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她按捺不住好奇:“什么故事?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姜利目露詫異,這是破爛故事她也好奇?他剛要說“記不清了”,就見她招招手,示意他先把祝秋宴抬回去。他無奈,只好搭了把手。 兩人把祝秋宴送回床上后,舒意把空調打開,調到適合的溫度,又給他蓋上一層薄被,才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姜利還沒有走,正在客廳等她。 舒意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問:“你吃早飯了嗎?” 姜利說:“不想吃?!?/br> “那就雞蛋餅吧,很快,你等我一下?!?/br> 她拉開冰箱找出一張面餅,動作熟稔地攤開,打了雞蛋,撒上芝士,又裹上一堆培根火腿,用吸油紙裹好,又倒了杯橙汁,給自己整了兩片吐司,裝盤送到他面前。 兩人面對面坐著,她平靜地說:“那個梁家謝家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盡可能地回憶起來,轉述給我,不要落下一個細節,可以嗎?” 姜利被這陣勢嚇住了。 他在她面前一向是倨傲囂張的姿態,哪怕上次被她威脅“不會善罷甘休”的時候,他也沒有怕過,可就在這個裝點溫馨的她的家里,吃著她親手做的豪華手抓餅,他忽然如坐針氈,后背發寒。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坐在他面前的這個女孩已經不是舒意,而是另外一個人,有一點小時候金九的影子,但給人的感覺要更深遠一點,帶著無法窺探的城府。 這種感覺曾經出現過,但不夠明顯,以至于他未曾放在心上,然而此時此刻他不得不開始正視她,她的冷靜與威嚴。 他抱著某種類似于必死的決心啃了一大口手抓餅,然后說:“好?!?/br> 講完那個零零碎碎的故事,姜利就走了。 沒有讓她送,逃也似的掀開門狂奔出去,似乎被迫再回憶了一遍,他有點相信那個故事的真實性了,但他仍罵罵咧咧地問候了她一句神經病,這才離去。 舒意打開手機,看到周奕在夜里給她發送的消息:阿九,剛才姜利甩開了我,我沒跟上。 她給周奕打電話,告訴他昨晚姜利和祝秋宴在一起,讓他不要擔心。周奕沉吟著應了句好,看了一夜錄像帶,翻來覆去幾十遍,仍沒有找到可疑的蹤跡。 他眼泡腫脹,布滿了血絲,打著電話舒展了下僵硬的背,起身走出門外抽煙。 想到畫展時姜利沒來得及抽出的銀行卡,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舒意見他欲言又止,問道:“周叔,怎么了?” “沒什么,目前看來這小子問題不大,你首要提防的應該是那個男人才對?!?/br> 一千萬的手筆說來就來,越不是普通人,毫不保留的善意就越是可疑。周奕提醒她一定要小心祝秋宴,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很危險。 舒意微微一笑,說:“我知道?!?/br> 他很危險,從遇見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知道了。不管是身手,給人的超出年齡的氣質感覺,還是他的言行舉止,都不是一個正常人。 后來知道他是鬼,還是她前生的鬼,他的危險性她就更加清楚了,但她還是飛蛾撲火般走向了他。 聽完姜利的故事,她似乎知道了謝意的選擇。 梁嘉善,祝秋宴,這兩個男人都曾給過她美好的將來,但她終究不只是謝意,更是謝家的女兒,謝府的頂梁柱。 她站在一個百年之后的角度回望過去,替自己,替他們都感到無窮的可悲。 一個生來就被厭棄的少年,一個不愿當天之驕子的貴族,一個沒有來路也沒有去路的影子,一個離經叛道的貴女,他們之間交織著的命運,是上帝執筆書寫的悲劇,誰也無力掙脫。 她開始不再回避那些真相,甚至渴望真相早一天到來,能夠讓她撥開云霧看清自己的內心,讓祝秋宴的眉頭不再褶皺,讓嘉善的自由重新回來,讓姜利過一些明亮的生活吧。 