,但我該去找誰發泄我的怨恨?那些屈辱的過去,梁家人所帶給我的切膚之痛,我該怎么忘記?梁嘉善,你真的不像梁家人,你也不應該姓梁?!?/br> 萬事萬物好像都有個規律,不開先例也就罷了,一旦河口決堤,后面就是無窮無盡的下一次,最后一次,僥幸的希冀和永遠會痛的舊傷疤。 為了蟄伏以待更好的時機,她將張靖雪束在自己的閣樓里,一面醉生夢死,另一面曲意逢迎那些恩客,要照顧他們的面子,還要承受他們的霍亂。要保護張靖雪免于被謝府的暗衛找到,還要提防晉王的疑心試探。 一旦錯了一步,后面步步都是錯的。她被梁家一個六品小倌拉進了聲色犬馬的漩渦,之后等待她的是一個又一個漩渦。 那些達官顯貴在府內大擺宴席,請來歌女助興,光天化日幕天席地,男男女女靡靡度日。外人眼中高風亮節的梁太尉,可曾想過他一門之下的子侄,叔伯,兄弟,一個個都是被色,欲掏空的酒囊飯袋? 從十幾歲的紈绔子弟到幾十歲的老家伙,沒一個好東西。 招晴輕笑出聲:“只有你,你至少是梁家唯一干凈的人。如果你不姓梁該有多好?興許你與謝意會有將來?!?/br> 梁嘉善頓?。骸叭绻也恍樟?,大概賜婚也輪不到我?!?/br> 他神色間有點落寞,顯然是為剛才獲得的消息而感到沮喪。其實在給祝秋宴打那通電話的時候,他的幻想就已經破滅了。 他篤定她一定會回西江,也篤定她心里愛著那個男人,只是親自確認這一點,還是需要勇氣。 他自嘲道,“可惜我兩輩子都是梁嘉善?!?/br> “你還有機會?!闭星缯f。 “什么意思?” 招晴含著咖啡杯口,紅色唇印烙在上面。她目光有些離散地注視著遠方,不知在想什么。 梁嘉善覺得奇怪,問道:“你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 招晴驀的收回思緒:“真這么愛她,不試著再爭取一回嗎?” 梁嘉善交替著長腿,倚在花園的石壁上,沉吟了一會兒,心中混亂的想法逐漸得到梳理。想起那整整一年與她日夜相伴的情形,已經夠了。 因為重病,他偷了一年時光,帶她躲到世界盡頭去療傷,養好了她的身體,卻始終沒能治好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