在他們仍舊年輕的時候,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在她還有的選擇的時候。 她是這么想的,徐穹也好,李重夔也罷,那些過去哪怕她無以承受,只要是他親口告訴她真相,她就可以受得住。 于是她回到祝秋宴的房間,脫了鞋子鉆進他的被子。男人在夢中仍不斷囈語,她輕輕抱住他,在他耳邊說:“祝秋宴,快醒醒,你的小jiejie來啦?!?/br> 男人翻了個身,沒有醒來,卻是反手將她抱得更緊了。 祝秋宴恢復意識的時候,疼痛神經第一時間蘇醒,他扶著額頭舒了口氣,這才慢慢睜開眼,然后看到縮在她臂彎處的女孩。 一圈烏黑的發頂,帶著慵懶的柔弱。 他一時間沒分得清楚現在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過了好一會兒宿醉前的記憶才回到腦中。他微微一笑,將被子拉上來蓋過她的肩頭。 差點就以為昨夜沒有出去過,沒有放縱過,只是背著受傷的小姐走了一路,然后動情地在街邊擁吻,并且情難自已地睡到了一起。 可一看身上的衣服,不得不回歸到現實。 祝秋宴先看了眼她脖子后的淤痕,冰敷后好了許多,又揭開被子去找她的手腕,被頭繩擋住了,勒痕倒也看不太清楚。他丹田發力,用溫熱的指腹輕輕在手腕上打圈,替她消除血瘀。 過了一會兒,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聲音還不是很清楚,小聲地問他:“幾點了?” 祝秋宴看了眼墻壁上的掛鐘。 嗯,下午一點。 舒意忙一驚得彈坐起來,原本只是想陪他說說話的,沒想到會睡過去,還是在他的房間!她忙起身下床,找拖鞋,找手機,整理亂糟糟的頭發,正打算出去,就聽走廊里傳來腳步聲,隨后有人敲響了門。 舒楊狀似平穩的聲音問:“小意,你在里面嗎?” 正要潛逃的某個做賊心虛的小賊忙矮下身子,手舞足蹈地給祝秋宴比劃手勢,一邊無聲地傳達指令一邊朝窗邊走去。 剛要嘗試從外頭“越獄”,就見殷照年拿著水槍走了過來。防偷窺的雙面玻璃之外,殷照年小心翼翼地趴在窗邊,試圖往里看,一邊看還一邊嘀咕:奇了怪了,鞋子鑰匙包都在家里,按理說沒有出門,怎么就找不見人呢? 舒意:…… 一回頭,對上祝秋宴看好戲的眼神,她頓時臉紅得滴血,指著他無聲道:“你快和我mama解釋一下?!?/br> 祝秋宴無奈地攤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睡到中午不起床,這事傳出去任憑他說破天去,舒楊能相信他們是清白的嗎? 他指了指她,也以口型無聲地回應:“我勸小姐繳械投降,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br> “投你個大頭,要不是你喝醉了,我會過來照顧你嗎?” 他面露委屈:“可是是你自己鉆到我被子里的?!?/br> “不是,我……” 現在是爭論這個的時候嗎?她和梁嘉善還沒解除婚約,長輩公認的未婚夫說不定就在隔壁,她現在卻出現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房間里,說出去像話嗎? 好丟人的,舒楊還不知要怎么看她。 她頓時縮成一個鵪鶉,求助地看著他。 祝秋宴勾勾手,指著左右臉頰。舒意抿了下唇,快速地啵了一下。 某鬼心滿意足,把她往衣柜一塞,又抓亂了頭發,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這才打開門。 舒楊探頭看了一圈,見舒意不在里面,對他點點頭示意,裝出要跟他討論下舒意病情的事,往里走了兩步,剛要打開衣柜檢查,就聽祝秋宴道:“挺嚴重的?!?/br> 舒楊一驚:“什么意思?不是說針灸有效嗎?還有幾天應該就到日子了?!?/br> 祝秋宴實話實說:“她之前淋了雨,情況加重了很多,這次會比較危險,我也正想跟阿姨說這件事?!?/br> “很危險?” 舒楊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跟著祝秋宴一步步離開房間,去了客廳商談。 不過她這情況,再談也談不出花來,怕舒楊重返,她沒敢多待,一找到機會就溜去了樓上,把頭發打濕,弄成剛在洗澡的樣子。 下了樓,見舒楊與祝秋宴各據一邊,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她撓了下腦袋,有些郁悶。 “怎么了?”她小聲地問。 舒楊忙醒過神來,回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沒事,剛才小祝說你的針灸療程快結束了,不知道效果怎么樣,這次沒有藥,我有點擔心?!?/br> 原來是這樣,她頓時松了口氣,還以為自己真的有多嚴重,多危險呢。 她放下毛巾,走過去沖舒楊撒嬌,讓她不要擔心。母女倆說了會話,她一直有意遮擋傷痕,舒楊又心不在焉,自然沒有看到。 下午招晴過來替她診脈,離去前照舊對祝秋宴搖了搖頭,提醒他接下來的幾天一定要注意,必須時刻守在她的身邊。 一旦血崩止不住,就是生命威脅。 祝秋宴神色凝重,急切地問她:“醫書不是從西江寄過來了嗎?沒找到可以治療的方子嗎?” 招晴這幾日就是沒日沒夜在酒店看醫書,可她這毛病,哪里是醫書能記載的?兩輩子的詛咒,想要她的命隨時可以要,人為力量怎么可能扭轉? 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肯接受真相罷了。 “這兩天我會繼續看醫書,不過不能保證,如果她能熬過去,再重新針灸治療應該無恙的,你也不用太擔心?!闭星缦肓讼?,到底沒有逼他,轉而又道,“我怕她會突然來日子,藥包給你準備好了,你記得帶在身上?!?/br> 祝秋宴沒應聲,只是望著遠處,像一根隨風搖曳的藤蔓,悵惘地演繹著詩章。 招晴嘆了聲氣,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再三叮囑他不管去哪里都要帶著藥包。 之后祝秋宴給姜利打了一通電話,讓他去找一找梁嘉善,跟著他。姜利停頓了三秒,從電腦桌前起身。周奕看他要出去,手指敲打著膝蓋,問:“去哪兒?” “身體里有火,要去滅一滅,你要不要一起?” 說完眼神示意桌邊忘記拿的打火機,周奕笑了一下,朝他扔過來:“早點回來,別玩得太過火?!?/br> “我年輕氣壯,你管我?” 他壓低帽檐,從口袋里掏出一只壓扁的煙盒,一邊點煙一邊吊兒郎當地走了出去。周奕跟了一小段,見他確實是往熱鬧的夜市走去,想了想,折回四合院。 他剛一離去,姜利騰的冒了火:“為什么要跟蹤梁嘉善?你今天不跟我說清楚,甭想再指派我!” 祝秋宴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梁家的那個家伙,昨天晚上在你們離開后襲擊了她?!?/br> “那你沒抓住他?!”想了一會兒姜利反應過來,將信將疑道,“因為梁嘉善?” “嗯?!?/br> 男人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沉重,姜利不得不收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吐出口煙,陷入沉思。 難怪昨晚他那么反常,忽然找他出來喝酒,原來一直要傷害她的家伙就在身邊,而他們居然一無所知,還差點讓對方得逞。 姜利沒忍住爆了聲粗口,又道:“你告訴她了嗎?” 祝秋宴沉吟著,沒有說下去。 要怎么告訴姜利,昨晚的那一切是他和梁嘉善兩個彼此深懷秘密的男人,在齷齪又骯臟的念頭驅使下,共同選擇來圓一個謊言的夜晚。 看似是“善意的謊言”的開頭,叫人不忍淬讀,其實讀下去只會是一個接一個謊言,說不盡的謊言。 他不知道該怎么說,但此事不可能就此收尾。那個男人一定要盡快除去,否則若對方有所察覺,利用她的血虧之癥大做文章,那么將后患無窮。 在這件事上能幫助他的人唯有姜利。 而姜利似乎讀懂了他的欲言又止。 “也好,女孩子最婆媽,你要是告訴她,正在談婚論嫁的未婚夫就是一直在追殺她的壞人的幫兇,指不定怎么傷心,煩心得很,還不如瞞著她,不要打草驚蛇?!?/br>